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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灯笼太过亮眼，阿叶总觉得坐在廊下会看不清夜空的月亮。

还是怀念卿叶院。

他揉着眉，慢悠悠地踱步到睡房，一推门，见小奴正半趴在桌案上，瞪着一双水灵灵地大眼睛，盯着案上的一碗汤药，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根银针。

阿叶没出声，偷偷凑到她身后，想看看她究竟要干什么。

小奴将汤药往另一个空碗里倒出了一小点儿，又将那银针插进去，试了半天，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毒。”

耳边乍响起一个声音，吓得小奴倒抽一口凉气，她慌张地回头，见阿叶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对自己笑，她拍着心口微微抱怨道，“叶主人，您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阿叶笑得十分无辜，万分无辜，“我怕你分心，万一有毒没试出来，被我喝掉了，那我不就去见阎王了？”说罢，他又装模作样，很欣慰地拍拍小奴的脑袋，“辛苦辛苦。”

小奴被阿叶弄得噗嗤一笑，她回手将那药端上来，“没毒就快些喝掉罢。”

阿叶很是苦恼地皱皱眉，扇了扇那汤药散出的苦味儿，却迟迟未将药碗接过来，反而倾身斜靠上，懒懒散散地打着哈欠道，“我都好了，你为何还要每天给我吃这东西？真的很难下咽的，不信小奴你自己尝尝。”

小奴一鼓嘴，“叶主人，您内伤好了，但是心肺旧疾没有根治，总是咳嗽，当然得吃药！”她如此说着，脑袋灵光一闪，又接着道，“叶主人，您既然不想吃药，那我要去告诉王神医，让他来给你针灸好了……”

阿叶一听这话，又想起以前自己病重时天天受王神医那银针的折磨，就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歪着头朝小奴露了一个很委屈的笑脸，“恩，我只是说很苦，又没说不吃……”

小奴浅浅一笑，将药递到阿叶手中，阿叶端着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而后将碗放下，若无其事地念道，“对了小奴，今晚的月亮不错啊……”

他一脸笑眯眯，非常明显地想转移话题。

小奴低头一看，阿叶只喝了半碗，剩下了最苦的汤药底儿，于是她毫不留情地将碗往前一推，不容质疑道，“要全部喝完。”

阿叶一脸无奈地蹙了蹙眉，不得不重新端起了药。

小奴满意地看着被阿叶喝净了的药碗，将其收拾了，这才回过神来问道，“诶，叶主人您方才跟我说什么？”

阿叶淡淡地垂下眼，“那个啊，我随口说的，没什么。”

小奴微微努嘴，十分不放心地念道，“那碗毒药您至今也不去查一查，有人要害您啊，您怎么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阿叶倚着床榻，歪头看着桌案上的烛台，若有所思道，“恩，懒得去查啊……”

小奴翘起嘴巴还想说些什么，阿叶却神秘兮兮地止住她的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继而又挤挤眼睛冲她笑道，“给你一样东西。”

小奴疑惑地看着阿叶，“什么？”

阿叶轻轻捧着她的手，将她的掌心摊开，将自己手中之物小心翼翼地交付与她。

小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一点殷红。

阿叶给了她一粒红豆。

这是他送她的第二颗红豆了，上一次是在她生日的时候，阿叶翻遍了全身，都没能找出一件像样的礼品可赠，小奴便要了他怀囊中的一小粒红豆。

阿叶云淡风轻地一笑，眼神中透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地玩味，“看你似乎挺喜欢红豆的，我便再送一颗……谢谢你能回到我身边来。”

小奴仰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摇曳的灯烛下，他的眼神如星光般明亮。

小奴异常珍视地将这粒红豆收在自己的囊中，用微微哽咽的声音念道，“那您以后也不要如此轻易就离开了……莫失莫忘。”

阿叶的嘴角噙着笑意，慢慢地俯下身子，小奴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丝丝寥寥地擦过自己的耳畔，忽而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阿叶看着她胀红的小脸，又将身子缩了回来，歪过头来，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奴啊，你这是怎么了？”

小奴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阿叶那张好看的侧脸，心突突地跳着，忽然羞得想去钻地缝儿。

