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佳人的突然到访，张彦甚是无奈。

平心而论，他并不厌恶云巧儿的纠缠。想必每个男人都不会对此种美事心生恶感，至少那能证明自身具备独特的魅力不是？

只是依着他现下的状况，实在不想再沾惹太多情债，且欢场女子，惯会逢场作戏，谁又能看出她的真正心思？

迎出门去，见得云娘子衣衫一如往日单薄，只不过外罩了一件暗红对襟披风，宛如一位新婚不久的良家少妇……

严格来说，本朝乐人外出时，服装都是有所限定的，并不像寻常百姓那般随意。

但洪武大帝归天多年，谁还有心思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时至今日，便是被视之如贱籍人士的商贾，一样多有僭越之行，个个身着绫罗绸缎、锦衣云杉。反倒是被国朝特别优待的所谓‘良民’，多属于平头老百姓，又有几人穿得起华贵的衣裳？

回到正题，却说云巧儿今日这身装扮，即便是地处东南，也仅可作为秋季御寒之用。这个女人，当真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但又叫人不得不承认，确实挺养眼。

张彦还未及开口，她便已然一脸小幽怨地道：“公子久不来看望奴家，想是心有嫌弃，莫非前日酒后丑态，惹了公子嫌恶？”

丑态？

分明是在诱人犯罪好么！

颜值即正义，只要长得好看，哪里还会存在所谓的‘丑态’。毫不夸张的说，陈晓版的《神雕》，他更喜欢看李莫愁而非小龙女……

当然，娶老婆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能单单只看脸。

不过话说回来，这姑娘平时看着虽不显柔弱，却也还在正常女子范畴。谁知喝起酒来跟个女汉子似的，那酒量，着实令人望而生畏。

见他未能及时答话，云巧儿一脸落寞的道：“看样子，真让奴家猜对了。”

张彦回过神来，忙道：“姑娘说笑了，你本是这一府花魁，外头多少男子欲求见一面而不得，在下又怎会异于他人，对你心生恶感？”

“那你为何这般不近人情……”

云巧儿目光直视着他，声音幽幽地道：“想来，你明日便要离去了罢？”说着，薄唇一咬，“可你却连奴家一面也不肯见。”

见她语气变得越发暧昧，张彦连忙转移话题：“外头天凉，进屋说罢。”

来到屋内落座，为免她再发出各种小女儿家般的质问，张彦率先开口道：“姑娘今夜至此，莫非是有要紧之事？”

“今日特来向先生请教，可算要紧？”不待张彦回答，她自顾又道：“就怕先生吝于赐教，不肯收下我这女弟子。”

见其突然变了称呼，张彦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学生？还是个学生？这听起来不像是坏事呀，真真给人以十足的诱惑力。不过相比起来，我更喜欢女教师……

“咳咳……请教二字不敢当，不知你是要请教些什么？总不会是经学义理罢？”

“奴家哪能学得那个？”云娘子不觉嘟起了嘴，一脸委屈道：“诗词尚且学得费力，再要去读四书五经，岂不自讨苦吃？”

“哦？你还特地学过诗词？”

张彦虽然听过一些传闻，说这云巧儿是当世才女。但他心里对此表示怀疑，认为那多半是读书人的吹捧，真实水平估计很一般，略通文墨便不错了。

要知道，封建社会的女子读书本来就不多，有才华的更是稀少。

莫说女子，便是寻常人家想要供起一个男子读书，都千难万难。也正因此，李清照等才女才会那般出名。

正思索间，听得云娘子道：“先前学过几年，诗词也勉强可写一些，只怕是难以入先生之眼。”

话落，又见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几张粉笺，低着个头，一脸娇羞地道：“先生以诗词名世，见得贱妾这些拙作，可莫要见笑才是。”

“哪里话……”

张彦随手接过她递上来的纸笺，低头扫了一眼，发现确实有些功底。至少，这几首诗词写得，比后世许多所谓的现代诗人强，格律也未有出错。

“唔，这一首《如梦令》，倒颇有易安词的韵味。”

张彦细细品读，发现这云娘子学得竟是李清照的风格。不过转念一想，又见怪不怪了，李清照确实是公认的千古第一才女，当下女子多半都偏好其词风。

不过他自己水平也不算高，诗词基本全是抄的……鉴赏能力倒有几分，却也不敢过多去点评他人的诗词，以免一个不慎，露出马脚。

但要不点评，也说不过去，所以张彦用词甚为谨慎，尽量每首都给出一两句个人见解，其他全是夸赞……

唉，可以想见，今日这些话传扬出去后，这云娘子的才名又要水涨船高了。或许，她这般刻意的接近自己，所图正是这些罢。

一番交流完毕，张彦便开口送客了。

窗外夜色深深，时辰已然不早，他可不敢再耽搁下去云巧儿久留于此……倒不是担心什么男女有别，传扬出去名声不好听，实在是他怕自己禁不住诱惑！

妓人毕竟不同于良家，这种事情，传了出去也会变成风雅乐事，而非道德败坏……当下的风气，就是这么双标。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张彦起了个大早，又汇合了今科府试中榜的童生，一同前去拜谢府尊取中大恩。

在大明朝，师生关系主要有三种，即蒙师、业师、座师。其中的座师，指得便是当科点你上榜的主考官。

虽说只是小考，韩知府这位主考还称不上是座师。但是时人尊师重道，府试考官，勉强可为半个座师了。

果不其然，不出张彦所料的是，关于他昨夜的八卦事迹，又成了今日的热议头条。若非见他这位本尊现身，一众同榜考生，可还不知还要如何夸大其词……

刚一见面，李文翰便淡淡的对他说了句：“你倒是艳福不浅，劝你还是悠着些罢，小妾都有两房在家，却在外头吟风弄月。”

张彦惊咦一声，一语双关的道：“你这是心里泛酸呢，还是在为何人抱不平？若是属于后者，那便回去劝劝令尊罢。”

话音不高，加上张彦说得较为隐晦，倒是不虞他人凭此猜出什么。

见其得意嘴脸，李文翰不由轻哼一声，心里好一阵不爽。随即衣袖一甩，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