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兰老夫人今日的兴致好，命厨房里捡着大家素日爱吃的菜做了一桌子，又让人开了一坛好酒。

才到家的李作尘和兰夫人不明就以，只一味顺着她来，在桌上说些生意上的事儿，买了多少名贵香材，又多了不少新客。

“今日大夫来请平安脉。”饭后，兰老夫人让兰麝坐在自己身边，慈爱的拍了拍兰麝的肚子，“说这小家伙的脉息比寻常孩子壮实的多，可见筋骨强健。但是也把她娘的精血都夺了去，所以麝儿有些气血亏损的症状。”

“可留了方子调养？”兰夫人急忙开口。

“抢了姐姐的精血？”兰蜜瞪大眼睛。

“这破孩子。”兰桂挑着眉头。

“倒也是好事。”李作尘笑着说道。

四个人一起开口，兰夫人兰桂兰蜜关心兰麝，未曾留意旁人说什么，兰麝因为没单独留心李作尘，因此也只听清了声音最大的兰桂的话。她笑着拍了兰桂一巴掌，兰桂吐吐舌头，冲着她的肚子，做了个要打的手势。

在场的人里，只有兰老夫人把这些话都听在了耳朵里。

李作尘话一出口便觉察不对，他强装镇定的继续微笑，在心里飞快的合计盘算。

“我今日买了些东西回来，只是不知道合用不合用。”李作尘一时间想不到好办法，便趁势拿出来聂娘做的那些充脸面。

他吩咐瑞珠去偏房里取那包袱和木盒，兰夫人上车前隐约见过李作尘手里拿了两样儿东西，当时只当是给兰麝买的吃食，现在听说是用的，便起了几分好奇的心思。她不由得想起当日自己怀麝儿的时候，何珩每日回来，手上总是提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有吃的，有玩具，也有各色用品。当时她只顾着开心，全没在意何珩带回来那些玩具和用品，都是男孩儿能用的。

兰老夫人低头喝茶，没人瞧见她眼底的冷意。

只知道孩子，不管麝儿死活，当年的何珩也没到这个份儿上。看来这李作尘比何珩还要心狠，需得早加防范才是。

李作尘因为早知道那包袱里是什么东西，自觉可以应对，甚至觉着还能借此在兰老夫人和兰夫人面前博得个好印象。他拉着兰麝的手，含情脉脉的说着些，“辛苦了”，“只恨这事我替不得你”，一类的空话，用来遮掩刚才的那句本心之语。

瑞珠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跑回兰麝的院子，去偏房拿了包袱和木盒又跑了回来。进门时，玉娘听见声音迎过去，发现这丫头膝盖手肘都是泥水，但包袱和木盒干干净净的，半点儿脏污都没有。

“摔了？”玉娘低声问道。

“没事。”瑞珠冲玉娘笑了笑，近两日越发暖和，园中石板路面湿滑，慢慢走还好，跑起来容易摔倒。

“劳烦先帮我把东西拿进去吧，我回去换身衣裳，免得小姐看了吓着。”

玉娘点了点头，托着东西往里间走，进门后，先给金枝使了个眼色。

刚就听见外面瑞珠说话的金枝赶忙走出去，扶着瑞珠回院子换衣裳。

“我这几日，午后都出去打听我娘的消息，前日在街头偶遇个妇人，正在卖自己做的小东西。我瞧着她针线还算好，就订了这些东西，想着或许能用上。”李作尘顺口胡诌，他觉着反正兰家人也没跟着他，这么说既能显得自己有孝心，又能显得自己时时刻刻挂怀兰麝。

在兰麝眼里，看李作尘什么都是好的。她翻看着这些小衣裳，小褥子，对那双虎头鞋尤其爱不释手。

“手艺倒是不错。”兰夫人只看了两眼，不用上手便知道那料子比不得府里准备的，只是她不想说破，怕李作尘难堪。

“我听玉娘说，派过去那两个备选的奶娘，也做了不少东西。虽然府里绣娘也在做，但这奶妈子都是生养过有经验的，做出来的理应更合用。”兰老夫人抬头看向玉娘，“索性你去把她俩叫过来，让她们拿着各自做好的活计，今日便选定一个出来吧，也免得日后啰嗦。”

玉娘点头答应着出了门，她虽然没领会透兰老夫人的意思，但早已经从瑞珠平日的话语里知道了张妈和许妈素日来的样子。在她心里，是想留下张妈的。伺候主子最要紧的是老实本分，偷奸耍滑的可不成。

