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生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喘着粗气，额头和鼻子上满上细密的汗珠。

“怎么回事？”吴希彦问。

秦汐也转头看了过去。

“就……”男生表情挺奇怪的，也不全像是担心，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吴师兄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吴希彦点点头。

他站起来, 大步朝实验室外走去。

秦汐连忙和那男生一起跟了上去。

吴希彦走得很快。

十月中旬的晚上七点, 天空已经蒙蒙黑。

这也是校园里最热闹的一段时间。

刚刚吃过晚饭的学生大多数晚上没课, 他们结伴行走在校园里，说笑玩闹着。

这会儿消息应该还没传开, 有些人会好奇地看向秦汐他们。

吴希彦个子高, 容貌英俊，就算五官看起来有些凌厉, 但是穿着外大褂往那里一站，还是非常吸引人的。

秦汐跟在他身边, 一并接受着同学们好奇目光的洗礼。

一边听那男生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现在温亦然在第三教学楼顶上，林高在教学楼前……哎……”

他表情又变得古里古怪的。

想笑，又似乎在担心。

“反正就是, 我要是温亦然可能也只能选择上天台。”

男生说着，无奈地摇摇头。

吴希彦没说话。

秦汐反而好奇起来。

林高和温亦然的关系，她大概能猜到一点。

这一个多月在实验室待下来，这位师兄很明显在追这位师姐。

现在还为了她，也被赶出实验室。

就是不知道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 师姐会不会因为这事，就答应了师兄的追求。

第三教学楼离实验楼也不算远。

十五分钟后，秦汐他们走到了一片花坛旁。

穿过花坛转个弯，再往前走个两三分钟，就是三教学楼的入口。

这边全是阶梯教室，晚上的公共选修课大多数安排在里面。

算是整个学校晚上人最多的地方之一。

他们到的时候，晚上的公共课还有大概四十分钟左右开始。

但是朝那边走的学生挺多。

大多数都嘻嘻哈哈的，仿佛准备去看什么热闹。

秦汐再往前走了两步，一个突兀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传到她耳朵里。

“……温亦然因为自己的过错导致实验失败，害怕师兄责罚，决定将责任全部推到实验室师妹身上。撕掉试管上师妹明明贴好的标签，诬陷她没有贴标签，试图糊弄对方和她一起承担过错。”

“在遭到师妹拒绝后，恼羞成怒直接向实验室负责人告状，不仅欺骗负责人是那位师妹没贴标签，还反咬一口说师妹让她帮忙撒谎欺骗师兄。”

“整个过程中，在温亦然的威胁下，我也成为帮凶，一起陷害这位二年级的师妹。谎言再次被揭穿后，温亦然只好承认错误，被赶出实验室。”

“她不服实验室负责人的惩罚，开始在同门和朋友中散布，是负责人偏心小师妹，她才是受害者的不实言论，对负责人，以及无辜的小师妹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

林高的声音，被扩音器放大，清晰无比地传入秦汐三人耳中。

她愣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加快。

绕过花坛，眼前一片人山人海。

不知道多少A大的学生堵在教学楼前。

秦汐根本看不到人群中的林高。

但是他的声音，还是穿过人群，不断传向四面八方。

林高反反复复重复着那段话。

事情本来也不复杂，A大学生很快就弄清楚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些认识林高和温亦然的人，已经开始和周围的人议论起来。

