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里确信，经过早上那事后，李婉应该已经打消了轻生的念头，不会再想不开了。

但老话说得好，女人的心情有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万一等她回头冷静下来，又觉得还是一死了之最好，那就麻烦了。

为此，张彦甚至忍不住开始考虑，要不要去牙行买个丫鬟回来，好天天看着她。等度过最初的这段时间后，想必她心情也就稳定下来了。

思来想去，张彦终是觉得，回去看看才妥当。

正好临近饭点，他便决定，不去膳馆里吃了，跑李婉那儿蹭饭去。

说起来，这大户人家里的小姐，真就没几个会做饭的。但李婉不同，她独自在庵堂里苦修了几年，烧水做饭这种事，总是要学的。

一路回到小院，张彦发现死活推不开院门，应该是被李婉从里头给拴上了。

抓起门环拍了拍，里边半天不做回应，张彦急了，心说不会吧，这才离开一个上午，她又犯傻了？心中一急，便抬高了嗓门喊道：“婉……好姐姐，快开门，不然我要让人撞开了！”

嘎吱——

门打开了，李婉瞅着他，没好气道：“你又回来作甚？”

张彦厚着脸皮，笑道：“当然是回来吃饭了。”

“没做你的饭。”

“那我看着你吃。”

“……”李婉回身就走，理都不再理他。

张彦看出了她情绪不对，心里已然明白，她这是彻底冷静了下来，才会刻意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想至此，便有些后悔了。

早知如此，早上就该趁热打铁，把她给办了的！

反身关上大门，张彦快步跟了上去，远远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李婉来到桌前坐下，也不招呼他，自顾端起碗来开吃，旁若无人一般。

张彦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式，都是些家常小炒，全素餐，没有肉食……他也不着急，嘻嘻笑着拿来一张凳子，在李婉对面坐了下来，双手撑着下巴，专注地欣赏起了她吃饭的模样，摆出一副不哭不闹的乖宝宝架势。

渐渐的，李婉撑不住了，脸颊越来越红，埋着个头，很不自在地道：“要吃你就自己盛饭去！”

“好嘞！”

张彦笑着起身，麻利的取来碗筷，打开饭锅一看，脸上笑容更盛。这姑娘，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蛮诚实的嘛！明明就是煮的两人份，偏要嘴硬！

李婉似是也想到了这点，画蛇添足的解释了一句：“方便，我把晚饭也放一块煮了。”

“噢——”张彦故意拉长了音调，一脸戏谑。

“你……”

李婉不敢抬头看他，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闷声说道：“都是些素菜，你一定不爱吃的，还是去膳馆那边罢。”

“谁说的？我就爱吃素，吃素能让人的身体更加健康，我是天生的素食主义者！”一番义正严词的话说完，转而，他又调笑道：“再说了，婉姐儿手艺那么好，我当然得尝尝了。”

“……”李婉憋了半天，最终，嘴里蹦出三个字儿，“不要脸。”

张彦心知，她现在心里一定很矛盾，所以嘴上也留了情，不去过多调侃，以免适得其反。他就像个经验老道的猎人般，始终保持着异常平稳的心境，不急不缓的，一步步靠近自己的猎物。

一顿饭吃完，李婉起身收拾碗筷，张彦主动要帮忙，却被对方给喝止了。所用的理论，无非也就是‘君子远庖厨’那一套。

张彦无奈，心里其实还蛮享受的。身处男权社会，真他娘的幸福！

收拾完毕，李婉见他仍不动弹，忍不住开口逐客道：“你还不上衙去。”

“婉姐儿，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吃干抹净就赶我走。”

“……再说胡话，以后你别来了！”李婉冷着张脸，很是不近人情。

张彦乖乖闭嘴，却也没有立刻就走的意思。

见此一幕，李婉也没办法了，只好给他冲泡了一盏茶水。坐下片刻，又忍不住开口问道：“听说，你新纳了两房侧室？”

咦，她怎么知道的？

张彦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八成是底下差役给她告的密！

早在那日接回李婉后，他便安排了一个专门的杂役供李婉使唤。当然，那人也不过就是每日过来看看，李婉是否需要些什么，然后帮着跑腿买菜而已。

难怪，难怪呀，难怪她要冷着张脸……敢情除了心里矛盾外，还外带了一点点的醋意？

想到这一点，张彦不由乐了，嘴上却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没办法呀，人人都觉得我风流倜傥，年少多才，哭着喊着要嫁闺女，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李婉横他一眼，又说：“你怎能当着那么多士人的面，肆意歪曲经义，功名还想不想要了？”

张彦晓得，她说得是当日辩经一事，不由苦笑道：“都是那姓胡的逼我，要不然，谁想离经叛道？”

“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李婉摇头，旋即又予以肯定道：“不过，你说得也不算错。而且，那首诗作得也挺好的。”

听到这话，张彦还未及高兴，她紧接着又泼了冷水，“但你以为，我朝那么多鸿儒宿老，当真没人发现经义注释中的问题？”

张彦当然明白，不是没人发现，只不过大家都在装傻而已。

见他默不作声，李婉以一副长辈的口吻教育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往后你行事之时，切记思之慎之，莫要再如此出格了。”

张彦心里那个郁闷呐，心说这女人是不是故意的？好不容易，才把俩人间的辈分给拉平了，她现在又有意抬高了辈分来教训自己，莫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念及于此，他二话不说，捉起李婉一只手道：“好姐姐，我知道错了。”

李婉试图挣脱，奈何玉手让他紧紧握住，当即恼道：“你赶紧放手！”

“不放。”张彦干脆耍起了无赖。

“我……我是你姨娘！”

“不，你只是我心仪的女子，一个普通的女子，仅此而已。”张彦柔声说道。

“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此事早已注定，断无改变的可能！”李婉拼命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声道：“世人的眼光，你当真能承受么？”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张彦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语气格外霸道，“礼法算是什么东西？我想要的，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谁也拦不住我。”

“我真的只是你姨娘！”她语声哽咽，再一次强调。

张彦闻言，一把将她揽入怀里，不顾她的拼命抗拒，低头在她唇上重重一吻，然后笑道：“现在，已经不是了。”

“你……”

李婉怔怔望着他，泪水悄然滑落，喃喃自语：“你为何如此？为何要如此逼我？天下之大，以你现在的名气，何愁没有女人？我已人老珠黄，你不值当如此……”

张彦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二十出头的姑娘，就敢说自己人老珠黄？

“天下再大，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李婉了……在我心里，你是唯一。”说罢，轻轻低头，异常温柔地吻过她脸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