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汐的身体僵了下。

她也不知道苏染究竟喝了多少酒, 旁边空着的啤酒罐能看到的就有三四个。

对方显然连自己站着地力气也没有，整个身体全都挂在她身上。

苏染本来比她略高一点。

现在赤脚站着，下颌搁在秦汐肩膀上，还在不断哭着嘟嘟囔囔地抱怨：“谢连城这个混蛋！他竟然不来找我……他不来找我……我就……嗝……就找别人去了！”

秦汐：“……”

谢连城和苏染的相处模式, 秦汐倒是知道一点。

苏染看起来是优雅的大小姐，骨子里其实从来都有着深深的叛逆。

她会勇敢地去追求自由和梦想, 却也热情浪漫, 让人着迷。

在和谢连城的关系中, 她其实一直占据主动的位置。

后来苏染赌气远走国外，整整三年不愿回国。

谢连城自己创建的公司发展到关键时候, 又要开始逐渐接手谢家的事业, 实在是没法抽开身。

他们才会三年不曾见面。

但在那之前，苏染一发脾气或者生气, 谢连城总会费尽心思哄回来。

秦汐神色有些漠然地收回思绪，看着伏在自己怀中哭得伤心的苏染。

对方说话的时候, 酒意就在她耳畔, 染红了她的耳垂。

“苏染学姐。”秦汐拍拍还在嘟囔着“谢连城大混蛋”的苏染，低头看看她赤着的双脚，柔声问：“你住在哪栋楼？我送你回宿舍吧。”

“不回去！”苏染突然胳膊一伸, 八爪鱼一样挣扎起来。

秦汐差点没站稳，连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停下来。

苏染离开又凑了过来，然后挂在她肩上，拼命摇着头：“我不要……我不要回去……不要！”

秦汐：“……”

她明天上午是没课，但是她还有好多事要做的。

“苏染学姐。”秦汐只好又拍拍她的背。

她自己不喜欢喝酒, 喝醉的人这么难搞的吗？

“那……你想去哪里？我让人来接你吧。”秦汐耐心问道。

“你是……”苏染微微侧头，借着路灯的光，醉眼朦胧地打量着她，“秦汐……学妹？嘻嘻嘻。”

秦汐：“……”

“是我。”她柔声又说：“我是秦汐，我送你回宿舍好不好？”

“不好！”苏染一口否决。

她抬起抓着自己手机的左手：“我要见谢连城……这个混蛋！叫他过来，我要骂他！他竟然敢甩了我！我不服！我要骂他！”

“好好好。”秦汐哭笑不得。

她真的从来都不知道，苏染喝醉了会是这个模样。

说话间苏染已经拨通谢连城的电话。

她仍然伏在秦汐右肩上，脸颊还猫咪一样在她肩上蹭了蹭。

然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苏染对着接通的手机吼道：“谢连城，你给我过来！”

她眼泪又掉了下来：“你个混蛋……我要骂你！”

秦汐：“……”

离得太近，她可以清晰地听到，手机那边传来谢连城无奈的声音：“苏染，你别这样。”

“谢连城！”苏染眼泪掉得很快。

学校路灯的灯光照在她的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泪水莹莹，看起来如梨花带泪，可怜兮兮的，又分外惹人怜爱。

苏染脱口叫出谢连城的名字，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她哽咽着，脑袋一侧，将沾满泪水的脸埋在秦汐的肩上。

泣不成声。

有微凉的泪水滴落，染湿秦汐肩头的衣裳。

手机里，还能听到谢连城无奈又焦急的声音传来：“苏染？苏染……你还好吗？你在哪？苏染？”

秦汐目光微微闪烁。

她神色比刚才还冷，唇角无声无息地翘了翘。

“谢老师。”她伸手，从苏染手中接过手机，“我们现在在A大女生宿舍外的花坛那边，苏染学姐喝醉了，你还是过来看下吧。”

手机那边，突然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谢连城的声音再次传来：“……秦汐？”

“是我。”秦汐语气淡淡，“我不知道苏染学姐住哪一栋，她也不想回去，她似乎一直在找你，所以还是麻烦你尽快过来看看她吧。”

挂断手机，秦汐又拍拍还在哭泣的苏染的肩膀，然后小心扶着她在一旁花坛坐下。

对方还在哭。

坐在花坛上清瘦的身体缩在一起，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秦汐刚转身，苏染就抓住她的手。

“你也要走了吗？”她仰头看着秦汐，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披肩长发显得稍微有些凌乱。

但是看起来，比总是又仙又优雅地站在舞台灯光下的苏染，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味道。

“不是。”秦汐说：“我帮你找你的鞋子。”

她说着走开几步，把被苏染踢到路中央的高跟鞋捡回去，一双并排放在她脚边的地上。

苏染就那样可怜兮兮坐在花坛边，沉默地看着秦汐做这些。

“学姐。”秦汐又从包里抽出张纸巾递给她，“擦擦吧。谢老师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苏染乖巧地接过纸巾，慢慢擦着自己的脸。

她哭过一场，又闹了会儿，啤酒那点酒精还不至于让她醉得厉害。

夜晚已经逐渐寒冷下来的风一吹，慢慢也清醒了些。

“谢谢你。”苏染哑声说道，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刚才……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秦汐说。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严格算起来，苏染，也算是让她前两辈子落得那样下场的主要原因了。

