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颜拿了东西很快又出去了。

流炎再不敢乱结印了，老老实实爬到凳子上做好，眼巴巴地盯着容锦夜看。

苏沐颜很快拿了东西找到了小童刚才说的地方，是在南边角落搭的一个简易棚子，里面一溜排的小炉灶，全是咕咚咕咚煎着的药。

小童的身影在里面忙碌的穿梭，苏沐颜一眼看到。

“那个……”她想喊，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因为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小童却恰好一抬头，看到苏沐颜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擦了擦手跑了过来，“姐姐你来啦！”

然后似乎瞧出了苏沐颜的尴尬，顺口说了一句，“我叫莫云歌，姐姐你叫我云歌就可以了！”

苏沐颜弯唇，“云歌，药我都带来了，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我本来也就是帮宋爷爷做些打杂跑腿煎药的事情，煎一副药也是煎，煎两副药也是煎。”莫云歌利落地接过东西打开扫了一眼，“都分开了啊，姐姐很细心啊。”

容锦夜的药苏沐颜每一种都按照一份的剂量单独分好了，放着，不同的药材用不同颜色的纸包上便于区分，煎药的时候也能节省时间。

“织磷花是每次一钱，这副药煎三次，每次一个时辰，兑一块。”苏沐颜把煎法说了一下。

莫云歌嗯了一声，“姐姐你别走，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把药给你煎好。”

苏沐颜微微讶然，莫云歌刚才说他能很快把药弄好的时候她还没当回事，真的可以吗？

莫云歌带着东西往里走，然后找了个空砂锅放在面前，拆开苏沐颜带来的药一味一味地闻过之后会有的先放在一边，有的直接倒入了锅里，然后兑上水盖上锅盖。

一手持砂锅，另一手绕着砂锅虚空转了几圈，她手掌所过之处渐渐有淡紫色的浅淡光芒出现，像丝带，像流萤，如有生命般围绕着砂锅自行流转了起……

“这是……”

很快空气里已经飘出了浓郁的药味，混在很多药味中不太能分辨得出来，但是苏沐颜清清楚楚地看见莫云歌手里的砂锅往外冒着热气。

然后没过多久他手一收，流光消失，打开锅盖紧接着又把其他药陆陆续续放了进去，如此反复几次，很快倒出了第一遍的药汁，随后是第二遍，第三遍。

三遍混在一起合成一碗，莫云歌的小手又在碗上笼罩了片刻，然后回头对苏沐颜一笑，“好了，好奇怪的药方，我都看不出是治什么病的。”

“好了？”苏沐颜怔怔然，她自己煎的时候三遍起码要一个半时辰，现在才多一会？

可是她看着莫云歌手边的那碗药，和她平时用一个半时辰煎出来的似乎也没什么差别，非但如此，药味好像还更浓郁。

“对啊，姐姐不用担心，我是炼丹师，能快速制药的，而且我刚才稍稍调整了一下放药的顺序，服下后效果应该会比直接混在一起煎要好一点点。”

莫云歌把药端过来送到了苏沐颜手中，眨了眨眼，“我看姐姐这么着急的样子，很关心太子殿下吧？”

苏沐颜轻咳一声，“多谢，那我就先端回去了。”

莫云歌点点头，“姐姐路上小心。”

“嘘！”走出几步的苏沐颜立刻回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莫云歌一呆，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歉意一笑，“哥哥路上小心，下次需要煎药还在这里找我就好了。”

“好。”苏沐颜松了一口气，赶紧端着药回去了。

……

后半夜，昏暗的营帐里一灯如豆。

容锦夜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有个人影半撑着头，在他床头打盹，他等了一等，眼睛才适应光线渐渐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苍白的唇边泛起一丝清浅的弧度，他抬手轻轻碰了一下。

“怎么了！”苏沐颜立刻睁开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一低头，神情一松，“你醒了……”

抬手揉了下眼睛，她起身去找身后的杯子，“我去给你倒杯水。”

手上一紧，被人拉住。

苏沐颜回身疑惑扬眉，“怎么了？”

