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生的解药一直都没有研制出来。不幸的是，便是做了再多的准备，婉生在研究的过程中，还是免不了吸收了许多的花香味。等到一整朵花都绽开的时候，她吸入的量已经远远超过了白飞城。

一开始的时候，白飞城还没有察觉。婉生察觉到之后，便将那盆花搬回了自己住的屋子。还是费青宁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当着众人的面问了出来，这才引起了大家的重视。因为灭生的事情只有白飞城和庄先生知道，所以两人对视一眼之后，便将婉生抓来问话。

白飞城冷着脸坐在书桌后，所有的问题都是由庄先生问的。婉生眼神游移，心不在焉的想，白飞城坐在椅子后面的样子，看起来安静而雅致，带着一种让人亲近的书卷气。他本来是个将领，身上应该带着煞气才对。但是这样子看，却完全看不出来。

庄先生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温声问道，“婉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吸入了那灭生的气味”

婉生转头看了他一眼，收回自己的思绪，低头，一句话也不说。这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毕竟现在她的研究还什么结果都没有，如果自己说出来了，显得像是在邀功一样。

想了想，她犹犹豫豫的道，“没关系，我还能撑得住。反正这事总要有人做。或许我能够在我承受不了之前制出解药呢！”

她说的是实话，但是庄先生似乎不信。他不满的看着婉生，终于叹道，“你不必如此，我看还是着急大夫过来，让大家一同研究才是。你毕竟还年轻，或许有什么想不到的地方呢”

……也许是这样。婉生沉默了一下，因为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如果是自己中毒的话，她完全可以随意的折腾。但因为牵涉到白飞城，她心中虽然迫切，却也知道，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够承担得来的。她咬着唇，小声道，“将军说过让我先研究。”

白飞城的确是说过。而且现在白飞城也的确是好好的。庄先生无奈的转头去看白飞城，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白飞城只得挥手让他出去。

婉生目送庄先生出去之后，抢先道，“将军放心就是。奴婢还能坚持一段时间。方才奴婢没说，其实研究已经有了一点眉目。只是不知是否有效罢了。何况……我想不管如何，这种毒药和解药都没有人试过，总要有人在将军之前试试才行。”

她说着低下头去，不让白飞城看到自己的表情。她没有这般大公无私，从一开始她就只打算在将军府混个不错的位置，然后一直做下去。或许时间长了，自己那个身份未明的主子看自己不堪大用，说不得就将自己当做了弃子。

可是老天爷却一次又一次的将机会放在了她的面前。本来她也可以瞒住自己会医术这件事，但她做不来。无视一条生命的死亡，她做不到。她来自一个尊重生命尊重人权的地方，她长到那么大，还从未看到过死亡。所以她做不到。

但是事到如今，既然已经做了，她不介意用这件事为自己增加一点砝码。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到白飞城眼中的温柔和怜惜。她知道，自己成功了。但心里并没有多么高兴，因为似乎这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甚至她想，有一天白飞城发现了这个事实的话，他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白飞城站起来，将双手放在她的肩上，过了许久才道，“也罢，你尽力就是了。若是不成，总归还有我和你作伴。”声音温和，仿佛只是要和自己作伴出游一般。

婉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就觉得有些心酸，含着泪道，“将军放心就是。”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才发觉自己今日心绪浮动，静不下来。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又继续去看那盆花。如今那朵花已经快要开过了。作为一直闻着这个味道的人，婉生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感觉到其中生命衰败的轨迹，就仿佛自己的身体，每日都在减少生机。

她伸手摘下了最外面的一片花瓣，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放入口中嚼了嚼，吞下，有点苦，有点麻。

婉生觉得头晕晕的似乎十分渴睡，便走回床上蒙头躺下。一沾上枕头，她就立刻睡了过去，仿佛三天三夜没有睡过一样。事实上，自从中毒一来，与其说是觉得自己虚弱了，不如说是更瞌睡。以前每天睡上三个时辰就能精神奕奕，如今却常常睡上四个时辰还觉得乏。

