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朱璃再次见到李疏，面色无惊无喜，只敷衍的问了声路上可否平安，便摆摆手，自己去睡觉了。

这也怪不得她，认真算起来，三人相识也还不到一年的光景，李疏来来回回在京城和梅城县反复往来，别说朱璃，他自己都跑够了。

“这次说什么也得把事儿查清。”李疏重新回到自己在胭脂苑的屋子，咬着牙发毒誓。阿玫正好推门走进来，李疏才想给那孩子那些京城里的新鲜玩意儿，就见那孩子眼里带泪，但脸上还带着喜色。

“这是怎么了？瞧见我回来高兴？”李疏平日里虽然没少使唤阿玫，但心里拿着孩子不当下人，只当是个小妹子。

“不是。”摇了摇头，随后觉着自己说的话不妥，又赶忙捂住了嘴。

李疏挑着眉毛笑，安心坐下等着阿玫自己说。

“我娘昨日来了。”阿玫笑吟吟的，但一直在哭，“说我爹的身子上个月已经好全了，家里的豆腐坊重新开业，娘说本来当日卖的也是活契，现在虽然说日子未到，但可以提前给些银子，把契约解了。”

“那是好事。”李疏心里感叹，阿玫这孩子沦落花楼已经是不幸，好在中间遇到桂儿、朱璃和自己，算是没受人欺负，也没干过太累的活儿。

“我只是舍不得公子和朱璃姐姐，还有桂儿姐姐。”阿玫瘪了瘪嘴，她想家，但又怕回家后就看不见李疏她们三人，昨晚上思前想后的哭了一夜，既舍不得家，又舍不得这儿。

到底还是个孩子。李疏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把原本准备给她的玩意儿放在她面前。

“有什么舍得舍不得？你从这儿出去，咱们又不是见不着了？”

“朱璃姐姐也这么说。”阿玫点了点头，稀罕的看着面前那个珐琅盒子，那盒子里装着一对儿白玉娃娃，玉质一般，难得的是雕工精巧，且不是一男一女那种寻常样式，而是两个极其可爱的女娃娃。

“这个长得像蜜儿。”阿玫嘻嘻笑着，点着一个娃娃的脑门。

“那这个就像你。”李疏也点了点阿玫的脑门。

“你娘说什么时候给你赎身了么？”

“娘说银子不够，让我再忍两个月。”

“嗯。”李疏皱眉想了想，阿玫她爹身子刚好，豆腐坊能赚的银钱有限，两个月怕是赚不出这孩子的赎身钱，搞不好还是要去借，或者典当东西。

阿玫机灵，她见李疏没再说话，就知道李疏是心疼她，因此笑呵呵的反倒去宽慰李疏。

“没事，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娘说赎回大黑来，也才用了半个月功夫。”

“大黑是？”李疏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难道阿玫家还有别人被卖了？

“大黑是我家原来拉磨的驴。”阿玫说到这儿，双手合十还冲天拜了拜，“好在哥哥当时聪明，没把大黑卖给汤锅，不然大黑就被炖了。”

李疏挑起眉毛，有钱先赎驴？不应该先赎亲闺女么？而且，还有个哥？那当时怎么不把儿子卖了？

阿玫不知道李疏在想什么，嘴里还继续念叨着哥哥和娘。

“娘说，大黑没回来之前，都是她跟哥哥推磨，可累坏了，还是大黑回来好，吃得少干得多，而且比前阵子能多磨不少豆子，多做不少豆腐呢。”

所以为了不受累，便先赎驴了是吧。

李疏脸色难看，他抿抿嘴，想出个主意。

“明日你娘还来吗？”

“不来了，豆腐坊开业娘很忙，要半夜起来磨豆子，煮豆浆，做豆腐。”

“反正我回来，还是要花银子包你。这样，今日放你假，你拿着这些银子去找你娘，让她明日过来，我有事儿跟她商量。”

“商量什么？”一直在摆弄那对儿娃娃的阿玫抬头看着李疏。

“反正你娘不是打算给你提早赎身么？”李疏笑着揉了揉阿玫的头发，“不如把你的活契转给我，我先给你赎身，然后你娘凑够银子再来我这儿赎你。”

他有自己的算计，这次再回梅城县，一定要彻底弄清不负香，同时要查出肃亲王跟李作尘是否真的有牵扯，以及查出肃亲王篡位的证据，倒时交给圣上发落。

等这些都弄完，祖父和父亲便可安心回老家颐养天年，自己呢，就来跟兰家提亲，让桂儿娶了自己做上门女婿。

刚听阿玫这么说，她娘不是不管她，只是听起来，这闺女似乎不如儿子，也不如驴。与其这样，倒不如让阿玫先从花楼里脱身出来，将来不过多给他娘点儿银子，索性弄个死契，带着阿玫一起进兰家，将来再给阿玫找个好人家。

