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汐抿嘴轻笑。

她和黎飞并肩站在栏杆上。

其实有时候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明明对从前的一切, 秦汐还是多少有点排斥的。

但是对黎飞……

她微微偏头，看向长身而立站在自己身边的英俊青年。

对这个她一直都挺喜欢的演员。

或许是因为对方从前和她的生活没什么交集。

又或者，对方是她前两辈子的生活中，真正发自内心, 遵循自己意愿去喜欢的明星。

又或者，是黎飞代表了她记忆中唯一的真实。

秦汐和他待在一起, 总觉得轻松又惬意。

“你要不要试试？”

黎飞说着, 转头看向秦汐。

秦汐摇了摇头：“我又不喜欢演戏。”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 问：“你在这里是怎样演戏的？”

黎飞认真想了想，突然站在露台边缘。

他面朝向外面, 伸手将鸭舌帽摘下, 露出他那张英俊的，被誉为即使放在大荧幕上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来。

黎飞闭上眼睛, 长长的睫毛被天光染上一层柔光，他专注的模样, 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过了一会儿, 他终于睁开双眼。

转身，看向秦汐。

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神色似乎也没有天大变化。

黎飞朝秦汐伸出一只手, 眉目微扬。

连话都还没开口说一句，陡然间就从刚才特立独行的英俊青年，变成了一个有些拽拽酷酷的大男生。

然后他看着秦汐，问她：“周末要去看电影吗？”

秦汐怔怔看着这一幕。

黎飞好像丝毫不介意她的沉默和无动于衷。

他反而朝秦汐走近一步，然后倾身向前。

他个子, 来就比秦汐高，离得近了，那张俊美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瑕疵。

黎飞眼睛如点漆一般，深深看着秦汐。

他唇角扬起，又酷又拽，明明满脸都写着不耐烦，但是偏偏就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悄悄藏起的桀骜和期待。

秦汐下意识地后退。

黎飞长腿一迈，轻轻松松又逼近一步。

秦汐再退。

他又向前。

露台本来就不大，秦汐终于退无可退，后背都抵上了露台的边缘。

黎飞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

勾起唇角，双手插袋，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游刃有余，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但是随着这两步一迈。

随着秦汐的沉默。

他那双漂亮深湛的眼睛里，情绪越来越丰富。

除了表面的漫不经心，除了桀骜和那抹藏起的期待。

微微闪动的目光，将他紧张的心思完全泄露了出来。

仿佛猜到自己快要藏不住内心真实的情绪。

黎飞伸手，撑在了露台的栏杆上。

他右手还拿着棒球帽，左手像是将秦汐禁锢在了自己的怀抱中。

他的头发被冬天的风吹拂着，几缕发丝拂过他的额头。

看起来又是桀骜又是英俊，活脱脱就是校园里很受女孩子欢迎的那一类男生。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

过了好一会儿，又或者只是几秒。

黎飞突然收回了手，他扬眉看向秦汐：“就是这样。”

说话的时候，他神色舒展开来，那份桀骜从脸上消失，又成了秦汐逐渐熟悉的黎飞。

他退开几步。

其实即使是刚才，他也没有真正碰触到秦汐，始终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绅士风度。

秦汐轻轻点点头。

她刚才，其实是有点震撼的。

黎飞应该是真爱演戏，而且也很有天赋。

或者说，他真的为自己喜欢的事，做了很多努力。

就那样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他都能掌控得丝丝入扣。

一点点的改变，连整个人的气质和性格都好像完全变了。

秦汐学着黎飞的样子，单手撑在栏杆上转头看向远方。

她又点点头，说道：“我懂了。”

这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大约就是同样可以为了梦想拼搏的人才有的共鸣。

“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最最出色的演员。”

黎飞挑挑眉：“没有偶像滤镜？”

“没有。”秦汐摇摇头，忍不住笑，“真心话。”

黎飞说：“我那个时候就想，有一天，我一定要站在全世界最好的舞台上面，在那里上演一场话剧。那时候会有真正懂我的人，懂剧，懂剧中人的观众来看我，沉浸折服在我的表演之中。”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秦汐：“所以你带着偶像滤镜也没关系。”

他扬眉，年轻的脸上神采飞扬：“我很宠粉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此时是冬天，天气不甚明朗。

但是秦汐总觉得听着黎飞说这样的话，好像就有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在身边的青年身上。

