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色，仿佛是浓墨重重地涂抹在无边无际的夜幕上，天边那点点的星星微光被吞没地一干二净。

子时又到了，辽阔的天际上照旧又响起了“嗷嗷嗷”的叫声，凄惨尖厉，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伴随着尖锐凄厉的叫声，漆黑的半空中，出现了数十只晶莹剔透的银狐，在一起嬉戏玩闹，过了片刻，另一只体态更为硕大的银白色巨狐在数十只狐狸中突然崛起，体态越发涨大。

数十只狐狸瞬时把那只巨狐围在中央，前膝半跪，做出了类似人顶礼膜拜的样子，而那只巨狐一脸孤傲睥睨，突然伸长脖子，仰天长嚎，声震寰宇。

就在此时，狐奴军寨中照例响起了“咚咚咚”的战鼓声，鼓声震天动地，却依然压不倒那巨狐的长啸声，声音似乎一根尖锐的银针，穿透一切阻碍，顺利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膜中。

扶罗站在军帐前，仰头望着那银白色的巨狐在空中仰天长啸的样子，不禁由衷敬服地对甫君凌说，“宋大哥当真了不起，我原本以为狐奴军掘河那日，他弄出来的那只绿狐狸就够震慑人心的了，没想到这几日，夜幕中出现的狐狸是一天比一天多，没准过几天，这满天上就都是狐狸了。”

甫君凌温柔地望着她，但笑不语。

“对了，北府军从哪里找到的这个奇才啊，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玩把戏玩的这么厉害的人呢。”

“宋大哥自小就跟随父亲兄长各地经商，天下十亭倒被他走了七八亭，熟识各地风俗习惯，多地的方言俚语更是张口便来，更有意思的是，他特别喜欢江湖艺人的耍的各种幻术，还特地拜师学过艺。

十年前他父兄与酋兹互市时，被对方设下圈套，全身财物尽数被夺，父亲兄长也命丧酋兹。多亏孙叔叔也率人在酋兹买马，才从盗贼手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自此后他便追随孙敖曹左右，忠心耿耿。

这些年，孙叔叔几次几次欲提拔他，赐他军职，他却婉言谢绝，只愿随侍在孙敖曹身侧做个亲兵。”

扶罗站的累了，索性在帐子前席地坐了下来，双手托腮，望着天上那群还在长啸着的狐狸，撅着嘴道，“凌哥哥，邓先生这无中生有之计已经三天了，到底还要再折腾几晚？”

甫君凌在扶罗身后坐了下来，伸手把她鬓边的碎发轻轻抿了上去，笑了笑，“用邓叔叔的话说，快了，狐奴军抗不了多久了。”

扶罗点点头，“我也相信肯定是有用处了，否则狐奴军也不会每晚都在狐狸出现之后擂响战鼓了。”

“狐奴本就处在大周西北，那里的人十之八九都相信狐仙的存在，虽然单钦若一直在跟军队说，那不过是江湖上流传的幻术罢了，可下面的士兵真正相信的没几个，很快军心就会浮动到单钦若也压制不住的程度了。”

“嗯，再加上咱们又把狐奴军在岐阳的粮仓烧了个干净，重重打击下，倒要看看他还能支持多久。”

扶罗说完，久久没见甫君凌应声，回过头去，见他脸色铁青，气呼呼地望着别处，忙一吐舌头，拉着他的手撒娇说，“凌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甫君凌一下抽出自己的手，粗声粗气地说，“是吗，那你倒是说说，你哪错了。”

扶罗暗地里吐吐舌头，小气鬼，不过就是在番须堡自己没经过他同意，就擅自把他用玉鞭送上大树，他就一直气到现在，别人倒罢了，自己只要在他面前一提，就立刻摆出一副活似自己做了十恶不赦的事的模样来。

扶罗笑嘻嘻的，又把手握住甫君凌的手，十指紧扣，“我真知道错了，以后我要做什么事，一定经过你同意。”

这话不说还好，甫君凌立刻怒了，大声呵斥，“谁跟你嬉皮笑脸，你也不想想，若是我不会凤凰三点头，那日你被甩了下去，被黑烟一熏，掉到了火中，那顷刻之间就是灭顶之灾，就算能正常落下，那上千的敌军中，你如何冲杀出去。你若是有个好歹，你让我如何活下去？你现在都不知道你错在哪，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扶罗的心瞬间就涨的满满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从心中溢出来，充盈了她的身躯，令她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她轻轻把头伏在甫君凌的肩上，“凌哥哥，我知道了。”

甫君凌听她轻声细语的这句话，心却瞬时被重重一击，反手在她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抚摸，“以后无论遇见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不许再抛下对方，自己一人独自面对，听到了吗？”

“嗯。”扶罗重重地答应了一声。

甫君凌见她应了自己，心中顿时后悔方才那么大声吼她，可他自小就不会给别人道歉，此刻即使满心都是歉意，可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只好伸手紧紧揽住了她的纤细的腰。

扶罗抬头看着半空中变幻不断的银狐，不禁想起小时母亲教自己读过的那些汉人的诗书，花前月下本是极美的境界，可如今两人的面前既无花也无月，倒是有那么多幻化出来的银色狐狸，倒也是一种新境界了。

扶罗想到高兴处，不由咯咯直笑，甫君凌奇怪地问她，“罗儿，什么事那么好笑？”

扶罗一歪头，故意说，“哼，不告诉你，谁让你方才对我那么凶。”

甫君凌见她眉眼之间都是笑意，知她不过是在撒娇，双手放在她的腋下，装出威胁的样子，“你确定不告诉我，我可要呵你的痒了。”

“别，别，我最怕呵痒了，”扶罗信口胡诹，“我在想，我都看了好几天的狐狸了，也看烦了，如果能换个新花样看多好啊。”

“扶罗姑娘看烦了狐狸，这好办得紧，等这仗打完了，咱们去找宋平兄弟，让他给咱们变别的花样，到时扶罗姑娘想看什么花样，宋平兄弟就变什么花样。”

甫君凌和扶罗两人闻声回头，见邓禹正缓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伏夔和呼延昭，伏夔满脸笑意，呼延昭还是那个老样子，面无表情，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