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这里装好人……我呸！”苏沐颜朝三叔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嘴里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却犹还浇不灭她心底的恨意！

爸妈那辆车不久前刚刚检修过，没有任何问题，交通意外后得到的处理结果却是车子有个零部件年久失修，而在爸妈出事的前一晚，那辆车是借给三叔出去应酬的。

意外？克星？占卜？

通通都是放屁！

不过是这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找的借口，如果她足够强大……如果她足够强大！

“呃！”突然脖子一紧。

“你爸妈就是被你克死的！”三叔生怕苏沐颜会说出更多不得了的话来，一步上前揪起地上的苏沐颜举到了半空，“今天我就要替家族清理门户！以告慰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脖子上的大掌骤然收紧，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量！

苏沐颜挣扎着想摆脱，颤抖的双手用力去掰卡在喉咙上的手，然而她一个小孩的力气相比于的三叔，简直如同蚍蜉撼树一般可笑。

刚刚离开没多久的窒息感又回来了，潮水般向她包围。

雪纷纷扬扬地下，寒冷的感觉从骨髓里透出来，周围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沐颜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肺里的空气不断减少，脖子上的力道越收越紧。

她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甚至连三叔狰狞的脸孔都开始变得模糊……

难道这也只是一场梦，睡过去了就会醒来吗……嗯，应该是的。

扭曲的手指渐渐松开，苏沐颜的手臂软软地垂下，太累了，她想放任自己睡一下……

“快醒过来！！”

突然一声喊叫猛地刺入耳膜！

已经快要合上的双眼瞬间张开！

不，不对！

她的记忆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不管是三叔还是这些人根本就不该出现！

出逃的第十四天，她在这里遇到的分明是给了她一个包子的教官，并且从此开始了游走在生死边缘的雇佣兵生涯。

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喊叫，是谁？

“什么人？”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苏沐颜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人影一晃，三叔大叫了一声，掐着她脖子的手陡然一松，苏沐颜身体一坠，还未落地一条手臂就接住了她！

一拉一带，抬手间就是一串血花喷溅，有人“呃”了一声，瞪着惊恐的眼睛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苏沐颜怔然，蓦地一抬头——

黑色斗篷长风衣，偌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右手一柄锋利的短刃泛着森冷的光，鲜红的血液滴落而下，已经覆上了一层薄雪的地面上瞬间绽开了一朵朵红梅，带着死亡的温度。

苏沐颜蓦地瞪大了眼睛，这个人……是……

“……教官。”

“杀了他们。”低沉冷厉的声音自斗篷人口中说出，一如记忆中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

苏沐颜一愣，掌心蓦地被塞进一个冷硬的东西，是那柄短刀，“怎么，下不了手？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

三叔捂着受伤的手臂脸色发白，“大家看看，她已经害死三个人了！再这样下去势必要祸及整个家族！我绝对不能再手下留情了，今天我就要为了家族清理门户！给我上！”

眼神可怖的族人一涌而上，纷纷亮出了武器。

苏沐颜仓皇地后退了一步，却已经有人冲到了她面前，举起手臂粗的棍子就照着她的头抡了下来！

噗！

又是一簇血花喷溅，教官握着她的手猛地挥出了一击，一刀封喉！

棍子咚一声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到了一旁。

苏沐颜的瞳孔陡然紧缩，刚刚倒下的，是她的一个表哥……

突然后背一痛，一道火辣辣的伤口从肩膀斜劈到腰间，苏沐颜单薄的身体狠狠颤抖了一下，下一瞬已经被教官带着一个转身一刀刺在了那人胸口，再拔出！

一大簇血花飞溅而出喷到了苏沐颜的脸上。

“看到了吗，你的心慈手软只会把自己送上死路，没人会可怜你，同情你，放过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教官毫无生气的声音在耳旁回响，带着蛊惑的魔力，“来，拿起你手中的刀，你就能主宰他们的命运。”

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苏沐颜肮脏到几乎辨认不出本来面目的小脸上血红一片，那双原本充满灵气的墨黑双眼渐渐被染成了一样的颜色。

