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汐话一出口, 心就“怦怦”直跳。

勾在吴希彦衣袖上的手指，又僵又凉。

她倒是不怕谢连城，这个人不管在想什么，不管他经历了什么。

至少表面上始终维持着绅士风度, 从来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

她担心的是……

秦汐抬眸，看向洛斐。

对方黑沉沉的双眼, 彷如深渊。

秦汐的身体, 仿佛都被对方冷漠冰凉的目光冻僵。

不过没关系的, 她知道洛斐。

他喜怒不定，冷酷无情, 像个疯子。

但是他非常骄傲。

最重要的是, 他或许真的想补偿自己，但他不喜欢自己。

如果秦汐和别人在一起, 那个人在洛斐眼中比他自己优秀，比他强, 或者哪怕只是勉强能和他比肩。

他可能都会强势反击, 一定要证明自己更厉害，才会罢手。

如果是吴希彦的话……

秦汐心跳又快了几分。

在她眼中，吴师兄很好, 非常好，真诚认真，强大有担当，专业能力超强……甩洛斐和谢连城几条街都有。

不过洛斐眼中，吴希彦大概是一个只知道待在实验室的“书呆子”。

不懂浪漫。

家境虽然还不错, 但他肯定不会成为下一任家族的掌权者。

长相还算英俊。

但是还是比不上洛斐那被上天眷顾的，无可挑剔的容貌。

医学领域的天才。

这一点洛斐更不会在意，他自己也是天才，年纪轻轻就夺权，谋位，成为了洛氏总裁，大权在握。

简而言之，在洛斐看来，吴师兄不至于一无是处，但也就那样了。

秦汐笃定，他不会将吴希彦放在眼中。

甚至会觉得自己会和吴师兄一起，是退而求其次的无奈选择。

他反而不会做什么，也不会太在意。

说不定将来秦汐真的和吴希彦结婚，他会送一份厚礼，作为补偿。

从此恩怨两清，再无交集。

秦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洛斐，掌心些微汗出。

她在赌。

她真的受够了洛斐和谢连城。

她的人生再也不想和他们有丝毫交集。

她不需要补偿，也不需要他自作主张为她出气，比如上次他那样对待苏染。

她也很抱歉，利用了吴师兄。

秦汐目光微转，落在吴希彦侧脸上。

被她勾住衣袖的青年身体和她一样僵硬，深湛清朗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无措。

被秦汐抱歉地看了几秒，他白皙的脸，突然浮起一抹暗红。

“嗯。”吴希彦低低应了声。

声音很小，也很短。

他还是僵立在那里没有动，过了会儿，才哑声问：“实验、实验顺利吗？”

“嗯。”秦汐点点头。

“先回学校。”吴希彦说：“我去看看。”

“好。”秦汐乖巧点头。

她转头向谢连城道别：“拜拜，谢老师。”

她没注意到，一直深沉看着她的洛斐眼中，似乎飞快闪过一抹疑惑。

“走吧。”吴希彦拉着行李箱。

他本来是右手拉着箱子，秦汐手指勾在他这边衣袖上。

他便将箱子换到了左手。

臂弯上挂着大衣，又拉着箱子，显得有些别扭。

但他却始终没有动右手，就这样和秦汐并肩走出了机场大厅。

大厅人来人往，都会忍不住朝站在那里的两名男子看去。

洛斐不说话，谢连城怔怔看着秦汐离开的方向。

他当然认识吴希彦，这个读书时候就和自己齐名的天才。

在医学院出了名的厉害，据说本科时候就能独立完成复杂实验，申请了多项专利。

现在A大实验室里，有些常用器材，都是他当年做实验的时候觉得原本的不好用，改良后申请专利，被器械公司买走，量产后重新用回到实验室。

他或许没有谢连城那么受欢迎，但是不夸张的说，A大到处都有他的传说。

后来谢连城的公司致力于人工智能，做神经功能的构想和设计时，还曾经想和吴希彦联合。

他记得那时候，对方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是器官移植方面的顶尖大牛，A大……不！器官移植方面全世界都赫赫有名的一把刀。

基础扎实，科研过硬，手术还做得非常漂亮。

真正的医学天才。

他还记得，秦汐当时中枪倒地，自己疯了一样把她送到A大附院，紧急手术的时候，吴希彦也被院长叫去了手术间。

当时A大附属医院的院长还告诉自己，这个年轻人，很强。

前一阵医院有一例心脏外伤破损，大出血根本无法暴露明确手术视野的手术，就是吴希彦主刀，手指泡在血液里，摸着手术，硬生生将人从死亡线上又拉了回来。

谢连城当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看着倒在地上血泊中的秦汐，什么都无法思考。

现在看到秦汐和吴希彦并肩离开的背影，看着女孩子撒娇般勾在对方衣袖上的手指。

那段支离破碎，让他连想都不敢回想的记忆慢慢重新涌上脑海。

谢连城苦笑一声，这就是宿命吗？

上辈子吴希彦在秦汐临死的时候，倾尽全力去抢救。

虽然还是没能留住她，可是陪在她身边最后一刻的人终究是他。

他自己呢？

背叛秦汐，抛下秦汐，在她为了救他而中枪倒下的时候，离开去找苏染，耽误了她最佳抢救时间。

他活该！

他该死！

可是！

谢连城猛然睁大眼睛。

他记得，后来吴希彦……

他不是……

秦汐现在和他……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

那将来……

谢连城脸色突然微变。

他转头看向洛斐，这个他怎么都绕不开的，强大又疯狂的宿敌和他看着同一个方向。

洛斐他……他也……

谢连城有些恍惚。

“离秦汐远一点。”洛斐突然开口。

他和谢连城说话，从来都是这样的语气。

冷漠简洁，好像和他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垃圾不配站在她身边。”洛斐又说。

谢连城：“……”