“那盒子里是什么？”兰蜜还小，对那些衣裳褥子什么的不感兴趣，她指着黄杨木盒，以为那里面装着给孩子的玩意儿，因此十分好奇。

“买了挂长命锁。”李作尘自信的勾起嘴角，打开了盒盖。

“金的？”兰桂伸着脖子看了看，她昨日还跟朱璃说笑，说姐肚子里孩子落地，自己这个当姨娘的得给打个赤金长命锁。今日姐夫已经买回来了，那看样子，自己得换别的买了。

兰夫人坐的远，她伸着脖子看了看，只觉着那锁太小，有些小家子气，扯扯嘴角，没好意思说什么。

谁知兰麝心里没成算，自己心里欢喜，还想让众人都夸赞李作尘一番。她从盒子里拿出那挂金锁来，用手托着，先送到兰老夫人面前，得了两句夸奖，而后又往兰夫人面前送。

“挺好的。”兰夫人笑了笑，她本想说这一句就算了，但见兰麝眼睛乌溜溜看着自己，只好伸出手把那锁拿过来，打算细细观看，找出几句好话来夸奖。

聂娘能有多少银子？李作尘给她的她舍不得动用，买这些东西全是用自己绣花赚来的钱。所以这长命锁虽然是赤金，成色也好，但分量却很轻。乃是用薄薄的金片按着模子砸出来，而后两片合在一处再挂到细金链子上。便是下面那十几个铃铛，也是银子打出来挂了层金水，远看还好，近看手工粗糙不说，拿到手里轻飘飘的，都不敢用力，生怕把那锁捏瘪了。

若是换在以往，兰夫人不会说什么。这东西大小不过是心意而已，奶娃娃也戴不了太重的金饰。可这薄金片子的玩意儿，正应了那前些日子玉枝跟踪李疏的时候，李疏给朱璃打首饰的景。兰夫人自然是不知道李疏的首饰是打给朱璃的，她这几日也没见兰桂身上多添什么。但这口气当日忍下来是权宜之计，这会儿勾上来，可就再压不下去了。

冷着脸，兰夫人把那锁丢回兰麝掌心。

“不管金的银的还是玛瑙翡翠，大小不论，总得买个实心儿的才好。孩子爱动爱抓挠，这空心的若是抓破了，容易划着手。”兰夫人话里带刺，她觉着这些男人鸡贼的很。要面子又不舍得花银子，专想这些鬼主意诓骗她闺女。

兰麝当即红了脸，她赶忙看向李作尘，发现李作尘面红耳赤，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很委屈的样子。

屋子里一时间有些冷场，兰老夫人并不出言解围，她安静的吃着茶，还给兰蜜剥了个蜜橘。

“我昨日也去看长命锁了，不会挑，所以没敢买。娘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买实心儿的对吧，我明儿买个萝卜刻的，保证实心儿。”兰桂眼珠转了转，打算出来凑个乐子，大家哈哈一笑把这事儿过去就算了，否则最尴尬的便是姐姐。

“有心萝卜也好，没心赤金也没趣儿。”兰夫人这话是想提点兰桂，所以声音不高，是冲着兰桂去的。

但李作尘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他这会儿又是羞又是气还隐隐生出几分恨意。他羞于这长命锁确实太薄，害他丢人。气他娘过于吝啬没成算，明明有银子却不肯多花一点儿买个好的。恨兰家人唯利是图，满心满眼只认得阿堵物，全家都看不起自己。那兰桂居然还说什么萝卜？这便是说那长命锁连萝卜都不如了。

“我看着倒好。”兰麝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娘若是怕孩子手上没轻重抓破了，那我回去便先收起来。等生了孩子，放在枕边，或者挂在床头都行。”

“挂着吧。”兰夫人喝了口茶，她余怒未消，偏兰桂傻呵呵的还往上凑，“好歹是个金的，辟邪。只别让孩子抓着那铃铛什么的，回头塞进嘴里可不是好玩儿的。”

兰麝看向李作尘，李作尘这会儿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他默默的坐在那儿，抿着嘴唇，手无意识的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

“老夫人。”玉娘已经带了人来，她让张妈许妈抱着东西在外间儿屋等着，自己先进来回禀。

“人带过来了。”

“进来吧。”兰老夫人笑吟吟的冲兰夫人招手，“刚才就你话多，果然是要做祖母的人了，既然那么心疼孙女，就看看这两个人的针线谁更好些。”

李作尘微微松了口气，他知道娘的针线不错，而且娘是真心实意的给自己孙子、媳妇儿做这些，肯定要比那两个下人强。

最初绣娘抱着料子来给李作尘选的时候，他虽然挑拣了几句，但在知道孩子不能用丝绸最好用棉布后，因为没得比较，也就忘了这件事。可现在，两边儿做的东西放在一处，便分出优劣来了。聂娘买的虽然也都是细棉布，但市面儿上的东西跟兰家库里的没得比别说兰家人，就是李作尘自己看着都觉着他娘买的布粗。

咬紧腮内肉，李作尘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娘的针线够好，莫要事事不如人。

小褥子都是两层棉布裹上棉絮，又在棉絮里加了艾草的。只看料子，张妈许妈拿来的要好一些，兰夫人拿在手上细细捏了捏，发现艾草都打成了粉末，这样垫在身下不会在翻转身体的时候扎着兰麝。

“三郎买的这小褥子留下吧，也好多些添换的。”兰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料子差一些可以放在下面，两个比一个厚，麝儿也能舒服点。

李作尘心里松快了不少，也笑了起来。

“这衣裳。”兰夫人皱了皱眉，先不说料子如何，毕竟三郎是在街面上买的，男人家不认识料子也正常，可这颜色……

“怎么都是男孩儿用的？”兰桂胸无城府，想到什么就要说出来，“姐夫，你这么盼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