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李作尘今日是领了正经差事的，他今日要去送那娘娘身边的人，为着这件事，昨夜他才翻窗进了兰麝的屋子，哄了兰麝几句后，就借着脱衣服的借口，去床下摸了他藏在那儿的银子。其实既然兰家让他今日去应酬，那必然不会短了他的银钱，只是李作尘心中另有打算，兰家的钱他花了多少，回来时人家虽然不一定问，但他总归是不敢乱用的，而自己积攒下的这些却可以任意使用。此次虽然只是去送个客，但若是应酬得当，日后或许便能因此平步青云。

他攒下那下银子本打算买田产傍身，但做官显然比当个地主强。于是他狠心拿出了全部的银子，只为了今日去应酬那位宫中贵人的亲信。

兰麝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她只顾着推李作尘起身，也没想着这人昨夜来时候腻腻歪歪的缠着她，怎么整夜都是背着她睡的，全无半点温情。现在李作尘翻身过来摸着她的肚子，跟未出世的孩子打趣，兰麝只觉着这人傻得可爱，但实在是怕被丫鬟看见不好，因此锤了他两拳，让他赶紧起身。

时辰确实不早了，若真被人看见传到兰老夫人那儿，怕是要挨训斥。

李作尘起身穿好衣服，拿了一个矮凳垫脚，从昨日自己爬进来的窗口，又爬了出去。

瑞珠已经起身去催热水了，张妈知道房里不用自己伺候，因此在房中没动，许妈收拾打扮好，推开门，正打算去兰麝面前做点儿露脸的差事。谁知才迈出一条腿，便正看见李作尘从窗口跳下来。唬的许妈先张嘴“妈呀！”叫了一声，待看清楚是李作尘后，又赶忙捂着嘴，歪歪扭扭的给行了个礼。

李作尘皱着眉冲她摆了摆手，快步走回了偏房。许妈摸着自己胸口转回屋子，扶着桌子坐好，抖着手倒茶，半天都没把杯子递到嘴边。

“怎么了？”张妈问道。

“没，没什么。”许妈扯了扯嘴角，“刚看见个老鼠跑过去，吓着了。”

“老鼠？”张妈站起身，推开门往外张望，“那可得告诉瑞珠姑娘一声，现在就得下药。老鼠那东西恶的很，是会咬奶娃娃的。”

“没事儿，已经跑了，我眼看着跑的。”许妈不屑的摇了摇头。姑爷到底年纪轻，跟小姐感情好，所以眼馋肚痨的也能理解，只是小姐这会儿肚子已经起来了，还不知收敛，可见不是个疼人的。

她自上次服侍过李作尘洗澡后，就从心里有些看不起李作尘。现在若不是有那给小小姐当奶娘的好差事勾着，她早就想法子回去了。

张妈还是放心不下，她听见瑞珠回来的声音就推开门，冲瑞珠招了招手。

“你过来说。”瑞珠手上提着热水，站在原地等着。

“轻声些，别吓着小姐。”张妈走上来，用手挡住嘴，在瑞珠耳边说了几句。

“老……”瑞珠吓的差点儿摔了手上的铜壶，她又怕兰麝听见，因此赶忙捂住了嘴。

许妈在屋子里听见捂着嘴笑，她本是顺口撒个谎，但现在想起来，姑爷那番模样，还真挺像老鼠的。

“我去找老鼠药，你先把水提进去，服侍小姐洗漱。”瑞珠把壶递给张妈，自己转身快步走了。

张妈拎着铜壶进门，兰麝正坐在床边皱眉。

“小姐，瑞珠有些事，让我先来伺候。”张妈给兰麝行礼后，便提着壶去脸盆那儿兑洗脸水。她本不知道兰麝早起都要用什么洗脸，但见盆边放着几个瓷瓶，便一一拿起来看过，随后选了个写着木樨露的瓶子打开，往水里兑了些。

“怎么不用玫瑰的？”兰麝好奇的问。她明明看见张妈拿起玫瑰的看了，那瓶子里剩下的最少，怎么想都应该是最常用的，怎么张妈反而选了别的呢？

“玫瑰能活血化瘀，小姐有身孕，少用些为好。”张妈转过身来笑着回话，“其实若说有多大害处，那也未必，只是尽量避免些罢了。”

兰麝点了点头，她前些日子没少用，也并没觉着怎么着，不过既然不好，那就依着张妈，换旁的好了。

“小姐？”张妈见兰麝只坐着不动，又脸色难看，便走上来蹲下身子，用手捏了捏兰麝的脚。

兰麝嘴里嘶哈两声，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

“您这是抽筋了，怎么也不说？就干挺着？”张妈抬起兰麝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先让兰麝伸直了腿，然后手上用力把脚掌往小腿方向掰。

兰麝先是觉着疼痛加剧，而后很快就开始缓解，不过片刻功夫，便不疼了。

“好了吧。”张妈笑着放下了兰麝的脚，她站起身扶着兰麝的手肘，让兰麝踩着鞋下地走路，“多走几步，顺顺筋。”