他简直对洛斐无语了。

垃圾不配站在秦汐身边？

谁是垃圾？自己吗？

他哪里……

等等！

谢连城倏然而惊，刚才就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谢连城看向洛斐。

洛斐也在冷冷看着他。

谢连城没说话。

他心中惊涛骇浪，仿佛猜到了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洛斐已经转身：“你如果继续护着苏家，我不介意连谢家一起灭掉。”

“洛斐你个疯子！”谢连城简直要被对方气死。

他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国外，还不是因为这家伙。

他简直是，宁可自伤一千二，也要伤他们一千。

以前他也觉得洛斐疯，但是不至于疯到这种程度。

最少，他还是有点理智，在为他自己的利益拼命。

谢家和苏家联起手来，洛斐其实对付起来也不容易。

但他那种自杀式的攻击，让谢连城应付起来难受极了。

洛斐不再说话，他朝着机场外走去。

秦汐恨他。

那种恨意根本就藏不住。

她即使还会去坐在旋转木马上因为他而哭泣，但那不过是她为了让她自己好起来，强忍疼痛剜去伤口的腐肉而已。

可是她看起来并不恨谢连城。

这是为什么？

她还会微笑着叫对方“谢老师”，和他打招呼说“拜拜”。

谢连城的待遇明显比他好多了。

为什么？

秦汐明明喜欢的是谢连城，谢连城爱的却是苏染。

她对这个家伙，却没有恨没有戒备没有害怕，还会言笑晏晏和他打招呼。

洛斐坐进车里，胸中戾气翻腾，让他眸色变得更深。

他接起黎飞的电话时，语气中的冰冷让对方都怔了好一会儿。

“小叔叔？”黎飞小心试探着，“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开车回市区，去和欧阳月她们会和的路上，突然想起今天自家小叔叔也会回国，飞机到达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也是这个点。

那秦汐和他，会不会……

“什么事？”洛斐没有回答黎飞的问题。

他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子开得很平稳，驶向他最近在A市时，一直住着的别墅。

“呃……”黎飞怔了下，“小叔叔，你刚才在机场……”

“我看到秦汐和吴希彦。”洛斐冷冷说道：“你好像忘了我说的话。”

“可是小叔叔，吴希彦也不错啊。你大概不知道他，医学博士，就快毕业了，未来前途无量，和秦汐又志同道合。”黎飞说：“比起我居无定所，每年都有大半年甚至更长时间在外面飞来飞去，吴希彦明明更好。”

“吴希彦不可以。”洛斐说：“最后再说一次……”

“我知道我知道。”黎飞呼出口气，“我记得的。”

他顿了顿，突然说道：“可是小叔叔，你有没有想过，秦汐究竟需不需要这样的安排？”

他说：“我发了照片给你，你看看吧。”

黎飞继续说道：“我想看过之后，你大概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说完，果断挂断电话。

洛斐看着逐渐按下去的手机屏幕，上面确实提示他，有未读的微信消息。

照片……

洛斐手指划过屏幕，进入微信。

黎飞的消息就在最上面。

点开，穿着白袍，戴着有点可笑的蓝色帽子的秦汐就映入眼帘。

黎飞拍的是她的侧面。

灯光勾勒出秦汐小巧的下颌。

放大之后，长长的睫毛仿佛根根分明。

认真的时候，脸颊上小巧的酒窝也是若隐若现，看起来特别可爱。

宽大的白大褂，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纤细。

洛斐突然想起，他给秦汐买过很多衣服。

都是很仙很可爱，女孩子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可是秦汐，似乎偏爱他的衬衣。

偶尔可以不用去公司的时候，她睡起来，总是喜欢穿着洗得发白的旧牛仔裤，然后宽大的衬衣。

赤着脚在家里走来走去。

在他叫她的时候，回头给他一个灿烂又甜蜜的笑容。

笑起来的时候，脸上酒窝如蜜。

——可以让他一直暖到心底，溺毙在那样的甜蜜中。

洛斐的手指轻轻擦过手机屏幕。

那曾经触手可及的甜美和温暖，终于变得冷冰冰起来。

让他只能隔着屏幕碰触。

“去A大。”洛斐说。

汽车变向，驶向这所在A市最有名的大学。

寒假期间，校园里终究冷清许多。

吴希彦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

黑色大衣已经穿在他身上，他步子迈得比较快，但不至于让跟在身后的女孩跟不上。

秦汐就这样沉默地，乖乖跟在吴希彦身后。

吴师兄是不是生气了？

她有点忐忑。

她刚才撒谎，还利用了对方。

吴师兄那么聪明，应该猜到了吧？

他是不是……

就在这时，吴希彦停下脚步。

秦汐有些猝不及防，连忙也跟着停下。

“这边才是实验楼。”吴希彦说。

“嗯。”秦汐点点头。

她小心看了眼吴希彦的侧脸，对方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实验挺顺利的。”秦汐说：“染色出来效果也不错，显微镜下找到了关键组织细胞。”

“嗯。那就好。”

吴希彦顿了顿，他握着拉杆箱把手的手更用力了些：“给你……你们宿舍带了点小礼物。”

“啊？”

吴希彦压根不去看秦汐惊讶瞪圆的眼睛：“我……会议主办方给的糖果，我家里没女孩子，没人吃，你们吃吧。”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