让他看起来英俊得不可思议。

“你呢？”黎飞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秦汐想了想，“我的梦想是……世界再无病痛……哈哈哈。”

她自己说到最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黎飞也跟着笑：“我的梦想，加油努力，说不定在我四十岁之前就能实现。你这个……难！太难了！”

“你问的是梦想，又不是目标。”秦汐说：“做梦嘛，总可以大胆一点。”

“那目标呢？”黎飞从善如流地问。

“期末考试继续全满分。”秦汐说。

黎飞：“……听起来好像也不太容易啊。”

“能够参加明年的青年医生论坛年会。”秦汐又说。

“好像很高大上的样子。”黎飞微微偏头，“明年几月？这个青年医生的什么年会。”

“三月底。”

“三月啊……”黎飞拿出手机翻日程表，“电影应该就是那段时间会开机，应该能抽出时间来。我可以跟去旁听一下吗？”

“这……”秦汐就不清楚了，毕竟连她都没有拿到参会资格呢。

“或者你们这个会议需要一个宣传大使或者代言人什么的吗？”

秦汐：“……医生很穷的，请不起你。”

黎飞可是真正的影帝，年轻俊美，人气如日中天。

手中奢侈代言都好几个，据说代言费用也是天价。

“那到时候再说吧。”他点点头。

两人谈谈说说，感觉好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不知不觉一下午就过去了。

快到晚饭时间，秦汐转头问黎飞：“今天晚上还去吃香辣虾吗？还可以请你吃仙草冻啊。”

黎飞：“这都寒假了啊，除了你们医学生还有几个人留在学校？香肠香辣虾肯定早就关了。”

他想了想，又说：“我今天开车来的，上次你请我，今天我请你吧。”

他说完也不等秦汐回答，就先转身朝楼下走去：“走吧。”

他今天开了一辆暗蓝色跑车，双排座。

大概又像上次那样，甩开了自己的经纪人和助理。

黎飞先请秦汐坐上副驾驶座，然后替她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上。

跑车载着两人很快离开A大，没一会儿，就停在一个挺大的超市旁边。

这里离A大不远，算是比较新开发出来的住宅区。

超级市场也是新建不久，地下一层，地上两层。

又大东西又全。

除此之外，顶层还有一层专门吃东西的地方，有很多A市著名的小吃档。

A大的学生周末很爱来逛，秦汐都和唐凌她们来吃过好几次。

她本来还在琢磨，虽然上次自己请了香辣虾，黎飞回请好像也是正常的。

但是如果对方请的东西太贵，还是AA比较好一点。

如果是这里的小吃，那就完全没问题了。

秦汐先下了车，等着黎飞重新扣上棒球帽，又把黑色的口罩戴在脸上。

他现在本来就是在上升期，再加上刚刚主演的电影票房大爆。

网上遍地都是关于电影的讨论，黎飞简直红得发紫。

A大都有他好多粉丝。

听说还专门建了个后援团。

反正秦汐就听欧阳月嘟囔过，如果不是她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实在没办法分心，A大后援团团长怎么都该是她才对。

黎飞来这样人来人往的超市，搞不好很快就会被人认出来。

他戴好口罩，又将帽檐压得低低的。

没有像秦汐想的那样去三楼吃小吃，而是拉过一辆超市的推车，对秦汐说道：“我们走吧。”

秦汐好奇地看着这一幕，问：“我们这是……要去买菜？”

黎飞打个响指：“bingo！答对了！你在学校吃了一个学期，我这大半年忙着电影，基本也吃外面的餐馆，早腻了。”

他推着车走在前面：“今天我亲自下厨，你有口福了。”

秦汐没有立刻跟上去，黎飞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做饭的人啊。

她倒是会做，但是他们虽然聊天很融洽，关系还真没好到，可以去彼此家中蹭饭的地步。

“怎么？”黎飞走出一段距离，回头看秦汐，“这是不相信我？”

他又压了压帽檐，说道：“我很快就会让你后悔的！”

霸道总裁一样的话，让秦汐忍不住又笑了。

就连刚才的犹豫，好像也在对方半真半假玩笑一般的话中一扫而空。

她快步跟上去，笑了笑说道：“好啊，影帝大大亲手做菜，黑暗料理也会有粉丝买账，含笑饮毒酒的。”

“你也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的！”黎飞好像玩上瘾了，一句接一句霸总宣言频频而出。

等到了超市生鲜区，他挥一挥手，豪气地对秦汐说：“整个超市我都承包了，随便拿。”

