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宸慌道：“你怎么了？”

顾若兰一边喘，一边道：“不，不知道，就是觉得，憋气——”

宜宸忙问：“你小时候吃了桃仁过敏，也是这样的症状吗？”

顾若兰只顾着大口喘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冲宜宸摆摆手。

宜宸知道，这不只是桃仁的缘故，这分明是中毒了。那个下毒的人，也不只是想让她痒一痒了事，她可能是想直接要了她的命。

念及此，宜宸气的“忽”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吼一声道：“沉香呢？跑哪里去了？！”

侍女们从来没见过宜宸如此凶神恶煞的样子，都吓的一哆嗦。有个胆子略大些的，赶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禀道：“殿下，沉香姐姐去少府监领衣裳料子去了。”

她倒躲的干净，领衣裳料子这样的小事，几时劳动她亲自去取？！

宜宸刚要发作，握紧了拳头的左手突然被顾若兰一捏。他回头看见顾若兰劝慰的眼神，知道她不愿意自己现在就处分了沉香，过几日，还要靠敬贵妃派来的内奸办一件大事。沉香的身份已经暴露，他们可以小心防范，若处置了她，谁知道敬贵妃再派谁来？到那时，我在明，敌在暗，岂不更难料理？理是这个理，可宜宸心中这口恶气，如何咽的下去。

顾若兰见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真怕他一时忍不住发作起来。忙竭力遏制住喘息，断断续续的道：“殿下，不碍，事，有平喘的，药，先给我，吃一粒。”

不等宜宸吩咐，早有小丫头跑去找药端水。

宜宸就像一头饿狼似的，在寝殿中的空地上来回来去的转圈：“太医呢？还没来？”

“回殿下，马上就来了。小宋已把药箱背来了，洪太医走的慢——”

“走的慢！就说我要死了！他也走的慢？！”

没人敢再接话了，小丫头们开窗的开窗，扇风的扇风，端水的端水，喂药的喂药。还有的一溜烟儿的跑去前殿禀报怡妃。

宜宸在空地上疯转两圈，又凑过去握一握顾若兰的手，握一握她的手，又站起身来，在空地上转两圈。虽是早春，他身上穿的夹衣已被汗水浸透了。

洪太医终于来了。

“微臣参——”

宜宸一声断喝斩断了他的话：“还请的什么安？！”

“是、是。”洪太医还没跪下，赶忙又站起身来。他不急着号脉，先取出银针，扎住顾若兰脖颈间的几处穴道，顾若兰的喘息声略略平稳了些。

宜宸心中焦躁稍减，忙走上前来握住顾若兰的手。

顾若兰向他强挤出一丝微笑，示意自己没事了。

宜宸见了，举起袖子在自己的眼窝处拭了拭，不知是擦汗还是擦泪。

洪太医又给顾若兰吃下一颗药丸子，又从药箱中取出喷剂、擦剂一顿忙活，这才恭恭敬敬的向宜宸道：“殿下，请让微臣替顾姑娘诊脉。”

“好。你诊吧。”宜宸目不转睛的望着顾若兰回答。

“殿下，这——”洪太医尴尬的笑笑，欲言又止。

宜宸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顾若兰的手呢。“好，你诊。”宜宸松开了顾若兰的一只手交给他，还把另一只手紧紧的攥着。

洪太医劝道：“殿下放心，顾姑娘不会有事了。殿下请退后一步，让微臣查找病因。”

宜宸不放心的问：“没事了吗？怎么还喘的厉害？”

洪太医笑道：“仙丹也没有那么快的。殿下放心，一切都在微臣身上。”

宜宸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给洪太医让出一个位置。

洪太医便在榻前的矮墩上坐了，细细的替顾若兰号脉。诊了一会儿，俯下身向宜宸施礼道：“殿下，顾姑娘先是吸入了夹竹桃粉，在这种情况下，又误食了桃仁，引起过敏，继而导致哮喘。还好抢救的及时，现在已无大碍了。”

“夹竹桃粉？”

“是。夹竹桃有毒，却不会致命，于正常人无碍。但对于过敏的病人来说，就大大的不同了。”

“哪里有夹竹桃粉？”

洪太医摇头道：“这微臣就不得而知了。许是染在熏衣服的香料中，许是掺在了胭脂粉饼上，要一一的验过才知道。”

宜宸忙道：“好，你现在就去验。”

“是。”洪太医答应着退出去了。

宜宸复又在榻前坐下，拉起顾若兰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上，一瞬不瞬的望着顾若兰道：“我从没这样害怕过。”

