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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心酸的邂逅1

作者:弦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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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二十九,湘北农村家家户户都在粉墙漆门,门口贴上了春联,湘北地区人们最喜爱的熏肉已挂遍厨房的吊梁,一串串沉沉地坠着。路引帮母亲贴好了春联,带了一把香,独自向父亲和弟弟的坟头走去。出门向西,穿过一片雾气氤氲的树林,但见青山如墨,流岚绚丽,山脚下的寒风如同破空而入的汹涌海涛,呼呼地从身边刮过。他把脖子上的围巾扎得更紧,这条米色的围巾是叶小曼在大四上学期的那个冬天送给他的,她为了织这条围巾,学了三个月才学会。路引记得那次他和叶小曼跑到江边一家新开的电影院去看哥哥一部很老的电影《鼓手》时,两人就围着这条围巾,你一头,我一头,像被一根扁担连着的两个箩筐一样走路,叶小曼嘴里哈出的白气,如同现在这氤氲的雾霭。他们看完电影之后沿着江边的铁轨走了很长很长的路,那个冬夜,也有今天这样穿空而过的凛冽寒风,浩浩荡荡地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

走上一个并不高的土坡,在几株茂盛的松树后面,是两个高高拱起的土堆,土堆前孤零零地竖着两块青灰色的石碑,上面刻着“路昊鸣之墓,妻黄凤兰子路引女路翠敬立”,还有一行已经模糊了的小字,写着路昊鸣的生卒;旁边的墓碑是弟弟路瑞的。路引抚摸着颜色脱落斑驳颓旧的墓碑,把坟茔四周的杂草都拔掉,蹲下来,打开带来的红油瓶,用毛笔醮了红油,按碑上的刻纹一笔一笔地描起来。路引八岁那年的清明,父亲带着他和弟弟到黄虎港扫墓,父亲也是这么认真而小心地在爷爷的墓碑上描红的。那时,他和弟弟都抢着要描,父亲说他们俩太小了,等他们长大一点,就让他们来描。后来路引到县里去上初中高中,很少回家,所以一直没有描过红。没想到,他这辈子第一次描红,竟然是给父亲和弟弟。等他把父亲和弟弟墓碑上的字都涂上红油的时候,墓碑像穿上了新衣,如同一个长年卧床的病人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把香点着,插在坟前,大香散发的白烟在凌乱的北风中很快就散开了,无法汇聚成一股笔直向上的白线。

他点了一根烟搁在弟弟的墓碑上,说,弟,哥给你上烟了。眼中蕴满了泪花。路引十二岁那年,有一天,他和弟弟偷偷地拿父亲的芙蓉抽,爸爸发现了,他们俩被狠狠地抽了一顿。路引记得弟弟一边流泪一边咬着牙说烟是他拿的,不关哥哥的事。路引大声喊道,是我拿的,不是弟弟,是我带头的,爸你打我,别打弟。七岁的路翠从背后抱住气得青筋贲张的父亲,父亲看着两个孩子互相袒护,不肯承认错误,下手更重。父亲嫌路翠碍事,盛怒之下挥手一甩,把路翠甩到一边去。路翠撞到了凳角,头上的血长流不止。母亲像个疯子一样扑过来捶打父亲,然后抱起鲜血直流吓得忘了哭的路翠,手忙脚乱地找万花油来给路翠止血。那夜,路引一家五口哭成一片,父亲说以后再也不打孩子了,然后抱着女儿哭得像个泪人。那夜起,路引和弟弟真正地懂事了,再没让父亲发过一次火。可是没过多久,父亲和弟弟就永远地离开了他。

路引坐在坟前,脸上垂泪,面容沉痛。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山岚越聚越浓,围在山间,结成愁云般的浓雾,天空阴霾,有如化不开的寒冰。他起身的时候头发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湘北的大山里飘起了漫天的大雪。在点燃大年三十鞭炮之后,路引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面对着远山,仿佛看见叶小曼穿着婚纱走上长长的红地毯,然而,新郎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炮声停下来之后,母亲对他说,“引儿啊,瑞雪兆丰年,今年会是个有好收成的年头咧,你也要抓紧咧。”路引搂着母亲的肩膀,郑重地点了点头。

