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不得已的。”筝玉敛了敛神，道，“二者取其一，你自己选吧，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你真打算这样对我”段铭问道。

“我……这……”筝玉犹豫了一阵子，固执地道，“当然！”

“那好。”段铭看她那迟疑不定的样子，唇边勾起一抹璀璨的笑容，“人们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选第二种，残就残了吧，至少还能保住条性命。”他轻轻闭上眼睛，“你便尽管动手吧。”

“你别以为我不敢！”筝玉看他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中有些不舒服。

“我没这么认为，江大人尽管动手就好。”段铭闭着眼睛，笑眯眯地回答。

“动手就动手！”筝玉握紧手中的匕首，慢慢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可是，来到他跟前，心中又无端地慌乱起来。这是血肉之躯啊，被根针扎到都会疼上好一阵子，真要是动了刀，这里又没有麻醉剂，那能受得了吗

想到这些，她从衣袖里取出一方手帕，递到他的嘴边，命令道：“咬住。”

“好。”那段铭轻笑一声，听话的将那手帕咬住。

看着他再次在椅子上坐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筝玉心中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就连握着匕首的手中，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到底先做哪一步啊，是先挖眼睛，还是先割舌头，亦或者先砍双手……这里也没有止血的东西，要是失血过多，死了怎么办

天呢，真是纠结的事情，筝玉突然觉得，那割舌头挖眼睛的说法，也只是说出来吓唬吓唬人罢了，真得去做，至少她是没那勇气。

犹豫了好久，就这样怔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筝玉最终决定，对着绳子下手。

利器割破绳子的声音传来之后，许久也没再有其它的声音。段铭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滑落在身上的绳子，抬眸望向她：“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筝玉将那匕首扔在地上，有些气恼地望着他：“你这傻子，你还真想被削成人彘啊！”

“我如果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话，当然不想！”段铭如实地道。

筝玉望了他一阵子，觉得他也不像什么小人，应该不会以害人为乐，便走过去，拿起他的手，让其呈立刀状向上举起：“你发誓，你不会把今天听到的说出去。”

“发誓”段铭有些好笑地望着她，“你不怕我食言么”

筝玉横了他一眼，冷声道：“当然，你如果打定主意认为自己是个小人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我看，我还是发誓吧。”段铭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我段铭发誓，绝对不会把今天听到的说出去。”

“完了”筝玉等了一阵子，不见有下文，问道。

段铭抬起眼眸望着她，坦诚地道：“完了。”

“你不觉得这誓言太短了吗后面不是还该有些什么吗”筝玉眯起眼睛提醒道。

段铭有些迷茫地望着她：“这样不是很好了吗还该有些什么”

“比如说，倘若违背了誓言，该怎么怎么着。”筝玉虽然知道他那迷茫是假装的，但还是提醒了一下，以免他再继续这么贫下去，浪费时间。

“你还信这些没用的。”段铭道。

筝玉心说用你多嘴，谁不知道这个没用，嘴上却说：“我看你是不敢说吧！”

“怎么不敢说了”段铭骨子里还是带了些骄傲的，筝玉这样一激，立刻道，“倘若我段铭违背了誓言，下一次就以人彘的方式呈现在你面前。”

“你真有创意。”筝玉原本以为他会说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之类的俗套的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轻笑起来。

段铭听她那样说，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很快那笑容便消失了，他微微垂眸沉默了片刻，抬头十分认真地望着她：“假如方才不是我力气大，推开了你的手，你是否会真得把我掐死”

筝玉垂眸回想了一下方才的那一幕，诚恳地道：“我也不清楚，说不准我会因为自保而真得掐死你，也或许会因为你是一条人命而最终选择放手。不过，我承认，在你推开我之前，我是真得没有想要放过你，或许这不是我的本意，但事实确实是那样。”

“那你在对我动手之前，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在听到你们的对话之后让你发现我听到了”段铭问道。

筝玉摇摇头：“我没有想，或者是我太冲动了。”

段铭沉吟了片刻，道：“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以后说话小心点儿，当心隔墙有耳。”

“对不起，段铭。”筝玉真挚地望着他，“谢谢你！”

段铭拂开散落在身上的绳子，慢慢站起真来，伸展胳膊让她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衣衫：“你也莫要在这里说客套话了，若要真想道歉与感谢，就为我找套干衣来。”这深秋的天，被浇了半盆凉水，浑身都湿透了，着实冷着呢。

“好，我这便去。”筝玉抱歉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面走去。

把衣服拿给段铭，筝玉便关了暗室的门，上床睡觉了。不过由于段铭那些事情的折腾，睡得太晚，第二天实在起不来，筝玉便让崔可吟交代莫淮，让他去通知梅师爷，今天不升堂了，另外不忘叮嘱崔可吟，让她为段铭弄些吃得。

