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婉生早早就起床了。要知道她可不是原装货，所以对会宁城的印象都十分淡漠，能够出去见识一下古代的帝都，还是非常开心的。虽然不至于睡不着，但也的确是颇为期待。

她自己早起不算，还早早的备好了早饭，去叫白飞城起床。她那点儿小心思白飞城如何不知道只是见她难得这般小女儿作态，便没有说什么。在他想来，婉生是京城人，如今重回故乡，自然是极高兴的。他可还记得，在新安时，她曾无意中说起过想家了。

婉生的事情他以前从未问过，她自己也未细说。如今想来，倒是应该问问清楚。就算家人都不在了，老宅总是在的，能够买回来，想必婉生会高兴的吧她还从未对自己提过什么要求，便是从前她立了功，自己问她要什么赏赐，都只说先记着。

出了门，白飞城问她想去哪里，婉生一时也说不出来，想了想便道，“那去最热闹的地方吧！”

白飞城有些踌躇。倒不是他不愿意，只是这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潞公河一带，尤其是平秀坊，那边聚集了许多商贾人家，店铺林立，商品繁多，靠河的地方还是青楼楚馆的聚集地，可谓热闹之极。京城最有名的全芳楼，就是在那一带。

“怎么了”婉生看出了他的踌躇，疑惑的问道。白飞城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吩咐赶车的清平，“去平秀坊。”

罢了，反正也就是去看看，何况自己又不会真的带着她去逛青楼。那些地方，离着大街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只要不特意走过去，根本不会发觉。何况那里的确是商业最兴盛的地方，过去看看也好。

婉生不过因为不了解京城才这么说，她的意思，随便白飞城找个地方就可以了。谁知竟然有机会看到古代红灯区要知这地方她就是在现代的时候，也没有看到过。至今所见最出格的地方，不过是北京城后海的酒吧街罢了。

平秀坊的珠玉街，只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个好地方，各式商品琳琅满目。因大周还算是开明，并不闭关锁国，所以市场能够看到长相迥异于中原人的异族。听白飞城介绍，那都是其他国家的商人。而这些人也和普通商人没两样，一口大周官话说的极为顺溜。

婉生笑看着这一切。每当看到这些东西，看到这么多活生生的人，看到这样鲜活的城市，这样热闹的大街时，她都会有一种再清晰不过的感受，她活着，她在这里。这种感觉没法和别人说，只能藏在心里一个人慢慢品味。

“如何”白飞城看着婉生兴致勃勃的样子，便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街上的东西。婉生一路看过去，并不买，那些商贩也不恼，问到了就笑着介绍一番，问不到也不说什么。只有在客人拿起比较容易弄坏的东西之前，才会出身提醒。

婉生笑眯眯的点头，“很不错，不愧是京城，比新安城不知繁华了多少。我都舍不得走了。”

“喜欢就买回去吧。”白飞城看着她抱着那些特产不舍得放手的样子，忍不住道。婉生摇摇头，“不必了，我不过一时喜欢罢了，真买回去也没有用武之地，何必浪费钱将军虽然有钱，可也不是这么花的。太败家了可不行！”

白飞城就笑，“我都忘记了，你现在是我的小管家婆，要是你不同意，我连一两银子都掏不出来。你看你这般财大气粗，还怕买这么个东西”不由分说，将那个漂亮的木雕塞到婉生手中，然后回头示意跟在后面的清平给钱。

逛了一会儿，婉生累了，便提议去前面的酒楼坐坐。其实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那酒楼是外国人开的，一看就充满了异域风情。她脑子里忍不住冒出来一句诗：胡姬压酒劝客尝。于是就忍不住想要去看看，那酒楼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情景。

进门之后，迎客的也是小二和掌柜的，并且一看就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婉生顿时有了一种上当的感觉，狠狠地瞪着那个迎上来的小二。胡姬呢外国人呢异域风情呢怎么跟别的酒楼也没什么区别的样子就连说书的说的也都是一样的《征西大将军》。

咳……没错，这征西大将军，就是说的白飞城的故事。婉生坐在下面听了一会儿，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笑着问白飞城，“将军身高九尺，面色发紫，蓄了一部络腮胡子武器是两柄一百八十斤的大锤七天七夜不睡觉嗯”

