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牛明明是我家的，你知道它哪条腿受过伤吗你知道它那个角是掉下来后新长出的吗”王六愤怒地说道。

筝玉拿起桌上的惊堂木再是一拍，厉声道：“王六，本官没有问你，不得插话。”然后她望向那陈小四，“你说那牛是你家的，那你便说说，它哪条腿受过伤，有几颗牙”

“这……”那陈小四面上出现一丝犹豫之色，许久，很没有底气地道，“右角是新长出的，左前腿受过伤。”

“王六，你说。”筝玉看那陈小四的反应，心中已经有了些底，将目光移向一旁的王六。

“回大人。”那王六恭敬地道，“草民家的牛是左后腿受过伤，不过没有伤到筋骨，所以外表看不出来，只在腿根处有个三寸长的伤疤。另外，草民家的牛没有掉过角。”

“那牛可带来了”筝玉问道。

一个大胡子官差向前走了两步，向筝玉抱拳一揖，道：“回大人，带来了，就在外面。”

“立刻去查看。”筝玉吩咐道。

“是。”那官差恭敬地答应一声，躬身退出大堂。

没过多久，那官差便又回来了，向筝玉再是一揖，道：“大人，那头牛左后腿的确有个三寸长的伤疤，而且从未掉过角。”

筝玉摆摆手让他退下，目光凌厉地望向那早已吓得哆哆嗦嗦的陈小四：“陈小四，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草民……草民承认，那头牛的确是草民偷的。”陈小四低着头，用低如蚊蝇的声音答道。

筝玉望着他那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身子，沉声道：“你可知道，偷窃该当何罪”

那陈小四连忙磕头求情：“大人，大人饶了草民这一次吧，草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着求着，他的眼前突然一亮，抬起头来，“大人，草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大人，希望大人能够让草民将功折罪。”

筝玉眸光微微一闪，问道：“什么秘密”

“大人，大人同意让草民将功折罪，草民就说。”那陈小四大着胆子提要求。

筝玉眸光一寒，拈着衣袖冷笑道：“跟本官讲条件，你以为自己能讲得起吗爱说不说！来人呢，带下去！”

筝玉话音未落，两旁的官差立刻有了行动，走出行列就要去拉那陈小四。

“草民说，草民说，大人，草民说……”那陈小四一看这架势，慌忙道。

筝玉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那就快说！”

“是，是。”陈小四连忙应声，然后道，“大人，事情是这样的，草民昨晚去城西的段员外家，打算偷点儿东西，无意间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筝玉拈着衣袖的手指一顿，抬起头来望着他：“接着说下去！”

“是，大人。”那陈小四道，“草民昨晚悄悄到了段府的一个房间，原本打算偷些值钱的东西换酒喝，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就藏在了屋内的房梁上。接着，就看到段员外段世德和他的小妾小翠走了进来。”

“说下去。”筝玉一听这与何武的案子有关，慌忙道。

昨晚，也就是梅师爷口中所说的小翠上吊自杀的时间，真不知道她是真得上吊自杀，还是另有隐情。她微微偏头看了梅师爷一眼，见他脸色比方才难看了许多，唇角忍不住轻轻一抿。

那陈小四接着道：“段员外一进来，就把房间的门插了起来，然后把小翠推倒在地上，用手捂住她的嘴，冷笑着告诉她，何武是被他用醉清风毒死的，他不想儿子与自己小妾的丑事传出去，只能把何武杀死。他还说原本打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没想到那何白氏竟然告到了官府，他就只能牺牲了儿子段铭。他还怨小翠几天前没能把段铭毒死，让大人起疑，说如今想要保住他自己，就只能牺牲她了。之后他就用白绫小翠把小翠勒死，然后将她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

“你所说得，可都是真得”听他说完，筝玉严肃地问道。

“是真得，大人，草民对天发誓，倘若草民方才所说有一句谎话，就让草民不得好死。”那陈小四举起一只手来，信誓旦旦地道。

筝玉冷冷地盯着他：“那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

这可是一条人命啊，真能见死不救么

“回大人。”那陈小四道，“草民不是不救，是不敢救，要不，那么个如花美人儿，草民怎么会忍心看着她就那样死了”

筝玉垂眸沉吟了片刻，觉得他所说得也有些道理，倘若当时真得阻止了，兴许昨晚她得到的就是两个人不幸死亡的消息。顿了顿，朗声道：“来人呢，让他画押。”

那大胡子的官差闻言立刻走到梅师爷身边，拿过他所记录的口供，走到陈小四面前，利落地拿起他的手指在上面印下了红手印。

筝玉见案子已经申完，轻轻舒了口气，命人将陈小四押进大牢。虽然偷窃不算什么大事，他又在何武的案子上帮了她的大忙，但她还是打算关他一点时间，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这时，那跪在地上的原告王六突然从衣袖里取出一块银子，举向筝玉，恳求地道：“大人，草民不要这十两银子了，草民只想把自己家的牛牵回去，还请大人成全。”