再次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了，筝玉穿衣起床，用过午饭，又去大牢看了容成润一番，见他有酒有肉，坐牢日子过得还算滋润，便也放心了，然后去了位于中堂的书房。

其实，闵大人给她钥匙的当天，她就想过去看看了，但因为回来的太晚，而没去成。这几天来也几次想要过去，奈何同样没有时间。今天上午没有升堂，案子也没有新的进展，只要带着足够的耐心静观其变便好，空余下来的时间还算不少，筝玉便决定去书房看看那所谓的私盐案卷宗。

再次走进那泛着淡漠书香的书房，正对门的那幅水墨的《淡烟流水》画卷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墨梅图，枝条料峭，颇有一种孤傲之感。

筝玉并未太留意这幅画，猜想原来的那幅《淡烟流水》一定是被闵大人带走了。那是他已去世的儿子画得，总要留个念想。

由于这书房的门窗都是在中堂里面的，所以并不像她在京城淳王府寄畅园的书房那般亮堂，反而有些阴阴暗暗的感觉。筝玉担心这样的光线看东西久了会伤害眼睛，便找到了位于窗台上的火折子，将书房内的灯具全部点亮。

她走到之前闵大人取出卷宗的那个案几边，轻轻蹲下身来，抽屉拉开，将里面所有的案卷都拿出来，然后坐在案几边的椅子上，掀开翻看起来。

筝玉想要尽快知道那私盐案子的情况，但这案卷实在是太多了，不宜一页页仔细研读，她便一目十行地粗略地翻看了一下。

因为起床的时候已过了申时，午饭吃的比较晚，所以筝玉并没有饿的感觉，精力完全集中在私盐案子里。等到将那厚厚的卷宗全部翻看完，窗子外面已经黑透了，屋里的更漏显示，已经亥时了，她在书房整整待了两个时辰。

那私盐案子的事情与闵大人之前讲得差不多，多出来的也只是更为详细的记载以及具体对应的时间。翻看不比背诵，她所能记住的，也只是一个大概，至于具体细节，还是需要以后细细研读卷宗。

之前听闵大人讲述这私盐案，听到碧荷里吴家一家十几口在一夜时间全部遇害，筝玉就觉得十分痛心，现在看到那详细的记载，就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查清此案的决心，已经不仅仅是对闵大人的承诺。

“大人，大人，您在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筝玉慌忙将那卷宗放入抽屉里，稳了稳情绪，走到门前把书房门拉开。看见门外站着的是昨日那个在大牢门口守着的官差时，眸光一闪，问道：“有何事”

那官差向他躬身一揖，道：“大人，牢房出事了，您赶快过去吧。”

“出了何事，这么慌慌张张的”筝玉侧身走出房门，着手给书房上锁，一边问道。其实心中已经有些数了，想必与何武的案子有关。

那官差道：“回大人，方才有人行刺段铭，没有得逞，其中两人被抓。”

“那段铭现在如何了”虽然容成润功夫了得，但是筝玉还是有些为他担忧。

那官差道：“大人，大牢关着的是容成公子，段铭……不见了”

“哦怎么不见了你们怎么看守大牢的”为了配合犯人失踪官员应有的表情，筝玉故意厉声问道。

那官差偷偷瞧了筝玉一眼，昨日筝玉带容成润进去，然后又带了一个他没怎么看清面容的同样衣衫的男子出来，大牢里的段铭就变成容成润了，若说一点儿怀疑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不过筝玉毕竟是知府大人，现在她这样问他，表明了态度不会承认人是她换的，那官差也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往枪口上撞去质疑她，只道：“是属下失职，属下这便让人去找，还请大人赎罪。”

筝玉摆了摆手，道：“这倒不急，可曾知道，那此刻都是些什么人”

“回大人，属下不知，属下出来的时候，那两个被抓的人已经被关在容成公子隔壁的牢房了。”那官差道。

“快些随我去吧。”听他这样说，筝玉便快步向中堂外面走去。心想幸好关在容成润的隔壁，否则被杀人灭口了想要查这案子就更难了。

“这根谁来试呢”筝玉一来到大牢西区，便听到这样一句低沉而略带浅笑的声音。她快步走过去，看到容成润手拿一根三四寸长的银针再灯火中晃动着，笑意盈盈地望着隔壁牢房中那两个刚才被捉的刺客。

此时，那两个刺客已经躲到了离容成润最远的一个角落里，脸上头上插着数不清的银针，活像刺猬，眼中充满惊恐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