话语里的调笑明显的清平都听出来了，白飞城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话。婉生立刻升起一种危险的直觉，笑着补救，“哎哟，说的真是太不靠谱了！将军明明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玉树临风，翩翩浊世家公子一枚嘛！”

好吧，讨好的意味太强，所以白飞城轻嗤一声，并不理会她的话。婉生摸了摸鼻子，识趣的转移话题，“将军，这不是外国人开的酒楼吗怎么看起来也和其他的差不多就没有一点儿那个地方的特殊风俗什么的吗这也太敷衍了。”

没等白飞城回答，就听到酒楼里的人都骚动起来。隐隐听到众人叫喊什么“美人”“艳姬”“花魁”之类的话，婉生立刻两眼放光的看着白飞城，她也好想去围观有没有！花魁啊！那是活生生的啊！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啊！

白飞城趁人不注意，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心，轻叹道，“你真是个不省心的。你方才不是还抱怨这酒楼毫无特色吗这人就是酒楼请来的，一月里也只有这一日过来表演，偏让你撞见了。我若知道今儿是这个日子，定不会让你过来。”

婉生抿着唇偷笑，“这便是缘分了。你不想让我看到，被我看到了。”说着就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等着人进来。说来美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女子之中，秀娅就生得极美，男子之中，祝宁哲更是美得不似男子了。可是她都没有这种兴奋感。

清平也看出来了她的想法，在一旁悄悄道，“人可能还在路上呢！咱们到窗边去看看，街上才叫热闹！说来也是咱们今儿运气好，平日里这一日酒楼里都是座无虚席的。也不知今儿是怎么能空出来地方的。”说着拉着婉生去了窗边。

婉生微微一愣，回过头就看到白飞城朝着自己微笑的样子。她忽然就明白了，白飞城口里那么说，其实早准备好了要带自己来的。心下感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咬着唇看着他。清平又在催，便转过头去看着外面了。

果然那花魁坐的车还在不远处慢慢往这边走，街上的路都被人堵着了，所以慢的很。这花魁又不像是官员出巡，一路都有官兵开道，所以许多人都毫无顾忌的冲出去，而他们的车又大，只能这么慢慢的走了。

那车周围都是轻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里面的人什么样子。婉生心里知道，就是这样，才能带来神秘感和诱惑，对这些人的心思也颇为赞叹。不过看不到美人，就只能听着周围的人八卦这位美人的故事了。别说还真是挺传奇的。

这位艺名叫做“艳姬”的女子，正是京城有名的全芳楼的花魁娘子。那位小国舅祝宁哲到全芳楼去，也都是为了她。听说她从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只是后来父亲遭罪，全家都发卖了，她命不好，便入了教坊籍。因为生得好，所以也未遭罪。

后来长大些，挂了牌之后，就一直都是全芳楼的头牌。那时候她还是个清倌人，认识了一个小官员之后，不顾所有人的阻拦，自赎自身，跟了那个一穷二白的小官走了。只是老天似乎从不偏爱她，三年后，人们再见到她时，她仍旧是全芳楼的花魁。

婉生听了这个故事，心中也很感叹。有时候她会想，若是当初没有遇到祝宁哲，是不是她的命运，也会走上一条根本无法预测的路就凭这一点，她其实是不应该记恨祝宁哲的，无论如何，他使她免于遭受那样难堪的命运。

等婉生回过神来，花车已经走到酒楼门口了。在艳姬下车的那一瞬间，婉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时间似乎在那一霎那静止了似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盯着那个刚刚出现的身影，仿佛怕会惊扰了她。

在下车的那一刻，艳姬微微仰头，让婉生看到了她的脸。她的确生的很美。但是让这么多人为之疯狂的，并不单是她的五官容貌，而是她身上那种气质。意外的她身上并没有风尘之气，反倒处处透露出一种雍容华贵和高雅。

她真的很美。婉生心里叹息，这样的女子，不知是什么样的男人，才会真舍得伤了她。她失魂落魄的走回座位，白飞城诧异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婉生摇头，忽然开口道，“将军，是不是这世上，女子的人生，从来不能由自己来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