筝玉想到了她之前所说的牛找回来充公的事情，淡淡一笑，道：“王六，你帮了本官的大忙了，那牛你牵回去，这十两银子就算是本官给你的奖励，以后看好你们家的牛，切莫再被贼人惦记上了。”

“谢大人，多谢大人！”那王六感恩戴德地道。

筝玉摆摆手，道：“好了，折腾了半天了，也累了，先行回去吧。”

“是，大人。”那王六站起身来，慢慢退了出去。

筝玉望着他离开，直到身影消失不见，转头看向一旁的梅师爷，一副谦逊的样子：“这件事情，梅师爷怎么看”

梅师爷敛了敛阴沉的神色，摇摇头道：“真是没想到，那段世德竟然是这种丧心病狂之徒，害死何武，竟想拿自己的儿子抵罪，还派人刺杀他，现在见事情不成，又害死自己的小妾来抵罪。”

筝玉笑道：“梅师爷说得不错，那段世德的确丧心病狂，要不是本官今个儿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饭，现在便去把他捉来。”

梅师爷一听她这样说，立刻道：“大人，此时案子已经真相大白了，捉人也不急于一时，大人还是先回去用了早膳，再去段府不迟，免得饿得久了伤了身子。”

筝玉微微一笑，道：“梅师爷此言有理，本官便先吃了早饭，再去段府。现在便先退堂吧。”

说罢，也不多停留，慢慢起身，向大堂后侧通往后宅的门走去。

走到门口位置，微微侧过头来，瞥了一眼梅师爷那张沉郁的脸，唇角浮起一抹冷笑：老狐狸，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去报信。

筝玉回到后宅，没用多等，采频便把饭菜端了上来。说是早饭，其实时已近中午，与午餐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

案子的事情到此算是真相大白了，只待前去抓人问罪就好了，此时本该是轻松愉快的，但筝玉的心情却无端地沉重起来。

竟然真得，真得有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与其得到这样的真相，她倒宁愿希望何武只是意外身亡。

来到这宁州做知府，她想要树立威信，想要得到百姓认可的想法，自然是不可不免的。但是，倘若要以两条人命为代价，才能得到这样的结果，那她宁愿什么都不要。

两条鲜活的生命，那是无可替代的啊，还这么年轻，甚至连最好的年华都还没到，就这样永远的离去……

由于心情沉重，筝玉突然没了胃口，紧握着手中的竹筷，也没吃进多少东西，只在这桌前静坐了一个多时辰，猜测那梅师爷就算命人去报信，也早该结束了，便回屋换了便装，带着几十个官差浩浩荡荡地去了段家。

段府之中随处可见随风飘扬的白绫，想必是为那小翠而挂的。小翠是段世德的小妾，就算是他亲手杀了她，装装样子也是不可避免。

筝玉是在段府正堂的灵堂里见到段世德的，此时他正一身素色衣袍，站在棺木旁边，面目忧伤地望着灵堂正中央那个大大的“奠”字。筝玉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倘若她不知情，还真以为他对小翠一片深情呢。

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段世德慢慢转过身来，看到来人是筝玉时，慌忙迎了上来，向她拱手一揖，道：“不知江大人光临寒舍，未能出去相迎，还请江大人见谅。”

“段员外无须自责，尊夫人出了这样的事情，段员外无暇顾及其它也属正常，本官怎么会怪罪于段员外”筝玉伸手虚扶了他一把，道，“本官此次前来，只是想为尊夫人上柱香，外加了解一下尊夫人身亡的具体情况。”

“江大人，这边请！”段世德看了一眼跟在筝玉身后的梅师爷以及那些官差，伸手向她做了个请的姿势，一边示意旁边的管家去备香。

筝玉随他走到灵前，那管家已经将点好的香拿了过来，恭敬地递到她手上，然后退到一旁。

筝玉紧握手中的香，向那棺木又靠近几步，对着灵堂正中央那个大大“奠”字躬身拜了三拜，将香插进棺木前的香炉里，转过头来，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段员外，现在该是向本官交代，小翠是怎么死了！”

“大人——”那段世德一副愕然地样子，望着她，“在下不是已经命人禀告大人，贱妾是上吊自杀的吗”

“上吊自杀”筝玉倏然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他，“段世德，你当真以为本官会糊涂到你说什么都会听信么”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在下听不懂。”段世德依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听不懂”筝玉很轻地一笑，向他走近两步，“听不懂，那本官就告诉你，小翠不是上吊自杀，她是被你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