还有些人知道得更多一点，知道他俩是在詹华锋老师的实验室里学习。

现在詹老师不在学校，实验室的负责人是吴希彦。

吴希彦的名字，知道的人更多。

尤其是现在医学院的学生，不夸张的说，那就是听着他的传说一路从大一读到现在。

还有很少的人，甚至知道林高在追温亦然的事。

现在他都忍无可忍，拿个扩音器在教学楼门口，还是在晚上人流量最大最集中的三教学楼门口宣传温亦然做的好事。

那显然是对方真的太过分了。

秦汐总算明白，来实验室通知吴希彦的男生为什么是那副表情了。

听清楚林高的话之后，她都有点哭笑不得。

这件事她确实生气。

但是温亦然和林高因此被赶出实验室，在秦汐看来事情就算结束，翻过这篇了。

“师兄。”他们三人谁都挤不进去。

堵在这里的学生实在太多，男生只好拉拉吴希彦的胳膊，指指楼顶。

三教学楼只有三层。

但是因为是阶梯教室，一层高度和普通两层楼差不多高。

现在天色已经很暗了，到处的路灯都陆陆续续亮起。

借着路灯有点昏暗的光，可以影影倬倬看到，教学楼第三层露台上，确实站着温亦然。

隔了一段距离，秦汐不太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

想象一下，如果是自己的追求者，拿个扩音器一遍遍朝全校同学讲着自己的糗事。

秦汐都囧了下。

“师兄。”男生看着吴希彦，“现在我们怎么办？”

温亦然这次是丢尽了脸，而且还被赶出实验室。

看她那样子，别想不开跳下来啊。

吴希彦神色严肃。

“你们留在这离。”他吩咐秦汐和那男生。

然后大步朝林高走去。

人群拥挤，还是勉强能分开他们。

很快就有人认出吴希彦，纷纷自发给他让出一条路。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不仅有人认出他是医学院那个传奇天才吴希彦，还有人认出他就是林高口中那个“实验室负责人”。

秦汐乖乖留在原地，耳边本来是林高不断重复的，吐字清晰又大声无比的话。

现在却有越来越多的议论声传来。

有人在说：“这就是吴希彦吗？拿扩音器那哥们儿不是在帮他们正名吗？他怎么看起来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也有认识林高的人在说：“连林高都这样对温亦然，看来这次她是太过分了。林高追她都快小半年了，那就是他女神啊。”

还有两边都不认识的，不是医学院的学生满脸茫然：“什么情况？自己犯错推卸责任，诬陷师妹，被赶出实验室还要散布对师妹不利的流言？贵圈真乱！”

……

闹闹穰穰的声音中，吴希彦总算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林高。”他大步走向林高，“行了，回去了。”

林高看他一眼，满脸都是无奈。

他摇摇头，右手提着的扩音器丝毫没有要放下的意思，仍然在反复念着刚才那段话。

短短两百来字的内容，他已经反反复复念了快一个小时。

从晚饭后到现在，别说是林高，在这围观比较久一点的学生都快能背了。

而且看他这模样，怕是要一直念下去，直到晚上八点选修课开始为止。

吴希彦眉头紧皱。

按照道理来说，学校的保安，还有工作人员早该来劝阻林高。

但是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来过。

他们似乎觉得这件事并不难算在扰乱学校正常教学秩序的范围内，林高又没影响正常上课。

三教学楼的安保人员就在一楼的职工休息室待着，这会儿还伸个头，正看得津津有味。

林高继续念，他都有点麻木起来：“温亦然因为自己的过错导致实验失败……”

他站在教学楼前的小花坛上，个子也高。

吴希彦站在花坛上，也只能微微仰头才能看着林高。

“林高。”他轻叹口气，“你先下来。”

林高摇摇头，继续念：“温亦然因为自己的过错导致实验失败……”

他越念越熟稔，两百来字内容滚瓜烂熟。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

很多晚上没课的学生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三教学楼外熙熙攘攘全是人。

秦汐本来站在人群后方，还能勉强看到教学楼三楼露台上的温亦然。

这时候都被人群推到更后面的地方，离林高越来越远。

“林高！”这时候，教学楼上传来温亦然尖锐的声音，“已经一个小时了！”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那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尖锐地划破夜色。

那些后来的学生原本没注意到三楼还有这么个人在，纷纷抬头看了过去。

“林高！你给我闭嘴！闭嘴！！！”温亦然尖叫着，冲楼下的林高吼着。

“她是要跳下来吗？”秦汐听到前面有学生在问，“通知学校和老师了吗？”

“她不会跳的。”问话那人的小伙伴来得显然挺早的，知道的更多，“她就是站在那里……”