“成。”阿玫脆生生的答应着，拿着银子走了。走之前没舍得把那娃娃带回家去，她不是没心眼儿，只是心疼家中爹娘和哥哥，觉着发卖自己没什么，因此从来没对家人心生恨意。可现在得了这个，她便不想拿回家，因为知道拿回去怕是要被爹娘典卖，拿来扩大豆腐坊、买驴、或者给自己赎身，给哥哥娶媳妇儿，反正，是不会再属于自己了。

“二姐~”兰蜜在兰桂面前来回绕圈儿，兰桂已经被她闹得趴在了桌上，但兰蜜不依不饶，扑过来扯住了她的衣领。

“二姐你带我出门吧，我想去找阿玫玩儿。”

“玩儿玩儿玩儿，你就知道玩儿！”兰桂被扯得连连咳嗽，终于忍不住，起身反抓过兰蜜的领子，“你一天天的闲着没事儿，阿玫还要干活儿呢。”

“我知道。”兰蜜认真的点着头，她指了指自己放在桌上的那个包袱，眨巴着眼睛看兰桂，“包袱里是我攒的月例银子，我算着应该够买下阿玫了。”

“你买阿玫干什么？”兰桂目瞪口呆的松开了手。豆蔻不好还是蜜儿院子里的下人不够，这死丫头怎么想起要买阿玫了？

她打开那包袱，发现里面果然放着分量不一的银子，还有两个明显是五两银子的元宝剪了半边儿，看起来兰蜜没撒谎，这就是她攒下的月例。

“她家卖的不是活契么？”兰蜜也闹累了，她拖过一个雕花鼓凳，自己坐在上面，又倒了盏茶润口。

“对，活契。”兰桂还是没明白兰蜜的意思，但兰蜜说的没做，阿玫就是活契。

“活契可以转卖。”兰蜜看着自己的“傻”二姐，“我问过豆蔻，死契一般不转卖，即便转卖了这点儿银子怕是也不够。”

“所以呢？”兰桂依旧懵懂。

“我想把阿玫买回来，就买到我院子里。”兰蜜冲兰桂眨眨眼睛，“跟祖母和娘说，就说我一时兴起买了个丫头。阿玫那么懂事儿，祖母和娘看了也不会说什么。而且我前些日子从金枝口里套出了话，阿玫在花楼，但是被李疏包下还是清白身子的事儿，娘是知道的。”

“你厉害。”兰桂冲兰蜜挑起大拇指，从金枝嘴里套话这么艰难的事儿，兰蜜居然都办到了。

“这样呢，阿玫到了咱家，就不用受欺负，也不用干什么活儿了。一点儿活儿都不干肯定不行，那样别人会不高兴，会背着我欺负她。等在我院子里呆上几年，让娘在外面找个靠谱的人家给她嫁出去，以后日子就好过了。可不能让她找咱家的家生子，那样她就真成了咱家下人，日后生下的孩子也是。我不愿意那样儿，我俩是朋友，她不能给我做下人的。”兰蜜晃悠着自己两条腿，说的头头是道。

兰桂张张口，没说话。

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兰蜜，天天见面，竟然没发觉这丫头长了身子。明明以前还是个脸颊肉乎乎的小矬子，怎么现在都快到自己肩膀了？

再听刚才那一番筹谋，件件安排的妥帖，连阿玫的终身大事和孩子的命运都算计的清楚明白。而且这孩子知道人心难测，并不是任性而为的要让自己朋友来家陪伴自己，而是一步步仔细算计好了，既不会折损阿玫的面子，又不落人口实，还顾全了其它下人的想法和面子，可谓面面俱到，事事齐全。

“蜜儿。”

“怎么？”

兰蜜偏头去看自己二姐，以为是自己有地方想的不周到。

“咱家日后，全靠你了。”兰桂拍了拍兰蜜的肩膀，十分感慨的说道。

姐姐合香手艺好，也跟着娘打理家里铺子，但心慈面软，不管是脾气还是算计，都远不如蜜儿。

而且蜜儿现在还她娘的没成年呢，等成年了这丫头还了得的？！

兰桂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来要掌家，这活儿她干不了，她连自己每个月有多少月例，是怎么花出去的都不知道。平日要银子都是去找素蕊，素蕊若是说花没了她就去找娘和姐姐撒娇要。别说积攒，能够用都要谢谢素蕊勤俭，靠她自己，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二姐别胡说。”兰蜜少见的肃下脸来，“咱家日后靠的是大姐，和大姐生下的孩子。”

“你怎么不提姐夫？”兰桂有些好奇，蜜儿是家里最小的，自己很多事儿都是半靠猜测半靠李疏朱璃出主意帮忙才能打听出来，蜜儿这么说难道只是看姐夫不顺眼么？

“他？”兰蜜冷笑了一声，“他不欺负大姐，我就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