顾若兰此时已停止了喘息，她望着宜宸一笑，抽出一只手，学着宜宸刚才的样子拭了拭眼窝处，玩笑道：“你羞不羞？”

宜宸并不觉得尴尬，只低声承认道：“是，这样的事，有一次我哭一次，有一百次我哭一百次。”

顾若兰听了，心中一片感动。面上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玩笑道：“我怎会那么倒霉，还有一百次？”

宜宸却没有笑，他正色道：“是，再不会有第二次了。前几日你还说——”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还有宫女在外间忙活，忙止住话头，放低了声音道：“现在怎么样，还要以德报怨吗？”

顾若兰也不再玩笑，只低声感叹道：“恨之深，爱之切。我还是那句话，换做是你，她未必下得了手。”

宜宸冷笑道：“你说错了。心已成魔，早就没有爱了。我也不管她下不下得了手，她在我心口上动刀子，比对我下手还叫我难受百倍呢。此番，天神下凡也救她不得了。”

顾若兰便不再说话，只低着头默默的想心事。

二人静静的对坐了一阵。

宜宸又道：“你脸上还痒吗？”

顾若兰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红肿一片，忙将脸向床的内侧一扭，道：“丑死了，你别看。”

宜宸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扳回来，探过头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动情道：“若兰，过去我从不知道，原来生活还可以如此美好。我既然体会了拥有，就无法再忍受失去。若兰，你莫笑我哭，我是害怕。若兰，我好爱你。”

顾若兰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睛，心中浮过万语千言，嗫嚅了一下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这时候，怡妃得到消息，率领着一众宫女太监过来探望。宜宸忙与顾若兰向她行礼。怡妃看了顾若兰的脸，说了许多关切、安慰的话。

洪太医细细的检查完顾若兰最近用过的所有的香料、妆品，只挑出一盒头油，回来向宜宸回禀道：“殿下，就是这里面，掺入了夹竹桃粉。”

宜宸望了一眼那盒头油，那是顾若兰刚进宫时，怡妃赏她的，平日就摆在她的妆台上，侍女们都见过，任谁都有机会接触，要以此为引子来查访下毒之人，不是查不出，只是太难了。不过，宜宸也压根没想借着此事往下查。他是主，她是仆，想借机摆布她还不容易吗？只看他想何时动手罢了。“扔出去吧。以后永福宫中不许有夹竹桃粉，也不许有桃仁。”

“是。”众人忙躬身应了。

洪太医又替顾若兰开了一堆吃的、喝的、涂的、擦的药，这才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答应即日起，每日清晨过来复诊。

傍晚时分，沉香从少府监领了衣裳料子回来。一入宫门，便听小丫头们说起晌午顾姑娘险些丧命的事。

“——好在洪太医来的及时，后来总算没事了。沉香姐姐，你没看见殿下当时那神情，像个要吃人的魔王一样——”

沉香听说“没事了”，心中暗道可惜。又听说宜宸气的要命，心中又有些后怕，忙笑着问：“殿下问我了吗？”

小丫头们说：“问了，问沉香姐姐去哪儿了。”

“那你们怎么说？”沉香担心的问。

“说沉香姐姐去少府监了。”

“殿下又说什么了吗？”

“没有了。”

“哦。”沉香放下心来，抱着衣裳料子走进寝殿。

一进门，看见宜宸正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忙陪笑道：“今年配的料子多，叫我堪堪忙了一日。听说顾姑娘病了，可好些了吗？”

宜宸听问，稍稍仰起头来，把眼睛略微睁开一条缝，盯着沉香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句：“人家病了，你还笑，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吗？”

沉香被他说的心里发毛，忙掩饰的回过身，把衣裳料子铺在熏笼上，一边支吾道：“奴婢哪里是高兴，殿下在此安枕，想来顾姑娘已经无碍了。”

“不错，的确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她脸上过敏，吹不了风，出不了门，我叫她不必回前院去，就在旁边的偏殿里安置了。”

“哦，是吗，那好啊。”沉香赶忙笑着答应，心中的恨意却又深了一层。这算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有将她除去，反而让她堂而皇之的住到后院来了。她与宜宸的关系已亲密至此，再往后，还不知要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呢。沉香本可开口相劝，但此时却心虚的很不敢多说什么了。

宜宸也不再说话，他重新闭上眼睛。

沉香不知道，现在的宜宸，正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忍耐，这么难，他真想现在就叫人把她绑起来，送到内侍省去，叫她好好尝尝那些严刑酷法的滋味。

顾若兰在后院的偏殿中住下来，与宜宸离的更近了。那日起，她的一饮一食、一行一动，以及一日三次上药，都是由宜宸亲手负责，再没出过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