“怎么不到床上睡……”睡了很久，容锦夜一贯清冷的声音有些沙哑，却莫名好像很温柔。

苏沐颜故作镇定，“你不舒服，我就不跟你抢床了，让你一次。”

银眸一闪，容锦夜手上突然一用力，毫无防备的苏沐颜一下子冲了过去，还没撞到他身上就被他长臂一拉一带，按到了身边。

“哎，我——”

“睡觉。”容锦夜抬手被子一拉，盖到了苏沐颜身上，径自闭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军营的号角响彻了整个营地。

苏沐颜唰地睁开了眼，外面的天色还只是蒙蒙亮，显然时辰还早。

而她一摸身侧，空了。

她一愣，倏地转头看过去。

的确空了，床上只有她一个人，身侧的位置有被睡过的痕迹，还带着浅淡的一点温度，显然离开没有多久。

门帘一晃。

容锦夜从外面走了进来，恰看到苏沐颜坐在床上，“时辰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

苏沐颜摇摇头，“我又不是病人，没那么想睡。”

说起来反倒是应该容锦夜多睡一会，结果他反而起的比自己还早。

苏沐颜的睡眠算是比较浅的，稍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就会醒来，大抵是常年生活在危险中养出来的警觉性不知不觉已经潜移默化成为一种习惯。

但是很奇怪，容锦夜起床和离开，她居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是在他身边睡得太过安心了吗？

容锦夜笑，“我只是觉得你太累了，多睡一会无可厚非。”

苏沐颜直接掀了被子下地套靴子，“哪有主子起了侍卫还在睡觉的，我不睡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其实有的时候你不需要这么坚强，也可以试着依赖一下身边的人，这样你会轻松很多。”

“身边的人？你吗？”苏沐颜利落地套好了靴子站了起来，容锦夜递上外衣，“也包括我。”

她转头眉梢一扬，“太子殿下误会了吧？”

“嗯？”容锦夜微微一愣，不明所以。

苏沐颜道，“这件事是因你而起，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置身事外，你要帮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难道还需要我开口？”

她接下了和魏将军的赌约，就是为了帮他在军中树立威信，没有他这个因，哪里有她现在需要忙碌的果？

他神情一松，“你能这么理所当然地向我开口是个不错的开头。”

“要习惯。”苏沐颜老神在在地补充了一句。

容锦夜忍俊不禁。

苏沐颜很快整理完毕，出了帐篷已经能听到士兵们一早起来在操练的声音，这让苏沐颜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哟！侍卫小哥这大清早就起来了啊？”突然耳边听到一声戏谑之声，虽然一声问候的话但却完全没有问候的态度。

苏沐颜一回头，就看到魏将军带着几个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瞧她的眼神完全是不屑一顾。

她点了下头，“魏将军也挺早的。”

“呵！我们不能跟你比，你们是从帝都皇城来的，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起吧？到我们这里来可不行了，我们这些人啊都是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你们这细皮嫩肉的怕是不好受啊？是不是啊弟兄们？”

魏将军一回头，后面的士兵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时候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被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嘲笑，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毛头小子？

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时候，魏将军估摸着这小子此时应该撸袖子冲上来找他干架了，谁知瞪了半天只等到对方一句，“大家有这样严谨的态度很好啊！”

诶？

他这是在夸他们？

众士兵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纷纷转头看向他们的老大魏将军。

苏沐颜却没有管他们尴尬的反应，朝魏将军后面看了看，“我要的那一百个人呢？不会就只剩下这几个了吧？”

魏将军脸一红，“人在操练着呢！老子现在就带你去！”

还妄想他们这几个人，这几个人里面可是还包括了他自己，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去听一个毛头小子的指挥？

“那快去吧，我们时间不多。”

“这才刚起床，时间哪里不多了？”魏将军火大了，他可是严格遵守约定的人，虽然很看不惯这小子，但是既然答应了的事情他就不会故意拖延抵赖。

苏沐颜已经循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将军知道北蛮那边什么时候会来突袭吗？”

