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的日子里，张彦四处游玩闲逛，时间很到了腊月初八。

腊八虽说是个节日，但对应考的读书人来说，是无所谓节日不节日的。如同明年二月开考的会试，许多举子便是年前赶到了京城，要在帝都过年的。

这日的清晨，贡院大街上行人如织，周边的茶聊酒肆更是家家满客，这一带，早早便聚集了无数学子。

这个时间，向来是各种内幕猛料的高发点，各类小道消息肆意传播，令人眼花缭乱、真假难辨。

“听说了没，今次案首，正是那萧山的张若拙无疑！”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人说，府尊点了孙家人为案首……”

“什么孙家，分明是点的吴家案首！”

“……”

说着说着，众人便争论了起来，有明眼人看不过去了，忍不住插话道：“都消停些罢，府尊尚在阅卷，案首可还没点呢。”

“你懂得什么？案首仅有一位，自是早早便定下来的。”

“你这不是在说笑嘛，阅卷都未结束，如何决定案首？”

“嘿，你还太年轻……”

一群考生争论不休，这时，突然有人又爆料道：“你们都不知道吧？府试当日，张若拙曾得府台老大人口试一题，当时府台便说了，要点他的案首。”

“怎么可能？这岂非乱了规矩！”

“规矩？老大人便是主考，点谁为案首，还不全由他说了算？”

“我怎么听说，府尊只是允诺让其中榜……”有人弱弱地质疑道。

“不错！”边上一人附和道：“你这说的，与我等知晓的有些出入，若真有内幕消息，便说说府尊给张若拙出了何题。”

“逢人只说三分话，府台既是如此说了，案首必是张若拙无疑！”那爆料之人一脸的莫测高深：“诸君不妨细想，考试当日，府台可还有对他人说过这话？”

“这话有些道理……”

“请恕在下不敢苟同！”

“……”

赞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那人也懒得置辩，随后又道：“府尊当日考校张若拙之题，正是其名姓「张彦」二字！”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他们从未见过有考官如此出题……

如此一来，相信的人就占了绝大多数，毕竟这人说得有板有眼，消息应不至于有假。

有人相信，当然也有人不信。尽管不信者只有一小部分，但也足够双方展开进一步的争论了。

这一场辩论，至少要持续到放榜之时。等到榜单公布的那一刻，一切都尘埃落定，争执自然宣告结束。

舆论如此走向，并非有人刻意引导，全因张彦近来风头太盛，以致于不知觉间便成了这一场府试的焦点。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仍是受到了不少的言论攻击。毕竟府城不比县城，他的名气虽然不小，却还达不到在本县那样的高度，自然有人心里不甚服气。

贡院一带熙熙攘攘，案首之事争执不休，而他们所为之争论的对象，此刻才刚刚起床……

对于张彦来说，中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今天所公布的，无非就是一个名次问题罢了。

关键是，小三考的名次，除了第一名以外，其实都没太大差别，顶多可拿来作为炫耀的资本而已。

读书人之间，时常会有意气之争，某些时候，争执不下了，可能就要拿登榜名次来做比较了。

例如两位秀才发生口角之时，道试名列前茅者，这时就可以用名次来碾压对方。而名次靠后，甚至是吊车尾的人，此时往往会底气不足……

可张彦是谁？

他是浙东大狂士呀！

有了那么大的名气，还要什么科考名次？中榜足矣！当然，如果侥幸得个案首更好，那之后的院试都不用认真应对了。

只不过，他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老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早已习惯了有人侍奉的张大老爷，这几日过得不甚舒心自在。万事都要亲力亲为，一点都不符合他当下的身份地位！

是时候要给自己找个书童了……

一番洗漱完毕，出得房门才发现，王清二人已然外出，想是早早便赶往贡院那边去了。

对此，张彦也不以为意。他昨日便对两位兄长说过，急着看榜可以先行一步，反正他一点儿都不着急。

下榻的客舍离贡院不算太远，徒步过去即可。

且这几日城里考生聚集太多，车马反倒不如步行方便，所以他早早便打发了车夫回县里去，等到明日再来接人。

吃过早饭，来到贡院大街之时，距离午时放榜还早，便随意选了家酒楼，也不管是否满客，径直抬步入内。

名气是个好东西，混吃混喝不成问题，何况只是一杯茶水？

果然，在里边转了一圈，很快便有人认出了张彦，邀他落座。不过在此之前，他也听到了不少考生对自己的评议。

案首？

你们怕是搞错了，我这回可是连门路都没走，凭真本事，怎可能得中案首？

心里暗自摇了摇头，也意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毕竟他这回真没搞什么暗箱操作，根本不惧谣言。

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邀他同桌的，是名余姚考生，姓顾名晋，字佩之。

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平平，谈吐却甚是不凡，张彦很有种给他“算命”的欲望。

毕竟这是不会吃亏的事情。

随口胡说一句什么“你将来必显贵”之类的话，若真应验了，世人就会说自己眼光独到，有先见之明。若不应验，那也没啥损失……

事实上，余姚考生多数都比较敌视萧山考生，因为两县学风不相上下，时常互相爆鞠……

虽说多数时候，都是余姚胜出，但萧山近来势头正猛，又出了个张彦。可以说，他不知觉间拉了许多仇恨。

眼前这顾晋，确实给人一种不凡之感，所以说，张彦觉得他应该有些前途，值得结交。

尽管这样的想法有些功利，但想要混得好，就得现实点，提前投资不会错，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俩人攀谈一阵，便热络起来，加上张彦有心交结，很快便建立起了基础关系，天南地北什么都聊，但话题不算太过深入。

时间很到午前，临近放榜之时，顾晋已然有些坐不住了，张彦倒是一脸淡然。

对此，他自是甚为叹服的赞道：“张贤弟果真不凡，想来已视府试登榜如探囊取物。”

“顾兄谬赞。”张彦笑着回了一句：“你没听他们都在传么？府尊当日便说过，我已取中。”

“那倒也是，在此先恭喜贤弟了。”顾晋拱了拱手，又道：“愚兄天资驽钝，功名还未有着落，此刻便打算去看榜了，老弟是否要一同前往？”

“便同去罢。”

张彦起身，正要与他一道离开，不料这时门口突然进来一人，嚷嚷道：“出来了，消息传出来了，案首正是那张若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