“我最近几日早起，总是这样。”腿上不疼了，兰麝舒服的长出口气，“都是坐一会儿就好了，想不到还有这个法子。”

“小姐第一次怀孕，当然是不知道的。瑞珠她们都是没生养过得姑娘，也不懂。”张妈扶着兰麝走到脸盆便，自己先用清水冲了冲手，然后拧布巾服侍兰麝洗脸。

“小姐以后觉着身上那儿不舒服了只管来叫我们，我们生养过，明白这些事情，免得您自己吃苦。”

“嗯。”兰麝平日里是个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她心疼兰夫人，觉着娘要操心铺子和家里的生计，因此每日早起抽筋这事儿便自己忍下没说。老夫人她更不肯去打扰，兰桂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兰蜜还小，她自己身边用的瑞珠等丫头也都不懂得这些。至于张妈许妈这两人，实心眼儿的兰麝满心只当这是日后伺候孩子的奶妈子，所以也没打算让她们伺候自己。

“今日起，小姐睡前得用热水泡脚，每日吃饭时候也要多喝些骨头汤，但不易多吃，饭后要多走动，不然将来生产困难，是要受罪的。”张妈一样样的念叨给兰麝听，兰麝边听边记在心里，她以前可不知道，怀孕生产还有这许多讲究。

“我想着娘生下我们姐妹三人，当日怕是受了不少苦楚。”兰麝笑着坐在桌边，给李作尘学早起张妈告诉自己的那些话。

李作尘是回了偏房后，换好衣裳又要装模作样过来与兰麝一起吃早饭的。

知道底细的许妈总憋不住想笑，因为怕自己笑出来让李作尘尴尬，她索性退到了外间屋，到不像往日那样，事事要在主子前面露脸。张妈平日里不喜欢在李作尘和兰麝跟前伺候，但今日她却站在桌边，仔仔细细的看兰麝吃饭。

李作尘心里不屑，他夹起两块鸽子肉，送到了兰麝碗里，“还是要多吃一些，你多吃，孩子筋骨才壮实。”女人家未免太自私了些，兰麝今日不过听了那张妈几句闲话，早饭便比平日吃的少，长此以往下去，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会身子康健？

“张妈说，我若是吃的太多了，生产时会受罪。”兰麝有些怕，她以前听人说过，女人生产如同过鬼门关，过好了母子平安皆大欢喜，过不好，便是一尸两命。

“莫要乱说。”李作尘冷下脸，“咱们去观音庙烧香的时候，主持说等你生产之时，会念经保你平安，佛前海灯也是你亲手点上的，还担心什么？”

兰麝点了点头，她虽然不信神佛，但她信李作尘。于是她低头乖乖吃饭，不但没减饭量，还比平日多吃了许多。

瑞珠偷眼看张妈，张妈几次张口要说什么，都被她踩了回去。

等吃罢饭李作尘走了，瑞珠才拉着张妈走到院子里，低声吩咐了几句。

“姑爷跟小姐说话，咱们不能插嘴。”

“可姑爷说的不对。”张妈摇头摆手，“现在小姐吃的多，那孩子自然就胖。女人产道最大也只能伸到拳头大小，若是孩子肥胖，那便是生下来，也会撕裂产道，到那时小姐就要受罪了。”

瑞珠听得打了个机灵，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哪儿能懂得这些。

“你，你别吓唬我。”

“瑞珠姑娘。”张妈正色看着瑞珠，还用手比划着出生婴儿的大小，“这是寻常孩子的大小，你想想，这么大生出来，快则一日，慢的都还要两三日功夫，若是比这再大的孩子，又会怎样？”

“姑爷已经在观音庙……”瑞珠本想说姑爷小姐在观音庙烧香点海灯了，可她自己都觉着神佛之事虚无缥缈，因此只说了几个字，就把话咽了回去。

“老夫人挑我们过来的时候，说的是伺候小姐和小姐肚子里未落地的孩子，我只认这两位是主子，但小姐在前，孩子在后。”张妈站直身体，冷着脸，不闪不避的看着瑞珠，“姑爷是男人，不懂得这些，咱们平日还是多提点小姐些为好，再不成，我便去回老夫人。”

瑞珠点了点头，她这时才发现，张妈人看着老实，但性子直，认准了什么便不会再改。她眼里的主子如今只有小姐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且按着老夫人吩咐的顺序，给这两位排了先后。

“我听您的。”瑞珠换了称呼，“日后您见有不对的便告诉我，我有不懂的，也少不得去问您。”

“瑞珠姑娘客气了。”张妈笑了起来，“别的不敢夸口，孩子我是生养过的，只要小姐按照我说的做，保证能母女平安。”

“母女？”瑞珠有些好奇，小姐还没生呢，张妈怎么如此肯定是女孩儿？

“九成是位小小姐。”张妈扔下这句就回房继续伺候。她虽然做了虎头帽，但已在心里笃定，兰麝这一胎，必然是个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