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瞪了叶樟一眼，走了出去。

叶樟叹了口气，冲吉祥点了点头，向院子里跑了过去，搀着老夫人回了荣安堂。

这么些年了，老夫人越发的老了，就算是两个太医常驻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也挽留不住她逝去的生机了。

特别是这一年，老夫人基本上都是在床上躺着，尽可能延缓离去的速度。

她倒不是舍不得，她是怕她去了，叶樟太过伤心，心里没了依靠。

今天老夫人这一趟，又是大动作，折腾的不轻。

回到院子里，就躺下了。

太医过来扎针，想要让老夫人歇了。

可老夫人紧紧抓着叶樟的手。

“奶奶，你放心吧，我不会放在心上。”叶樟示意太医离去，她轻轻的拍着老夫人，像她刚醒来那天，老夫人拍着她一样。

“奶奶啊，不用担心我了。这整个景国，再没有人能让孙女低头的，除了我最爱的奶奶。”

老夫人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已经说不成话了。

叶樟心里有些酸，老夫人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奶奶啊，怀玉毕竟是娘养大的，她着急一些也是有的。”

“奶奶，你教给我的，我现在已经足够强大，我可以撑着伞让他们惬意的生活了，所以，我不会在意的。”

叶樟絮絮叨叨的说着，老夫人已经平静了下来。

摆了摆手，屋里只留下了吉祥，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说着说着，叶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奶奶啊，你知道吗？孙女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可是这个身份，这个世道，真的太难了。”

“不过啊，奶奶，我要是站在世界之巅，任何事都由我一言而决，就再也没有难事了。”

“您说，我这么做可以吗？我打算去学一学山大王，抢个压寨夫人回来，到时候啊……”

她的话本来就很轻，仿佛并没有注意老夫人眼角滑落的泪珠。

“奶奶啊，到时候，孙女也和桐姐姐一样，给您生一对龙凤胎的重孙，好不好……”

叶樟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了。

老夫人的手越来越凉。

到时间了吧？

叶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她的小指里，还有黑无常给她留的救命用的东西。

她并不打算用，不是她对老夫人的感情不深，而是因为太深了。

老夫人一个人撑着这么大一个靖国公府，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她们都长大了，老夫人也该歇歇了。

“吉祥，老夫人有没有什么交代？”

听到叶樟的话，吉祥吃惊的抬起了头：“娘娘，老夫人……”

叶樟知道吉祥的心意，她一直没有嫁人，就是要伺候老夫人百年的。

老夫人曾经说过，要收了吉祥做女儿，让她也成为这个府里的主子。

可吉祥不同意，她只想就这么形影不离的伺候着老夫人。

现在听到叶樟的话，她只觉得天都塌了。

“别哭，老夫人去了，我们先高高兴兴的送走她。”叶樟使劲儿吸了吸鼻子，轻轻说道：“不要让老夫人走的不安心。”

“是。”

“红梅，去请大伯母和怀远。”

等知道消息的刘氏和叶怀远赶到，叶樟和吉祥已经给老夫人换好了衣服。

老夫人的身体不好，刘氏也是知道的，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吃惊。

“大伯母，这事就交给您和怀远了。”

“你娘呢？”

“我娘和怀玉有事，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我派人去找找她吧？”

“您不用去，我去就行。该怎么做，你们做主就行，有需要我的地方，让雪茹通知红莲。”

“你不用太伤心，老夫人已经七十多了，算是喜丧。”

“大伯母不用劝我，我明白的。”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刘氏就离开了。

后院库房里，紫檀木的寿棺抬了出来，各门各院的红灯笼糊上了白纸，丫鬟仆妇换上了白衣，护院侍卫也扎上了白腰带。

绵绵回宫了，去接了叶锦语出宫，钮扣去了安国侯府，接回了叶桐。

两个人回来，又是另一番伤心，叶樟并没有去陪着她们。

她在她曾经住过的清风阁二楼窗前，看着本来布满春意的靖国公府，被一片素白笼罩。

算算时间，她来到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十七年了。

过的可真快啊。

她刚见到老夫人的时候，她虽然满头白发，但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

总觉得老夫人对她比对叶桐要好。

也许只是她一个缺少温暖人的错觉。

可她真的在老夫人身上，体会到了一种上辈子不曾体会的亲情。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有靠山的，不管是嫁给太子，还是在深宫里做太后，她始终不曾害怕过。

自己做的对与错，总有那么一个人在默默的支持自己。

如果，老夫人要走了，要永远的离开自己了，这个世界上，又剩下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斗了。

她这里在后院也算偏僻，前院的情形她并不知道。

有小丫鬟过来通报，说赵氏回来了，她这时候才想起来赵氏。

按说今天的事，大部分都是赵氏的原因。

如果不是老夫人怕赵氏为难叶樟，出来解救，也不会今天就这么走了。

可叶樟并不恨赵氏，是不是没有爱的那么深，明知道该恨她的，也恨不起来？

说句不好听的，赵氏对她确实有授业之恩，可赵氏对她，还没有对叶怀玉那么用心。

叶樟其实早就想过了，可能赵氏察觉到叶樟体内换了一个人住，就再也没有把她当成亲骨肉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两个之前还有点面子情，下午这么一闹，怕是两个人都没了那么点维系感情的东西。

其实有时候想想，赵氏也未必就是不爱她了，可能是因为给她养老送终的是叶怀玉，所以对她的偏爱就少了。

但现在的叶樟，真的对赵氏没有太特别的感情。

她穿过来的这十几年，其实并没有太强烈的爱恨，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是不能看开的呢？