他不仅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

一路走一路装，什么都在往推车里面扔，还没有逛到半个超市，推车里面就已经全是满满的蔬果肉海鲜。

“你这样太多了。”秦汐看了看，“我们两人，吃不完的。”

“可是这些我都想吃啊，难得最近一周放假，稍微多吃一点没关系。

秦汐将一些明显今晚吃不完的东西放回了原地，说：“这些东西吃新鲜的会比较好吃，不要浪费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勤俭持家的，将来应该会是个好太太。”

秦汐顺口说道：“我更喜欢人家夸我是一个好医生，而不是好太太。”

“是啦，秦医生。”

他们两人真的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谈谈说说。

明明才认识不久，明明也没特别熟悉。

但是说起这些日常的，甚至没什么营养的话来，一点也不会觉得尴尬。

最后有秦汐控制黎飞的购买欲，他们还是收获了整整四大袋食材。

往停车场走的时候，黎飞说什么都不让秦汐分担。

秦汐最后只分配到了一瓶黄酒，其它口袋全被黎飞拎着。

黎飞住的地方就在超市附近的别墅区。

两层的别墅带着小小的花园，平时看起来都有人精心打你。

这时候是冬天，只有院角一树早开的梅花。

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梅花香味扑面而来，秦汐忍不住站在花园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她说：“这大概就是暗香疏影吧。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树枝，只闻得到花香。”

黎飞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催促：“进去了。”

别墅和秦汐想象有些不同，里面应该常常有人回来住，装修的风格十分温馨。

一楼客厅里有两面墙是落地窗，正对着那个小小的花园。

黎飞将食材全都拎去厨房，然后就脱了外套进去开始忙碌起来。

秦汐几次去厨房门口问他需不需要帮忙，都被他坚决拒绝了。

“并不需要！”黎飞语气坚定。

他说着按下墙上的一个开关：“我把花园和餐厅的灯打开了，你自己随便转转。”

餐厅还在客厅外面。

透明的落地玻璃窗上有扇门，推开之后是一条大约三四米长的通道。

通道两旁也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

黎飞已经打开了灯，路灯是非常可爱的蘑菇形状，安装在通道两旁的草地里。

看起来梦幻又浪漫。

秦汐心中一动。

她下意识地朝前走去。

走过通道之后，就是圆形的餐厅。

除了屋顶，周围也是一圈落地玻璃。

正好在花园中间，可以看到周围一圈的花木扶疏，景致很好。

餐厅其实并不大，中间摆放着一张方桌，正好适合一家三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秦汐慢慢走到餐桌旁，仰头，看向屋顶——

如果屋顶可以打开，天气晴好的时候，晚上就能看到星星。

有阳光的午后，可以窝在这里喝下午茶。

嗯……

阳光暖融融洒下，感觉一定很好。

等到冬天，在旁边种一棵梅树。

冬天天黑得早，等我们吃晚饭的时候，虽然已经看不到梅花，可是有暗香浮动，不也挺好的吗？

“这个屋顶可以打开的。”身后突然响起黎飞的声音，打断了秦汐的回忆。

他将一盘沙拉放在桌上，走到一旁的角落，又按下一个按钮。

屋顶缓缓收起，露出天际。

今晚并没有星星，夜空也是灰蒙蒙的一片。

可是梅花的香味，很快被夜风送入。

整个餐厅里，都是梅花的淡香。

“我买这别墅，就是觉得这个餐厅有趣。”

黎飞走到秦汐身边，和她一起抬头看向天空。

“别墅是……”秦汐转头看他，“你买的吗？”

“对啊！”黎飞点点头，“装修好的，拎包入住，非常方便。”

“这样啊……”秦汐敛目，唇角微微扬起。

刚才那瞬间，她差点都要以为和黎飞的几次偶遇，并不是巧合了。

但是青年坦坦荡荡的语气，让她松了口气。

“确实很有趣。”秦汐微微一笑，“我也很喜欢。”

这也是她曾经的梦想。

以为……很容易就可以实现的梦想。

“不过冬天这样好像有点冷。”秦汐跺跺脚，“我还是回客厅去吧。”

“有地暖的。”黎飞话是这样说，还是将屋顶重新关上。

“晚饭还要等一会儿，你逛完了，就看着电视等我吧。”

