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浠见了，笑着道：“恭喜老国公收此良徒。”

朝臣们也都笑嘻嘻的向他二人道喜。

周傲良此时已看的呆了，他真想不到事情竟一步一步的变成这样。恍惚间，他倒有些分不清卫国公还算不算是自己人了。

趁着众人围在卫国公与顾哲信身边道喜的功夫，他赶忙将晋王宜宾拉过一边，小声吩咐道：“事情有变，告诉那个驯狗的奴才，不要再把那两条畜生放出来了。”

“哦，是。”晋王宜宾答应一声，忙转身去做安排。

可是当他慌慌张张地赶到后军行营时，才发现那两只关狗的铁笼子大敞着栅门，里面空无一物，驯狗的小厮也不见所踪了。奇怪，人跑哪儿去了？那两只獒犬生性凶猛，除了杜悦薇谁都不认，什么人敢私自把它们放出来呢？

这一边晋王宜宾尚在疑惑，外面山谷间的正式狩猎已经开始了。各路人马三五成群的各自散开，去山间林中寻找猎物。

卫国公府的狩猎队伍中，较往年多了一个顾哲信。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拜完师的缘故，顾哲信仿佛根本没将心思放在捕捉猎物上，而是用两只眼睛紧紧的追随着卫国公的一举一动，始终与他保持一个马身的距离，既不太接近，也不太疏远。

这是顾哲信今日的第二个任务：在危险来临时，尽一切可能保护卫国公的安全。

在林间坡地上，卫国公看中了一只野兔。他弯弓搭箭，正要发射，冷不防胯下坐骑突然一声长嘶，高高的抬起了前蹄。

远处，两团棕黄色的肉球正如飞似的向这边奔来。

“旋风！闪电！”卫国公一眼认出扑过来的两只獒犬，赶忙大声呼喊着喝止它们。

可它们哪里会听了？随着两只獒犬越奔越近，卫国公府的狩猎队伍瞬时大乱，座下骏马纷纷长嘶，完全不受骑手控制了。

“别慌！罩马眼！”顾哲信一边呼喊众人，一边跳下马来一步跨至卫国公身边，试图帮他稳住坐骑。

这时候，那两只獒犬已奔至近前，“呜呜”低吼着跳起来，向卫国公身上一扑。

这一下，卫国公所骑的枣红马彻底受惊了。它撩开四蹄，只几个回合就把卫国公掀下马背。

顾哲信赶忙抢上一步，抱住卫国公的身子，却因身处陡坡，脚下一滑，裹挟着卫国公一起滚了下去。

左近的军士们纷纷赶上来帮忙，撒网的撒网，掷木叉的掷木叉，七手八脚的把两只獒犬围困住了。

顾哲信与卫国公一路向下，直到被一片荆棘丛阻住才得以停下来。

“师父，您怎么样？”顾哲信先帮卫国公验看身上有没有受伤。

“不碍事。”卫国公虽如此说，却不自觉的扶着右臂咧了一下嘴。

顾哲信伸手一摸，知道他那里骨折了，赶忙扶着他向山下行营的方向走去。

坡下众人已得到消息，萧云浠忙带着一干人等人围了上来。杜悦薇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卫国公身边询问伤势，招呼随行的太医上前诊治。

“这是怎么回事？”萧云浠喝问左右。

顾哲信忙回道：“启禀皇上，是晋王妃的两只獒犬惊了师父的马，这才出了意外。”

“是这样。”萧云浠点了点头，没有表态。他在等杜悦薇的戏码。

“皇上。”果然，杜悦薇身子一倾，跪倒在地：“启禀皇上，这不是意外，而是人祸，是有人蓄意加害辽王殿下，在这件藤丝软甲上涂抹了臣女驯狗时所用的罗叶香，诱使两只獒犬冲向穿软甲的人。不想阴差阳错，藤丝软甲转赠到祖父身上，这才害的祖父受伤。”

她三言两语描述完了事情的经过。

萧云浠故作惊讶的问：“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是臣女的丈夫，晋王殿下。”

此言一出，众皆大惊。

只有周傲良木着一张脸没有出声。刚才他在山坡下看见两只獒犬冲向卫国公时，脑子里突然哄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变作一片空白。

他并非震惊于事情的结果，他是震惊于，为什么卫国公府突然抛弃了他，与晋王化友为敌了？不用细想也知道，今天发生的种种，都是杜悦薇、顾哲信与辽王宜宥提前策划好的。既然顾哲信参与其中，那说明宜宸也是幕后主使之一喽。卫国公知不知情呢？他不知道，但他却很清楚，晋王与卫国公府的关系，至此将一刀两断了。

