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哥哥，我要这个，我要这个。”扶罗站在一个摊子前，伸手指着货架上挂着的一个嫦娥面具，对着甫君凌娇笑。

甫君凌摇摇头，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真是个小姑娘。”

“那你给不给买啊？”

“给，给。”

甫君凌含笑把五文钱递给那摊贩，摊贩笑嘻嘻地把面具递给扶罗，讨好地说：“姑娘长得好美，跟月里的嫦娥差不多。”

“咦，这么说，你见过嫦娥了？”扶罗故意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挤兑得那摊贩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扶罗嗤嗤笑了起来，甫君凌爱怜地轻轻拧了一下她高挺的鼻子，“淘气。”

扶罗正想说什么，突然一股人潮涌了过来，甫君凌忙回身护住她，两人被汹涌的人流挤得紧紧贴在一处，只觉得心口犹如小鹿乱撞般砰砰直跳。

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皎洁明亮的月光倾洒在屋瓦上，雒邑城中的各个坊市，花灯前后连亘几十余里，花灯各式各样，玲珑奇巧，山水风景、人物典故、走兽飞禽，无一不精，锦绣填堆。

一阵清风拂过，通明的巨烛跳跃闪烁，一时吹得烟火纷纷，乱落如雨，竟好似万千银树散下飞花一般。街上男女老少，行人摩肩接踵，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幽幽传来，兰麝芬芳，香雾云鬓湿。

依着先前的习俗，上元节这一日，已成婚的女子可与夫婿一同外出观看花灯，祈求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而未婚的女子则要在家人的陪同下方能外出观灯。

可大周风气开放，默认女子即使没有成婚但是有了意中人的，也可在这一日私下相约幽会，只要不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来，大抵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两人自从傍晚出来，逛了这大半日，也不过走了不到三条街，待人潮稍过，甫君凌站直身子，左右瞧瞧，指着不远处一家酒家，“罗儿，咱们到那里去歇歇吧。”

扶罗也确实有些累了，见甫君凌这样说，笑着点点头。

这是一个月前孝贤坊新开的一间酒楼，据说点心做的是一绝，自从开业，客人就一直络绎不绝，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酒楼中自然更是高朋满座。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正想转身离开，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吟诗声：“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径落梅。金吾夜不禁，玉漏莫相催。”

“好个金吾夜不禁，玉漏莫相催。伏兄好文采哪。”

伏夔一见两人，忙站起身来，“君儿，扶罗姑娘，快请坐。”

三人分宾主位坐下，店伙计过来又拭了桌面，客气地问道：“两位公子用些什么？”

两人是用了膳才出门的，倒也不想再吃点心，甫君凌翻了翻水牌，抬头望向扶罗，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对店伙计道：“给我俩来壶清茶便可。”

“砰砰砰……”远方传来震天价的烟花声，三人不由自主向外望去，见远处遥遥的升起无数璀璨明亮的烟花，映得半边天空亮如白昼，引得众人纷纷引颈观看。

“这是什么？”扶罗第一次在高阙城中过上元节，对所有的事都难免透着一股好奇。

“斗花，”甫君凌对她温柔一笑，“这是我们雒邑城的习俗，每年上元佳节，城中最有名的几家花炮坊，在城外的休屠观前轮流放烟花，看谁家的烟花最是好看。”

扶罗点点头：“斗花？当真有趣得紧。”

“不过往年斗花都是过了戌时，怎得今年提前了一个时辰？”

伏夔道：“是陛下亲自下旨的，说是三年国丧已过，连贵妃又有身孕，愿普天同庆万民同乐。”

甫君凌嘴角一撇，“连贵妃的运气当真是好，她做吴王妃三年，没能生下个一子半女来，倒是做了贵妃娘娘，不到半年就有喜了，位子越高，运气越好，真真令人羡慕啊。”

甫君凌的口气里满是不屑的傲气和鄙薄，扶罗霎时间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那时他也是满身的傲气，可是跟自己在一处后，对着自己这股傲气消失无踪，可一遇见他人，傲气又从身上冒了出来。

扶罗转头望去，街上灯火通明，一片繁华辉煌之像，不禁想起四年前被凌云盟迷晕后送来雒邑的事，这四年凌云盟在江湖上渐渐地越来越低调，似乎不想再引人注目。

而且奇怪的是，四年前师父师娘亲自找上门去，指名道姓要见凌云盟盟主凤夷吾，却不知为何，又突然铩羽而归，自己三年前回灵轵后，再三追问，二老也不肯说出当日的事，只是说凌云盟已然致歉，保证日后不再找扶罗的麻烦。

搞什么鬼啊？

不过既然凌云盟不再步步相逼，扶罗也不愿多生事端，毕竟这么大的一个江湖帮派，一旦惹上了，只怕穷其一生也难以摆脱，既然对方不再找自己麻烦，又给师父师娘道歉了，那就此揭过不提便是了。

扶罗正乱想着，突然听伏夔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传说上元节张灯，始于东汉明帝时，当时摄摩腾竺法兰东来传教，遇道家刁难，于是相约在宫中与道士比试法力，两人焚烧经像，经像非但无损反而发光。

汉明帝大为震惊，遂敕令于正月十五佛祖得道之日燃灯，以表佛法大明。后来，才有了上元节挂花灯的习俗。可惜，如今世人只知观灯，却全然不记得这花灯的来历了。”

甫君凌与扶罗没想到伏夔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可又不好多问，甫君凌嗤地一声笑：“伏大哥好学问，这么古老的事还记得这么清楚。”

扶罗低下头思量了片刻，道：“伏大哥，这世间万物都有源，可数千年下来，每一样物事无不是跟着这人世间一样，变了又变，源头固然紧要，可更紧要的，还是当下的情状。否则，万物空有源却无变，只怕这源也不会长久。”

伏夔一怔，跟着缓缓站起身来，敛衽行礼道：“扶罗姑娘说的有理，在下受教。”

扶罗大吃一惊，赶忙回礼：“伯卿兄太客气了，在下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