君少卿只是拍了拍马儿的头颅，不解释，也不说原因，只道：“嗯。”

文穆没想到这样重大的事情会落在她身上，不过她并不推辞，这个深锁皇宫，却向往沙场的姑娘偶尔也有果敢的一面，只听她道：“扬武。”

君少卿侧目复读，“扬武？”

文穆道明所想，“扬武将之威，故名扬武。”

扬君家儿郎威风，扬沙场将士风范，扬武将功名。

“好名字。”君少卿翻身上马，“就叫扬武。”

文穆对他一笑。

君少卿抬手，“上来。”

文穆虽还是怕扬武，但却觉得自己拉近了与这马儿的距离，她尽量去接受它，而不是一味的畏惧，伸出手，放进君少卿手掌，以他稍微用力，自己则翻身上马。

君少卿双手从她腰侧穿过，稳稳拽住缰绳，扬武四处走动，似有奔腾之意。

“怕不怕？”他声音温润有力，大概能将如此气势表达出却是用这样温和的语气的人，只有这位君家的儿郎。

任他再温和，待人再谦逊，却能给人难得可贵的信任和依靠感。

文穆也抓紧了缰绳，君少卿握住缰绳两边，将中间的位置留给她，任她一起握住缰绳，文穆道：“怕……但无惧……”

怕烈马，但……无惧驰骋。

这是两个概念，这个皇室的公主也难得的表露了一次果敢。

闻声，君少卿一夹马腹，烈马对着天空长嘶一声，刹那间，便从桃林处飞奔出去。

文穆忍着没有尖叫，她紧紧的攥住缰绳，在马儿扬武抬腿长嘶的那一刻深深闭了下眼睛，这是她的选择，她说了，她无惧驰骋。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得水，皇室的公主，绝不认输！

耳边刹那间只剩下凌厉的风声，树林淡出视线，扬武不愧是烈马，它近乎疯狂的奔腾吓得马背上的姑娘面部扭曲，紧紧依靠身后的少年，文穆不自觉的向君少卿怀里缩，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的恐惧。

“我在你身后，你无需惧怕。”君少卿的话携带凌厉的冷风灌入文穆耳朵，只是不知这已经吓得失了半条命似的公主能否听见，“若是倒了，你摔向的，必是我的胸膛。”

皇宫和母妃，鲜血与骏马，究竟哪一个更可怕呢？

如果这样比较，扬武不足为惧，甚至，它比那些人事要来的温柔……

人总是这样吧，如果没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你会觉得眼下经历的就是能够夺你命的事情，其实不然，还有很多，很多你根本无法言说和想象的血腥发生，一如那深锁宫中，无人瞧见的小小少女。

眼前赫然浮现出一景象来，它描绘的那样清晰，小女孩躺在榻上，紧紧的蜷缩着身子，她似乎要痛的死去了，可是都没有人瞧见，只有一个冰冷无情的双手，将床幔放下，遮住她一年又一年的心寒和歇斯底里。

最后扬武奔向了什么地方，文穆不知。那是一片荒地，无草无木，空旷寂静，适合烈马驰骋，四周只感受到心旷神怡的微风，扬武累了，缓慢了下来，文穆才知这劲风其实很温柔。

清浅的，缓缓的，如柔软细嫩的指间，轻划心尖。

天空这般湛蓝，包含了世间万物，身临其境，文穆又觉得自己过于谨慎，其实，她可以放下戒心，在这一刻，她被饶恕，被放过，她不想为难自己。

“兄长，谢谢。”

文穆极目远眺无边际的荒野，望不到的尽头，触不到的天空，皇宫离她很远……

“为何道谢？”

姑娘小声却清晰的说：“因为……这是第一次放过自己啊……”

也许她的话他没明白，也许是他并不在意，文穆只知道兄长没有追问，只是环着她的腰肢，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是第一次，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猜到了，猜到了有关于她，所有的事情。

现在，他只需要一个验证。

君少卿握住缰绳，就好像握住了怀中少女的命脉，他的目光温柔却不失犀利，那抹藏在温柔瞳孔里的犀利之色，难以察觉，更不知原因。

待二人回到城中，天色已经不早，暗黄色的天空染着一层困意，人瞧了也觉得身体疲累，快要入夜了。

京城繁华，即使将入夜也是一番热闹景象。

君少卿牵着马儿，身侧随着文穆，二人相处的很是融洽，文穆一直面带微笑，与兄长对话间的那抹浅笑总能让他察觉到今日文穆的不同，那是真的笑，没有丝毫伪装和戒备心的笑。

朝歌繁华，只是有时候，他们都需要一个共赏盛世的伴罢了。

二人行至长街，忽听长街上一番哄闹，前方不远处围满了人，发出一阵唏嘘之声，似有大事发生。文穆和君少卿面面相觑，皆抬步疾走过去。

拨开人群，只见被围住的一片空地中一妇人倒地不起，哄声中，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动作粗鲁的拽着一少女怒斥，口中多生詈词，那少女已经被吓得潸然泪下，挣扎着回身望地上的妇人，哭泣着喊着“阿娘……”

男子一甩衣袖，回身便张嘴还于少女，“你哭哭啼啼个什么劲？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份！”

“就是啊！你就随了沈公子吧！”

“你看看你娘，随了沈公子，你也能过上好日子不是？还如此不知变通。”

路人也指指点点，七嘴八舌的说着，少女已经吓坏了，闻声，更加觉得无助，挣扎不止，想要靠一己之力摆脱束缚，更是顾忌身后娘亲，哭的动人，只是这眼泪在权贵之下微不足道，换不来谁人的同情与怜悯。

向着权贵势力低头，似乎成了平民百姓的本能。

北冀看似繁华，然而其中的乌烟瘴气，随处可见。

“兄长……”文穆转头，急不可耐的要说什么，眼前之人已经不见，再转眸，兄长已经行至人群中央。

那男子面前突然多一人出来，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力道极大，他一怔，面前的白衣少年面容俊逸，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气势，君少卿微微一用力，男子便吃痛不已，他巧声道：“想来公子是富贵人家，大庭广众，还是不要有辱斯文。”

话落，他握着男子的手腕收力，抬起，手肘一弯，面不改色，看似轻轻一推，却将男子撞出三米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