她怎么了——她以为阿叶方才凑过来，是想亲她。

“啊，叶主人您累了一天，明日还要安排打仗事宜，早些休息罢……小奴先退下了。”小奴说完，心里大呼一口气，转身欲逃走。

阿叶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准她离开。

小奴疑惑着转过身来，刚想问阿叶还有何事，话还未出口，她自己便先僵住了身子。

唇上一阵温柔。

阿叶，叶主人……他居然，真的吻了

她！

阿叶只是在她的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而后便若无其事地别过脸，懒懒地靠着床榻，清了清声音，十分不自然地说道，“恩，你去歇着罢，我要睡了。”

小奴亦是痴痴地站着，一听阿叶这话才恍然回过神儿来，她感觉脸上热扑扑的，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轻轻道一声“是”，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阿叶看着她离开，无奈地叹息一声……这丫头，居然忘了给自己掩好房门。

于是他又自己将门掩死，靠在门框上起手掩口，咳了两下，他垂下眼看，手心一片血红。

……

暖炉的熏香是熟悉的味道。

阿叶将它揣在怀里，紧了紧自己的长袄，悄无声息地吹灭了睡房中的灯烛，走出了卿王府。江南巷子在冬夜显得一片冷清，阿叶匆匆行过，敲响了王神医药房的木门。

门“嘎吱”一声开了，王神医披着件袄衫，连扣子都没扣，显然是已经入睡了又被敲门声叫了起来，他开门一见是阿叶，先是愣了愣，而后便将他让进来，“卿王爷？”

阿叶温和一笑，“前辈，您还是叫我阿叶罢，要知道您睡了，阿叶明日再来就好了。”

王神医捋着胡子笑笑，“不碍的，你来找我有何事啊？”

阿叶将自己的胳膊伸给他，“前辈，阿叶方才觉得身体不适，所以想劳烦您给瞧瞧。”

王神医有些疑惑了，要说他阿叶若是身体有个不舒服，向来都是硬撑着不说，从不会如此积极地来看病，今儿这是怎么了？

王神医为他号脉，先是蹙蹙眉，喃喃念了一句“不可能啊”，而后收回手，朝阿叶问道，“是不是咳嗽加重了，时常胸闷？”

阿叶点点头，思索一番，又道，“我怀疑，您开的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所以我这几日服了之后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比以前更不舒畅。”

王神医坐在灯烛下凝眉深思，“我听说了，上次我开的药居然被人换成了一碗烈性毒药，但他为何不直接再送一碗毒药给你，反而如此费劲心思地想让你病情加重呢？”

阿叶勾起嘴角淡淡一笑，“因为我身边来了一个非常细心照顾我饮食起居的姑娘，自从那碗毒药被我不小心打翻之后，每次在我吃饭，服药之前，她都会小心地检查一遍有没有毒……如此一来，那背后之人想暗中害我，又不能下毒，所以只好做些手脚让我病情加重，慢慢儿地死了。”

王神医抬眼问道，“恩，你言之有理，我这药方之中只要再多添加一味‘长柑’，对一般人而言是补药，但你若吃了，便会对身体不益，加重肺病。”

阿叶垂眼沉思了一番，继而慢悠悠念道，“敢问，为阿叶熬药之人是谁？”

“以前都是我亲手熬的，近来是我配好了方子，交给两个小药仆熬制，你身边那位小奴姑娘每日都从他们手上取药。”

阿叶点点头，“那请前辈多多留意这两个小药仆，应该便是他们之中有人捣鬼了。”阿叶说罢慢慢起身，“打扰前辈了，阿叶这就告辞。”

王神医点点头，将阿叶送出门，听他又掩口咳了一阵，王神医眼疾手快，见到他手心微微泛红，一把将他的手摊开，“这血……”

阿叶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是从今夜吃过药之后才开始的，如今我内伤好了，这点小病不算什么。”

王神医皱皱眉，“是，你又能舞刀弄枪，骑马射箭了，可你以为自己生的是小病么，咳血那也是要人命的……我会尽快查出那两个小药仆是怎么回事。你以后让那小奴姑娘亲自来我这儿取药，我亲手熬制，定不会再出错了，还有，你得注意休息。”

“恩……”阿叶若有所思，而后淡淡道，“别告诉她今晚的事。”

王神医叹口气，摇摇头，“好好好，不告诉她，行了罢。”

阿叶默默转身离去，夜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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