电视里正好在播一个综艺节目。

黎飞是这一期的特邀嘉宾。

他参加综艺节目不多，这还是之前为了电影宣传才接的活动。

以轻松搞笑出名的这档综艺，每个周末都会黄金时间播出。

秦汐以前没怎么看过，看到黎飞索性就好奇地看了起来。

刚好那么巧，在综艺节目保留的整蛊环节里，黎飞抽到的是亲手做菜，再在现场抽一个幸运粉丝，送给他/她吃。

秦汐瞥了一眼在开放式厨房里，穿着针织衫，挽着袖子，熟稔切菜的黎飞。

再看看电视节目中，那个虽然看起来很认真，但显得有些笨拙的黎飞。

但是显然，做菜笨笨的影帝带来的效果更好些。

现场笑声不断，粉丝们也不是喜欢看自己喜欢的明星出糗。

可能有一种：原来我喜欢的人也有这样笨拙的，普通的一面。

这样的感觉。

让黎飞显得更亲切也更接地气一些。

等到综艺节目里的黎影帝，手忙脚乱炒好一盘最简单的番茄炒蛋。

现实中的黎飞已经将两盘菜端上了餐桌。

秦汐没看是什么，但是路过客厅的时候，香味扑鼻。

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电视里，被抽中的幸运粉丝兴奋地吃了一大口偶像亲手做的菜。

黎飞年轻俊美的脸看起来有些红。

他倒了一杯温水，亲自递给粉丝，诚恳地道歉：“抱歉啊，第一次做菜，会不会太咸了？”

“呜呜呜……”粉丝接过偶像大大递过来的水，激动得简直语无伦次，“不咸！好吃！超好吃！我一个人可以吃十盘！无敌好吃！”

“秦汐。”现实中的黎飞也在招呼秦汐，“菜好了，可以开吃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走过来和秦汐一起看电视。

“啧……”黎飞轻轻摇摇头。

他瞥了笑容满面的秦汐一眼：“其实我没放多少盐。虽然节目组是让这样做，但是我就多放了一点点。”

他伸手，比了个很短的距离：“一点点。毕竟吃太咸不好。”

“原来综艺节目真的都有剧本啊。”秦汐好奇地问：“那这个粉丝，也是事先内定的？”

“那倒没有，这个真抽。”黎飞说：“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我们这些嘉宾有责任配合演戏，达到最好的节目效果。现场观众们没这个义务。”

他笑笑：“所以你现在看到的节目效果，半真半假吧。”

秦汐还是有些好奇：“那……究竟哪个模样才是真正的你？”

她转头看着黎飞：“我本来以为这个……”

她指指电视屏幕：“绅士亲和的是真正的你，现在看来也不是。或者那个沉迷表演，会去露台偷偷练习演戏，自信无比的是真正的你？”

黎飞想了想，说：“都不是，也都是。”

他说：“我可能早已经把人生都当做戏剧的一部分。所以我对你说的这句，也许就是我下一部剧本里的台词。”

“那你不会觉得这样很辛苦吗？永远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黎飞摇摇头：“我很喜欢拍戏，也很享受做一个演员。这大概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所以我宁可每天都活在戏剧中，每一天都像是在演戏，这样的话我只会觉得幸福。”

他反问秦汐：“你天天呆在实验室里面会腻吗？会觉得辛苦吗？”

秦汐也想了想，摇摇头：“如果我的实验能顺利进行，看着那一组组数据出来，我一点也不会觉得辛苦，更不会烦。我只会觉得很开心。”

“bingo！”黎飞又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道理！好了，不探讨人生了，什么都是虚的，唯有美食真实且不可辜负！”

这么一会儿功夫，黎飞已经端上四菜一汤，外加一个正在噗噗冒着热气的小火锅。

海参，小米和牛腩熬成一锅，光是闻着香味就让人垂涎欲滴。

火锅旁边还放着一小盆洗的干干净净的娃娃菜芯和柳苗。

餐厅里残留的梅花香味早已被菜肴的香气冲淡。

今天没有晴朗的夜空，他们也没有再打开屋顶。

秦汐昔日那些天真幼稚，有些异想天开的幻想，也被眼前真实的美食抛开。

烟火人间，不外如是。

当天晚上秦汐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十点。

黎飞将她送到宿舍外面，他没下车，降下车窗看着秦汐。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实验？”他问。

“三天后。”秦汐想了想，“我们今天才考完，成绩还没出，舍友们现在也没什么心思。而且这段时间大家都累坏了，还是要休息几天的。”

“行。”黎飞仰头看着她，“这段时间我都在A市，随叫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