魏将军啐了一口，“老子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老子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就随时都可能来，随时都是危险的时刻，我们难道不该尽力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在他们这个‘随时’来到之前全部做好吗？有备无患。”

魏将军一噎，他知道眼前这小子说的不错，却还是不服气，“哼！说得好像真的有了你就能扭转整个战局似的。”

就算是再多来十个中阶天能者他们的劣势也不见得能挽回来，更何况眼前这小子就自己单枪匹马一个人？

至于那个太子，也是废物一个，没有天能不说还是个病秧子，比累赘还累赘。

魏将军一想到太子就烦，更坚定了他要想办法赶紧把这对主仆赶回帝都的想法。

“走走走！你步子跟快点，我们可没工夫等你。”魏将军大手一挥，带着自己的人就大步流星地朝士兵们操练的地方去了。

苏沐颜迅速跟了上去，一点没有被他们的速度甩下。

营帐内。

“殿下。”苏沐颜离开后云遥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了容锦夜面前。

他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身上还带着寒凉的露水，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像是在什么地方呆了一晚上。

“确定位置了吗？”容锦夜问，昏暗的帐篷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唯有一双银色眼瞳晦暗不明地闪烁着，若有所思。

“确定了，的确就在我们先前猜想的地方，要不我今晚再去一趟，顺手把东西拿回来。”

容锦夜微一抬手，“不用逞强，你一个人是绝对办不到的，那东西附近一定守卫重重，还是等找个机会……我自己去一趟……”

“殿下！”云遥一急。

容锦夜却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你看我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糟糕的吗？况且你去了也没用，你不是我。”

“……”云遥沉默不语，默默握紧了拳头。

容锦夜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动，淡淡一扬眉，“怎么了？”

云遥沉了沉声，半晌闷声闷气道，“殿下是不是觉得云遥特别没用？”

容锦夜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殿下不让我守在你身边，也不让我去拿回那件东西。”

容锦夜伸手拍了拍云遥的肩，“你想多了，我没有不让你守在我身边，我之所以说苏沐颜是我的侍卫是因为她是女子，在军营中多有不便，放在别的地方我不放心，至于那件东西，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不想在没有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东西之前不想让你冒险。”

“真的？”云遥有些怀疑地抬头。

容锦夜蹙眉，“怎么？你连我的话也不相信了？”

云遥忙不迭点头，“我信！我信！殿下说什么我都相信！”

容锦夜颔首，“好了，我们出去看看苏沐颜到底在干什么。”

“是。”云遥亦步亦趋地跟了出去。

……

魏将军利落地点出了一百人分给了苏沐颜，还正儿八经地讲了一段话，大致意思是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听面前这臭小子的话了，他让你们干嘛你们干嘛，哪个龟儿子不听话故意捣乱当心老子抽他！

底下虽然还多有不服的表情，但是听了魏将军的一番话所有人表面上都还是应了一声“是”。

苏沐颜不禁对魏将军额印象又有些改观。

虽然这个魏将军说话不好听，人也挺粗鲁的，但是在大事上的原则性倒是挺强。

他没有让手下人故意使绊子给她捣乱拖垮她，好借机赢得赌局。

又或者，是他有十足的信心坚信自己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不管是哪一种，起码这个人为人还算磊落。

苏沐颜上前一步，目光环视过一圈，微笑，“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她知道很多人不服被她领导管教，所以用的是“合作”这个词，把双方摆在平等的地位上。

下面人没说话。

苏沐颜径自发布指令，“好，下面整一下队，准备一下跟我去漠北城。”

“啊？”魏将军愣然，“你、不训练？”

他还以为这小子有什么特别的训练方式能对付北蛮人呢，虽然他心里不相信，但是还是忍不住过来凑这个热闹，倒想看看这臭小子到底要怎么做。

结果现在算怎么回事？这臭小子直接要把人带回漠北城？

难道是怕了，想回漠北城躲躲？

苏沐颜摇头，“不是不训练，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要对付北蛮那些精锐的骑兵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那些精锐骑兵变成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