就连老神仙都说，她在父母缘上，是天煞孤星呢。

想起来老神仙，叶樟也只能叹口气，谁能知道，她居然会和老神仙只见产生不一样的缘分呢。

老夫人一生威望甚重，可叶家却并没有什么偏支旁门的，这时候显得就比较凄凉。

由于老夫人的娘家在河东，一来一回都得半个月，刘氏和赵氏商量了一下，并没有全部去通知，而是只通知了老夫人的娘家侄子，天下兵马大元帅王明远。

他这个职位，其实很尴尬，说有吧，他基本上都是赋闲在家，并不怎么上朝。

说没有吧，叶樟的二舅这个实权的将军，有时候也要去询问他的意见。

叶樟见过他的次数也不多，这人是个儒将。

智谋不低，武力不弱，但为人也十分的爱恨分明。

除了叶樟要掌权这件事。

王明远的爹，老夫人的哥哥是十分支持叶樟的，王明远的态度就十分的有意思了。

一开始反对的人不少，他还为叶樟说过话，甚至刘峻舟给刘敬武的那封信，都是他提前给刘峻舟的。

这还是后来刘峻舟告诉叶樟的，要不然的话，凭他一个十几岁的小青年，哪里能让刘敬武低头的。

刘峻舟在金殿上被钦点了状元以后，只拜了他做了座师。

可等朝臣们已经渐渐的接受了叶樟，他却神奇的递了辞呈，回家休息去了。

叶樟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同意了他在家休息，却不许他出京，也依然保留这两人皇帝都没给他摘掉的这个元帅的帽子。

王明远听到老夫人去了消息，并没有意外的表情。

甚至在叶怀远来之前，他都已经让夫人准备了孝衣。

他小的时候，可以说是老夫人带大的，他之所以这么帮叶樟的忙，也是因为，他和叶樟的爹，青梅竹马一起长起来的。

他虽然很少去看老夫人，可也一直关注着老夫人的身体情况呢。

下午发生在靖国公府门口的事，和老夫人去的事，他都是知道的。

这件事他不想去说谁对谁错，毕竟这是叶樟的家事，他也想从这件事情上，再看看叶樟的秉性。

叶樟朝堂上的那个故事，他早就听说了，也立马就明白了叶樟的想法，但他说不上支持不支持。

但他对叶樟的野心，还是挺佩服的。

很少有女子，有这么大的魄力。

他带着夫人和姨娘，还有唯一的儿子王晟很快就到了靖国公府。

按照血缘关系，他是要给老夫人扛幡儿摔盆的。

头一晚上守灵的时候，叶樟才第一次见到王明远这个唯一的儿子。

王晟今年七岁，身子骨不是很好，看起来比较瘦弱，但整个人充满了灵气。

看到他，叶樟就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刘峻舟的样子。

王晟也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他倒不是被生活折磨的，而是他天才的脑子，总是跟现实不搭调，才会让他并不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看起来有些清冷。

王晟是姨娘柳氏所生，王夫人并没有子嗣，这才在自己三十五岁上，给王明远纳了个妾，进门三年，才艰难的坏了王晟。

一生下来就是体弱多病，像个猫儿一样。

但他规矩还是很好的。

规规矩矩的跪着，垂着眼睛，跟着自己的父亲，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

他跟老夫人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不过是感觉着自己父亲的悲伤，他才做的样子。

灵堂里跪的满满当当的，叶樟和叶桐一起跪在棺材的一左一右。

叶樟可能是下午哭过了，就没有怎么流泪。

看着哭的不能控制的叶桐，叶樟并没有怎么劝她。

说实话，老夫人对她们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比对叶怀远和叶怀玉要好上不少。

刘氏已经哭晕了几次，赵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哭的时候撕心裂肺的。

叶樟没有再去招惹赵氏，这个时候，真要再吵起来的话，就更加难看了。

老夫人早在自己渐渐昏迷的时候，就把家分好了，她甚至倔强的把靖国公府一分为二，中间的门都堵上了。

刘氏想要过来找赵氏，都要从正门进来的。

也是早早就杜绝了两个嗣子矛盾。

叶樟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回宫了。

她现在已经不单单是老夫人的孙女了，她还是景国的太后，很多事，并不能随意的按照自己的心思来处理。

回皇宫的时候，叶锦语并没有跟她一起回来。

因为第二天，凌清月也也要去哭一会儿，她还要渐渐凌清月。

但因为之前叶樟的关系，凌清月虽然依然身体柔弱，可精神倒是好了很多。

可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就连太医都不敢打保票了。

明明已经六个多月，快七个月了，她的肚子并不是太明显。

不过，婆婆不再暗地里给她气受，丈夫又不再给她无形的压力，她的气色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叶樟是见过她的，太医又告诉她这一胎大概要难产。

叶樟就去找了王太医。

之前王太医其实一直想给摇光做手术的，但最后也没有成功。

他们这些热衷于实践的大夫，总是比较喜欢遇到各种挑战。

听到凌清月的这个情况，他二话没说，直接收拾了自己医箱，让叶樟派人把他送去了凌清月那里。

因为叶樟告诉他，如果真到了关键时刻，允许他剖腹取子，但让他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凌清月的性命。

王太医把心口拍的“啪啪”响，向叶樟保证了又保证，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回到皇宫里的叶樟，居然意外的见到了沈如意。

她和沈如意已经大半年不见面了。

就连春节时的团圆宴，沈如意也是找了借口，没有参加。

不知道这时候，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情？

“你怎么来了？”

“我想问一下，东周国的青鸾贵妃，是不是李青鸾？”

“她当上贵妃了？”这让叶樟很诧异，这李青鸾还真有本事啊？她甚至怀疑，东方宸被自己母妃算计，里边可能还有她的手笔。

“果然是她。你为什么不抓她回来？”

沈如意惨白这脸，用质问的眼神看着叶樟。

“因为她经过我同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