他神色有些古怪：“配合下面那哥们儿展示下自己。”

“噗……”问话的学生笑喷了，“展示自己？这么搞笑呢？！”

回答他的学生耸耸肩：“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反正从那哥们儿开始念，她就站在三楼。一早就被人认出来她就是那个温亦然。反正也不说话，也没有要跳下来的意思。就那么站着，大家抬头就能看到。”

林高终于念完了最后一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有些颓然地放下手里的扩音器，茫然地看着眼前人群。

无数双眼睛好奇地看着他，有八卦的，有鄙视的，也有嘲笑的……

林高都无所谓了。

他深吸口气，从花坛上跳了下来，低下头朝人群外走去。

“林高。”在他身后，吴希彦声音比刚才更冷，“究竟怎么回事？你，还有温亦然，你们究竟在搞什么？！”

教学楼三楼露台上，温亦然也已经消失。

她确实不会跳下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知道跑到哪里躲着哭去了。

这还只是个开始。

早有好事的人拍下现场视频，上传到学校贴吧和论坛里。

视频中，一字不落地将林高的话录得清楚，还特地给了三楼露台温亦然一个特写。

最多明天，这件事就会传得尽人皆知。

温亦然和林高，在学校彻底很快就会彻底出名。

秦汐就站在人群后方。

她看着林高挤出人群，在人们好奇的目光下，颓然离开的背影。

这个师兄早上见面的时候，都还是书卷气息满腹，年轻沉稳的样子。

现在光看背影，简直就像个四五十岁，被生活重担压弯了背脊的中年人。

“就是他啊，刚才拿着扩音器念的那哥们儿。”

“哎他为什么这样做啊？就算是自己女朋友做错了，找当事人道歉，然后和周围同学朋友解释清楚不就行了？这大义灭亲也太过了吧？”

“听说不是女朋友，还在追没追到那种。”

“我去，这也太错综复杂了吧……”

……

纷纷议论声不绝于耳，但是好像都无法传入林高的耳中。

“林高师兄。”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你……”

林高突然左右看看，有些着急地说道：“你怎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这件事回头再和你解释。你别这时候来和我说话啊。”

他脸上的担心不是假的。

秦汐在心中默默念着。

林高显然是担心自己这时候和他说话，会被周围的人认出来，她就是那个“被温亦然陷害诬陷的师妹”。

她默默退开。

秦汐就是觉得太古怪了。

就算赶出实验室这个惩罚还不够。

林高和温亦然应该受到更多的惩罚。

也不该是这样一种……荒诞的，绝情的，几乎让他们从此以后在A大都无法待下去的方式。

林高的脚步更快，匆匆穿过人群朝远处走去。

秦汐深吸了口气，正要回实验室去。

一只手伸出，准确拉住她的胳膊。

“小汐宝贝儿。”欧阳月笑嘻嘻的脸凑了过来，“你也在这里呢！”

秦汐回头，就看到唐凌和乔初夏也在。

她中午没回宿舍，下午上课的老师四节连堂，课间也没多少时间说话。

晚饭秦汐更是匆匆吃完就又去实验室了。

现在看到几个好友，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们几个这件事。

不过她们可能已经猜到了，事情中的小师妹就是自己。

至少唐凌肯定是猜到了的。

秦汐想着，抬眸看向好友。

对方果然也在看着她。

路灯下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满都是担心，仿佛在无声问她：有没有事。

秦汐对她笑笑，轻轻摇了摇头。

“诶？你还不回宿舍啊？”欧阳月挽着秦汐的胳膊，没注意她和唐凌之间的神色。

“你是不是又沉醉在和你‘男朋友’的约会中，忘了我下午跟你说的事了啊？”她问。

“什么？”秦汐还真不记得了。

“甜点啊！”欧阳月忍不住好笑又好气，“下午告诉你的，有人巴巴送了sweety的当季限定甜品过来，美爆了那个！我不是给你看照片呢！”

她说：“下面好几袋干冰保着冷呢，你再不回去，它都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