醒来的时候是夜里。因为不知道时辰，所以婉生从床上起来，推开门往外看。外面静悄悄的，书房也没有点灯。看样子已经是深夜了。因为白飞城时常在书房看书到亥时末。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她觉得精神格外的好，想着再回去也说不着，便出了门，往书房前面的小院子走去。那里有一架葡萄架，据说是当初建府的时候就种下的。葡萄架下面有一张石桌，白飞城夏天的时候，就爱在这里纳凉。

婉生走到桌旁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夜色。夜色很好，因为没有月亮，所以星星特别的多。婉生记得自己年幼时的暑假，每年都会到乡下阿姨家渡过。那时候每天晚上，吃过饭之后，一家人一起躺在屋顶上，看星星，聊天。乡下的天格外干净，所以星星也就格外的明亮。

等到她长大以后，住在城市里，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已经想不起要去看星星了。何况城市里高楼太多，就算是深夜也是灯火辉煌，所以根本没有看星星的感觉。

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原来还记得那么清楚。她还记得，那时和表姐妹一起玩“三个字”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一个人抓人，其他人可以随意跑，如果快要被抓住了，就随意说出三个字，定在原地，等别人来摸一下才能动动。而说错话或者没来得及说，被抓住了就要去抓人。

很简单的游戏，但当年乐此不疲。从一开始的几个人，到最后几乎是一村子的小孩子聚在一起，热闹非凡。

小时候的游戏大多都忘光了，婉生想，若不是这样静谧的一个夜晚，若不是偶然的在这个时候醒来，或许自己永远也不会想起这些事情。

这是一种叫做思乡的情绪。曾经在大城市工作多年，就算是过年也很少回家的她，原以为自己缺失思乡这种情感，却忽然的在这个时候重新被发现。只是如今，她再不可能简单的买一张火车票就能回到自己熟悉的故乡了。

婉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而她趴在石桌上。

揉了揉眼睛，正要起身回房，却忽然发现白飞城就站在自己身边。她有些慌乱的站起来，结结巴巴的道，“见过将军，将军怎么在这里”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才是。”白飞城认真的纠正道。

婉生心中一凛，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回想刚刚自己居然质问了将军，立刻道，“奴婢知错了。将军想到哪里都可以。奴婢昨晚在这里看了一会儿星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看星星”白飞城狐疑的看着婉生。婉生垂着头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他不信。所以说人就是这样，说实话反而没人肯信。她耸耸肩，无辜的看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白飞城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若有所思的说，“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我记得昨晚还是恹恹的呢！那不是中毒的症状么，难道这么快就恢复了你做了什么”

婉生有些愣。她也知道自己面色不好，就算是擦上粉也遮不住，要不然也不能被费青宁发现了。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怎么可能忽然之间就好起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眉问道，“真的脸色很好难道是中毒的新症状”

清平在白飞城后面望天，“怎么可能，生病了脸色自然是更差，怎么会更好呢”

“不一定。”婉生微笑着打断他，“你知不知道，其实很多女子每日都服用少量砒霜”

清平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她，“疯了吧小孩子都知道砒霜吃死人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做这种傻事呢”

“这就是了。”婉生笑道，“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其实砒霜也是一味药，不然也不会有卖了。但是吃多了就会死人。不过如果每天少量的服用的话，会使女子颜色艳丽，所以许多女子都会在用一点，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鲜亮。”

“你是说，这种灭生也很有可能有这种作用”白飞城皱着眉问。

“呃……”婉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白飞城……嗯，他虽然确实是长得不错，但是一点都不需要让自己看起来艳光四射。如果他真的变成那个样子，那就有好戏看了。“也不一定，等我回去研究一下吧！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白飞城点点头，见她要回房，忽然开口道，“说起来，婉生你最近不是嗜睡么怎么会大半夜的出来看星星”

婉生脚步一顿，对啊！这些都是中毒的症状，昨晚居然都消失了，那岂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