“孽障！还不快放下武器！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要是没有我们这个家族你们一家早就流落街头了！你要当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三叔胡子都飞起来了，脸色涨得通红。

苏沐颜淡淡一抬首——

血红的双眼中，浓重的杀气多到要满溢出来。

三叔被她这眼神盯得极其不舒服，脸上狠厉一闪，抬手一挥嗖地一把匕首射了出来，正朝着苏沐颜的心脏！

教官喊，“你还在等什么！拿起你的刀！”

锵！

一道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划破耳膜！

苏沐颜静静站着，单薄瘦弱的身躯在细雪纷飞中像是一张脆弱的薄纸，然而她手中举起的刀却是清晰映着那双血红的眼，半米开外，三叔用来取她性命的匕首孤零零地插着。

“这是你们……”她缓缓走来，如闲庭信步的地狱修罗，双眼已经全红，“欠我的！”

语落，血腥的屠杀正式拉开帷幕！

惨叫声，呼喊声，不绝于耳，覆了薄雪的纯白地面被渐渐染红……更红……红得渗人……

苏沐颜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她像个失去意识的木偶，麻木地重复着杀戮，杀了多少人她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她也不知道，似乎只有一直这么下去，不停地用鲜血才能填补她内心巨大的空洞，而那个空洞却似乎越补越大，越来越不知餍足，越来越停不下来。

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有什么人在叫她，但她没有心思理会。

终于，三叔狼狈地缩在角落不住地往后躲，“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教官冷硬的声音如影随影，“这是最后一个了，杀了他，你就是新一任家族继承人！”

苏沐颜木然向前，提起了手中的刀，猛地扎下———

“不要！”

突然一个人冲了出来，猛地抱住了她！

利刃当胸穿过！

抱着她的那个人低低闷哼了一声，偌大的斗篷帽无声滑落而下，露出斗篷下的那张脸，略显清冷的狭长凤眼，薄而锋利的眉锋，毫无血色、却清晰漂亮的唇线。

苏沐颜眼底忽然一痛，浑浊的目光忽然恢复了一点清明，“……容……锦夜。”

“是我……”容锦夜苍白的容颜笑得有气无力，手臂紧紧抱着她好像生怕她会挣脱似的，“快醒过来！”

他刚说了一句突然残影一晃，容锦夜的脸孔瞬间又变成了教官那张冰冷无表情的脸，“不要停！继续杀！这是他们欠你的！也是他们欠你父母的！快杀！只有无尽的杀戮可以终结一切不公！杀！”

刚有些松动的手瞬间再度握紧了刀柄。

“停下来！这些都是假的，快醒醒……”容锦夜的声音再度传来，微弱得几不可闻。

“杀！”

“醒过来……”

“快杀！拿起你的刀！你就是主宰！”

握着刀柄的手猛地往外一抽——

“苏沐颜！”模糊声音突然一下清晰了起来，那只本欲抽出的手蓦地被另一只手握住，眼前人的面容终于不再变来变去。

容锦夜，清清楚楚地站在她的面前。

……

她的手突然颤了一下，像是被那温热的液体烫到了。

“认得我了？”容锦夜笑，笑容一如她初见他时那晚的风月，美得令人心醉，似乎这一刀不是插在他胸口一般。

苏沐颜怔忪，她无措地后退了一步，却不想容锦夜的手臂依旧抱得死紧，根本不容她有半分后退的举动，“别动……”

他空出一只手来伸到她面前，轻轻地……拭去了她脸上的血迹……

“别怕……跟我回去吧……”

苏沐颜的眼眶蓦地一湿，记忆中每次她被同龄的孩子孤立欺负，爸爸看到了总是朝她伸出手，他说——

别怕，跟我回去吧。

那是多久远的事情了……苏沐颜甚至有些记不清爸爸当时的样子了，可是却仍然记得那高大的身影，温暖的掌心……

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落下，充斥双眼的猩红迅速褪散！

四周的景物也随之模糊起来，遍地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冰冷的建筑，飘零的细雪……通通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飘零散开淡化，消失不见，四周又恢复了一片白雾茫茫……还是迷雾之森的景象。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太过真实的梦境。