可是要说讨厌她吧，也不至于。

苏染也没做错什么。

被宠着，被爱着的人，本来就有任性的资格。

秦汐眨眨眼睛，就是会觉得尴尬。

尤其是现在她大概应该算是吃瓜群众，围观谢连城和苏染之间的分分合合的时候。

还是会觉得有点尴尬和微妙。

她和苏染本来也不熟，这种时候，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和谢连城……”苏染深吸口气，声音微哑地开了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和他……”

“学姐。”秦汐打断了她的话，“不好意思。”

她对苏染笑笑：“但是我不是很想听你和谢老师之间爱恨纠葛……可以吗？”

苏染怔了下。

她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学妹脸上从容的微笑。

如果不是对方神色太过淡定，她几乎都要以为，她对谢连城……或许……

苏染一直都知道，谢连城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

“学姐。”秦汐见她一脸呆呆的样子，又冲她笑了笑。

“学姐既然已经清醒了，我也该回宿舍去了。”她左右看看：“学校这里应该还算安全。不过学姐下次还是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秦汐说：“现在晚上已经很冷，学姐喝醉了赤脚待在外面，真的冻一晚上，说不定会生一场大病的。严重一点发高烧引起重症肺炎的话，送医院治疗不及时，说不定就……”

苏染：“……”

“失恋嘛，哭一场就可以了，因此伤害到自己的身体，那就不划算了。”她娓娓道来：“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已经决定离开你，会抛下你的人，是不会心疼的。会心疼的，只有真正关心你，还爱着你的人呢。”

苏染：“……”

“那学姐……”秦汐微笑着眯起眼睛，朝她摆摆手，“我先回宿舍了，你自己在这里等谢老师，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苏染呆呆地说。

“拜拜。”秦汐冲她挥挥手，指指一旁的鞋子：“穿好鞋子再等比较好，小心别冻感冒了。”

“……好、好的。”苏染仍然呆呆的。

她看着这个学妹，当真就这样转身走向宿舍。

明明只穿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小白鞋。

看起来却潇洒又果决。

苏染呆了片刻，目光收回落在秦汐放在她身边的鞋子上。

她的脚其实已经冻得冰冷，冷得甚至有些发痛。

穿上鞋子的瞬间，冷冰冰的夜风瞬间被阻隔在外。

那种感觉，真的好像让她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苏染没等多久，就听到有车在不远处停下的声音。

这个时间的校园内，已经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很快，她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朝她这边过来。

苏染转头，就看到谢连城大步朝自己走来。

他应该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身上还穿着整齐的西装。

他皱着眉，看着坐在花坛上的苏染，一开口却不是关心她，而是问：“刚才你和秦汐在一起？”

谢连城有些气急败坏：“是不是？你都和她说了什么？她都知道了是不是？”

“谢连城。”苏染目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谢连城。

这个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哥哥。

看着对方总是从容矜贵的模样彻底消失，变得急躁起来。

“刚才是秦汐学妹在这里。”她淡淡说道：“不过你别担心，我什么都没说。”

苏染说着站了起来。

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虽然脸上泪痕宛然，眼睛和鼻尖也红红的。

不过她还是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外表，起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秦汐刚才那句话，就像雷声一样在她耳边响起：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已经决定离开你，会抛下你的人，是不会心疼的。

谢连城又皱了皱眉。

他闭了闭眼睛，有些无奈地捏捏眉心：“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苏染说道：“我今晚就住学校了。”

她说完转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过一场的缘故，刚才那种难受到让她觉得活不下去的痛苦，已经变得淡了许多。

至少她还可以在谢连城面前挺直背脊，维持着一如既往的骄傲。

“苏染。”谢连城语气有些烦躁起来，“你能别总是这样任性吗？我最近……”

“我知道你很忙。”苏染转身，看着谢连城，“你回你的公司去吧。”

“苏染……”谢连城无奈地叫她，“你……”

“我没有赌气，也不是在反讽。”苏染说：“我知道你忙，真的。”

她看谢连城又要说话，对他比了个“stop”的手势。

苏染将自己脸颊旁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继续说道：“我也很忙啊。我刚才突然发现，其实我想要追求的东西有很多，我也有我的诗和远方……”

“谢连城，我们各自加油吧！”

这次说完，苏染再不停留，转身朝着女生宿舍走去。

秦汐说得没错。

失恋又不是什么让人活不下去的大事。

哭一场就好了。

她的脚已经没有刚才那样冷，可是心却渐渐冷了下去。

却也变得比从前更坚韧。

*

秦汐没有告诉好友们自己碰到苏染的事。

第二天早上，她们难得可以休息半天，秦汐还是起得很早。

她上午准备去图书馆，洗漱完和唐凌打了个招呼，就背着双肩包出了门。

她今天到图书馆，是为了查统计学的资料。

秦汐在那里一直待到中午，才回到宿舍。

她们下午晚上还有实验课，回到宿舍的时候，唐凌她们都在。

“小汐宝贝儿。”欧阳月一看到她进门，连忙指指她的书桌，“苏染学姐上午来过。我说你去图书馆了，她就留下这东西走了。”

“嗯？”秦汐放下双肩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的书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

上面“sweety”的花式英文非常显眼。

“又是sweety哎。”欧阳月好奇地站在她身边，“不过苏染学姐，你们很熟吗？”

“不熟。”秦汐甚至都没有苏染的联系方式。

她伸手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约莫一磅大小的蛋糕。

盒子一打开，浓浓的巧克力香味就扑面而来。

巧克力蛋糕上，立着一只精致的白天鹅。

天鹅振翅欲飞，颈项舒展，看起来优雅又骄傲。

盒子里也没有留卡片。

秦汐笑了笑，转头看向好友们：“我们四个分着吃了吧，这个也不能放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