年初五一大早,路引要动身赶回云海了。临走前,他留下机票钱和两千多元的生活费,把剩下的七千元钱交给母亲,让她把房子修一修,并亲口对母亲说:“妈,明年我争取给你带个媳妇回来。”母亲听到这句话,眼泪忍不住又簌簌地掉了下来,轻声说:“你晓得才好,可莫骗你妈咧。”路引抹去母亲脸上的泪水,说:“妈,你们要保重,以后我每年都回来看你们。”

下了李二伯的渡船,路引走上河岸,到县里去的汽车停在路边等他上车。路引上车之后,汽车缓缓启动,他从车窗里望出去,母亲在船上依然满脸慈爱地望着他,妹妹抱着熟睡的小外甥女和妹夫在不断地向他挥手。

春寒料峭的早春二月,金玉的员工们又开始忙碌起来。适合早春播种的作物都已齐刷刷地种到地里,开春该养殖的海产品和畜禽也已下苗,河东的建筑工地在那个河南工头的指挥下,一群刚从四面八方的媳妇或情人被窝里依依不舍地钻出来的年轻精壮的民工们又开始在这片土地上进行那伟大的毁坏自然的艺术,一切似乎都在上帝的掌控中毫无差错地进行着。

路引召集市场部的人开了个发展海鲜订单的动员会。龙生京都的海鲜拓展方案去年年底的时候就已经发过来了,现在正是实施的好时候。龙生和金玉的合作计划很明了,金玉负责在云海收货打包急冻装车,然后把货发至北京和石家庄,龙生负责在北方市场进行销售,利润按龙生和金玉六四开分成,风险共担。

四月初,徐大带领手下的几个小伙子发展了周边三个乡镇的五个养殖大户,金玉负责提供种苗技术指导和回收。虽然金玉的收货价比其他的私人老板的偏低一点,但由于有技术支持和销售渠道作为保证,养殖户们也乐意和金玉进行合作。路引到龙潭烟楼地角等渔村发展的收货计划也较为顺利,发展了北方市场非常紧俏的沙虫香螺象鼻蚌龙虾等鲜货。

四月末,上一个月的三百多万款项已经汇到金玉的账上了,龙生的工作人员来电说沙虫和龙虾太抢手了,他们准备在哈尔滨再设一个点,要求这两种鲜货全部采取空运,由云海运到北京机场,他们接货之后再转运到哈尔滨,虽然两次空运,仍有利可图。

在五一黄金周长假的最后一天,路引接到了兰月冰的电话,兰月冰说最近的这批货由于打氧机出了问题,价值四十万元的龙虾全部死了,从机场提货的时候就发出冲天的臭味,想请路引过来看一下,协商该如何处理。路引简单地向葛天卫汇报了情况,定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到北京的机票。

五月的京城,乍暖还寒,柳絮正漫天飞舞,南方第一季的早熟水稻已经收割在即,北方蛰伏了一冬的新芽才刚从枝丫里抽出,大街上的国槐纷纷换上了新装。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经过已经沙漠化的蒙古高原,夹杂着大量的泥沙,不时铺天盖地地席卷而至,整个北京城笼罩在一片黄蒙蒙的尘烟之中。兰月冰在首都机场大厅接机,见路引拎着上次那个球包走过来,心中涌起一阵强烈而又复杂的感情。这是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他的出现,令她重新对生活充满了期待,让她枯萎的感情世界重新得到甘露的润泽,但一道由辽远的地域和各自不同的情感经历所造成的楚河汉界横亘在他们之间,她知道,她和他是两个无法泅渡的卒子,只能隔河遥遥相望;好不容易的一次相会,也不过是牛郎织女的七夕之聚。

路引再次见到兰月冰,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百合幽香,往昔的温存又一幕幕地涌现。只是他一直放不下叶小曼,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和兰月冰之间这段来势汹涌的感情。

经过仔细的勘查,路引确认这批鲜货在路上便已缺氧死亡,主要原因出在打氧机的喷嘴上。这批打氧机的喷嘴特别细特别软,和以往的大为不同。路引致电徐大向他说明缘由,徐大说订购这批打氧机是老林签订的合同,他们也没有更多地察看,很可能是老林暗中吃了回扣,购买了一批劣质产品所致。路引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几句,让徐大把情况向葛总汇报,自己把打氧机的喷嘴带几个回去检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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