苏沐颜迷茫的双眼已然恢复清明，然而下一瞬却突然低呼出声，“你的伤！”为什么没有一起消失？

容锦夜还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面前，保持着刚才他紧紧抱着她的姿势，那把深深插入他胸膛的是她用来防身的匕首，并不是教官惯用的武士短刀，偌大鲜明的伤口在在纤尘不染的白衣上刺目非常！

苏沐颜的手贴在他的的胸口，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下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好像随时都能被她的手指掐灭。

容锦夜薄唇扯出一抹弧度反倒安慰起了她，“没有伤到要害，偏了一点呢，我还要感谢你的手下留情呵呵咳咳咳……”

他想笑却咳了出来，一直紧紧抱着苏沐颜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摇晃了起来。

苏沐颜连忙扶住他，“你别说话了，我……”她的手犹犹豫豫地在容锦夜胸口的刀子上来回了几次，终是收了回来，“我带你出去！”

她不敢冒险去拔刀，怕自己反而会害了他。

“你记得，在这里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容锦承有些沉重的喘息声近在咫尺，苏沐颜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药草气息，莫名有些心跳不稳。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幻境……”容锦夜捂着胸口艰难地吐出字句，“圣灵花的幻境，会放大人的心魔，稍有不慎就会沦陷其中，甚至丢了性命咳咳……所以一定要冷静，不能乱了心神……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容锦夜说着说着不知何时苏沐颜已经偏过头来和他四目相对了，眼神有些古怪，分明清澈却又让人看不清楚，“我怎么确定……你不是幻境？”

容锦夜一愣，忽然笑了开来，银色凤目霎时间耀眼如月华，“你说得对，那你可以把我丢在这里不用管我，这样你就可以离危险远远的了。”

抓着他的手一松，容锦夜一慌，然而那只手却在下一刻更紧地抓住了他。

“你……”容锦夜愕然。

“我相信你。”苏沐颜说。

“相信我不是幻境？”

“不，”苏沐颜平静道，“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你会出现在我的幻境里，证明你对我很重要，所以我相信你。”

“呵……看来似乎我是幻境比较好啊……”容锦夜喃喃念了一句。

苏沐颜回头，“你说什么？”

容锦夜摇头，“没什么。”

苏沐颜颔首，“我们走吧。”

“好咳！”容锦夜刚应了一声突然捂着胸口低咳了一声，神情十分痛苦，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间全无血色。

苏沐颜瞬间慌乱手脚，赶紧停下脚步不管乱动一步，“你怎么样？”

容锦夜摆手想示意自己没事，可是他分明连呼吸都显得费力，整个上身完全僵着，一动都不敢乱动，似乎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都疼。

“看来……还是要先把刀拔出来……”

“可是我……”

“怎么……”容锦夜长眉一扬，狭长的眼尾似乎带了一点戏谑，“不敢？”

苏沐颜双拳一握，“我并不懂医。”

容锦夜失笑，可惜他刚笑了一下就牵动到伤口瞬间变成了拧眉，“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多懂得扑倒男人……”

“我……”苏沐颜一噎。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他问，银眸认真。

被他那样的眼神注视着，苏沐颜一瞬间心里的慌张忽然间淡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眉梢一扬，“下次让你见识见识我有多懂得扑倒男人。”

容锦夜瞬间凤目中一闪而过的厉色，“你……嘶！”

“别动。”一旦下定决心，苏沐颜的动作就干脆利落，没有一点迟疑必定。

她用最快地速度小心地扶着容锦夜靠坐到了一棵树上，拉开他捂着胸口的那只手，观察伤口，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摸出了随声携带的止血药。

大概是总是受伤都习惯了，苏沐颜身上无论何时都携带着一些常用的药剂，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次自己没用上，倒是给容锦夜先用上了。

“别看了……动手吧……”容锦夜仰头靠到树干上不再去看。

“哪有这么随便，你流的血太多了我看不清，把衣服先脱一下。”苏沐颜说着已经动手去解他的衣带，她怕到时候匕首勾到衣料更牵扯到他的伤口，毕竟看起来离心脏这么近，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