杜悦薇还在一条一条的举证：她与晋王宜宾分账而居；她昨日遛狗回来，就看见晋王鬼鬼祟祟的钻出她的营帐；随后她就发现自己驯狗用的罗叶香不翼而飞；现在却在祖父穿着的藤丝软甲上闻到了罗叶香所特有的香气。

辽王宜宥马上掏出那张赐物转赠的交接单以为物证，还让身边的军士证明，收到晋王宜宾送来的藤丝软甲时，上面就隐隐的带有这种茶叶味儿了。

“混账！晋王呢？带他来！”萧云浠大动肝火。刚才所言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恰与现在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让朝臣们更易于接受他的愤怒。

铁证如山，再没什么可以审理的了。连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都站出来亲口揭发自己的罪行，晋王宜宾就算不想认帐也不行了。更何况，此事本来也是由他所做所为，不用萧云浠问，他已怯了三分，跪在地上筛糠似的抖来抖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傲良本想把辽王宜宥召集军士准备暗害晋王宜宾的事抖出来，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可是细想了一下，却又没有说。此事毕竟只停留在设计阶段，并未付诸实践。况且，既然晋王已经知悉辽王即将有所动作，为什么不报到御前，反而忍气吞声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呢？到时候如果再给晋王冠上一个污蔑之罪，那他的错处就更多了。

“晋亲王宜宾，残害兄长，灭绝人伦，罪无可恕！即日起，褫夺亲王封号，禁足府中，非召不得出！”萧云浠瞪视着爬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晋王宜宾冷冷的说。

“父皇——”晋王宜宾长嚎一声，被左右御林军架着胳膊拖下去了。

筹划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谋来的封号，仅在一夕之间荡然无存。周傲良紧咬着牙关，躲在人群中一声不吭。这个时候，不说话才是保存实力的最佳选择。他很庆幸此番狩猎敬贵妃没有随行，否则她一旦替儿子求情，母以子祸，很可能连她主理六宫的权利也被剥夺掉。周家的局势已岌岌可危，是时候筹划那最后一步行动了。萧云浠，是你逼老夫的。

处理完了晋王宜宾，杜悦薇又当着众臣子的面开口道：“皇上，祖父年迈，已多年不过问政事，又常因忝居上将军一职感到自愧，心中惴惴不安。今日他坠马受伤，急需卧床静养，臣女请求皇上，除去祖父上将军一职，使他老人家得以安享天年，臣女感念天恩！”语毕，她俯身在地上深深一拜。

这是正当的请求，萧云浠没有理由拒绝，他赶忙答应了，施恩叫起。

可是杜月薇却不肯起身，一面谢恩，一面又拜道：“皇上，臣女还有一事相求。臣女十六岁时嫁入晋王府为妃，与晋王感情多有不睦，朝野上下皆有耳闻。此番晋王行此不道之举，连累臣女的祖父坠马受伤，臣女已决议同他恩断义绝。求皇上恩准臣女与晋王和离，回卫国公府居住。”

“悦薇……”躺在担架上的卫国公唤了一声自己的孙女儿。他本想劝她不要因为自己受伤的原因一时冲动，可努了努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今日之事令他对晋王宜宾大失所望。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最瞧不起这种龌龊之人。况且孙女与晋王不睦已久，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可她身为女儿身，一朝离了夫君，后半生可怎么过呢？卫国公想到这里，禁不住眼角流出泪来。

萧云浠默了一默后，才沉沉地回应道：“安定郡主，你起来吧。”

从晋王妃到安定郡主，一个简单称谓的变化，表示皇上已应允了她的请求。

杜悦薇忙施礼谢恩，站起来扶着卫国公的担架，亦步亦趋的到后面行营中疗伤去了。

萧云浠转头望向顾哲信，刚才他与卫国公一同滚下山坡，沾了满头满身的土，脸上也有好几处被荆棘丛刺破了，渗出殷殷鲜血，只不知身上还有无其他伤处。

“你倒警觉，反应也快。若不是你勒住马，卫国公还不知要伤到什么程度。上次你救安乐郡主时，朕就有意晋你为一等侍卫，无奈与祖制不合，只好作罢。今日你又救下卫国公，有过该罚，有功当奖，朕就兑现上次的承诺，晋你为一等侍卫兼领千牛卫一队。日后，你就跟在朕的身边，随驾保护吧。”

“是。微臣定当竭心尽力，护卫皇上周全。”

周傲良听他君臣二人有问有答，不禁在心中一声冷笑：说什么警觉、反应快，今日之事都是你们提前谋划好的，处理起来自然游刃有余。下一次，可就未见得如此从容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