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黎厝在医院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第一个画面便是方枳琦坐在病床边，趴在床边睡着的场景。

窗边透进来的光有些昏暗，斜斜的投在方枳琦的脸上，在他如同蝶翼一般的睫毛下印出一片浅浅的阴影，清晨的光算不上明亮，但带着些微红带橘的色彩，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副浓烈变幻的油画，暗淡和明艳相互衬托，构成了是这世上最温暖的美好，也是这世上最勾人的诱惑。

黎厝忽然就想起了莫奈的《日出·印象》，在清晨的勒阿弗尔港上，旭日东升，光华洒在冰冷的水面，港口、码头、舢板，都在晨雾中时隐时现，既是虚幻，也是现实。

方枳琦也是如此，他是他心中的虚幻，一直不声不响喜欢了这么多年，在那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日子里，那些喜欢就好像是带着光彩的泡沫，看的到，却触不到。终于啊，如今这虚幻成了现实，成了触手可及的幸福，不再是一闪而逝的烟火，美丽的安心而踏实。

他伸出手，去探那一双在光影下追逐的蝶翼，随着方枳琦清浅的呼吸，那片阴影也随之颤动起伏，一副振翅欲飞的模样。

才微微触到，那蝶翼就忽地展开，透出下方那一方清澈的池塘，里面落尽漫天的星子，细碎闪亮，熠熠生辉，这一次，黎厝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这双眼睛里满溢的都是深情，只映出了他一人，永远只会是他对他一人的深情。

他想起来了，他陷入昏迷时，就有这样的一道目光，深情、温暖、清澈，一直凝视着他。

其实他早该猜到的，方枳琦的深情从来都在，是他未曾察觉，是他太傻了。

呆了两秒，眼前的人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刷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连铁质椅子砸在瓷砖上发出的清脆声响都没有丝毫影响到他的表情，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终于漾起了圈圈涟漪，有震惊，有喜悦，有疑问，还有化不开的深情。

“怎么，不认识了？”黎厝开口调笑，清脆中带着一丝沙哑。

毫无防备的，对面的人泪就滚落下来，冲散了那一汪清澈，带着些委屈和责备。

黎厝还是笑，他就知道，这小子始终是个小怂包，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说掉就掉。

“过来。”他望着方枳琦笑，朝他挥手。

可方枳琦才刚一靠近床边，就被黎厝一把揽住了腰，整个人都被带着跌落，重重的砸在黎厝身上。

方枳琦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黎厝死死按住。

他能感受黎厝身上的温度，和他一样，是热的。他的耳朵贴在了黎厝的胸膛上，里面心脏跳动的震颤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了他耳边，他的耳朵没来由的就红了一半。

黎厝瞥见他耳尖的绯红，不由得又轻笑出声。

那样清脆的笑声，像是山涧的清风激荡在崖边高岸上发出的声响，又像是石子投入长白山天池上那方孤悬的清澈中激起的清凌水声，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方枳琦心想，没有比这更动人的声音了。

他的眼睛，他记一辈子。

他的笑声，他也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