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筝玉轻轻一笑，摇摇头，“倘若本官真想直接将你问罪，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骂本官是昏官么”看到他面上露出忡怔之色，又接着道，“本官让他们带你来，就是要开堂审案，给你一个辩解的机会，如果你真的没罪，本官自然不会冤枉于你。”

“开堂审案”段铭半眯起眼睛睨着她，“本公子岂是你想审就能审的”

还真够狂妄的，你是玉皇大帝，还是如来佛祖

被这样不给面子，筝玉心中有些不快，轻哼一声，问道：“要怎样，你才能配合本官审案”

“很简单。”段铭凉薄的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的笑，“倘若最后证实本公子有罪，要杀要剐，随便你；倘若本公子没罪，我要你江大人敲锣打鼓亲自登门去向本公子赔罪。”

“他怎么能向江大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啊”

“堂堂朝廷命官，怎么可能去向他赔罪呢！”

“简直是疯了！”

堂里堂外的人立刻纷纷议论起来，面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梅师爷坐在筝玉下首的位置，拼命地向段铭使眼色，让他不要再乱说，奈何人家根本不领情，依旧不知死活地向筝玉问道：“江大人能做到吗”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筝玉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目光一沉，道：“你凭什么认为，本官会答应你这无礼的要求”

段铭依旧笑着，望着她，不紧不慢地道：“还是，江大人心里清楚，你就是在有意诬陷本公子，所以不敢呢”

筝玉无奈地叹了口气，看这架势，倘若她不同意他提出的条件，就是默认了在诬陷他，根本无法辩解。许久，她咬了咬牙，道：“好，本官答应你。”

只是，难道何武的死，真的与他无关

容成润说何武是中毒死的，筝玉再次审视面前狂妄嚣张的段铭，下毒这种事，他大概也不屑去做。

看来，自己真的是掉陷阱里了，负荆请罪之事，应该不可避免了。

“江大人真是爽快！”段铭笑眯眯地赞扬道，像只恶作剧得逞的狐狸。

筝玉却丝毫笑不出来，她沉着脸道：“那么，现在，可以配合本官审案了么”

“当然可以。”段铭不假思索地道。

筝玉微微敛眸，稳了稳心神，问道：“段铭，本官问你，你毒打何武，可有此事”

“不错，本公子是打了他。”段铭回答的相当坦然。

筝玉又问：“你为什么要打他他怎么得罪了你”

段铭面上出现一丝犹豫之色，但很快又消失，望着筝玉，笑了笑：“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本公子已经答应了配合江大人审案，说出来也无妨。”顿了顿，他道，“他撞见了我与小翠的私情。”

“小翠是谁”

“我爹的小妾。”

“你爹的小妾”筝玉眉头轻轻一蹙，这不是乱伦吗

“真是大逆不道啊！”

“要是我有这样的儿子，我一定会把他打死！”

堂里堂外又是一片哗然，在场的众人比他方才提出让筝玉登门赔罪时还要震惊。

筝玉抬头望了一眼那个扬言要将这样的儿子打死的人，厉声道：“要是你真的弄出了人命，下一个在这儿受审的保管是你！”

那人缩了缩脖子，退到后面去了。

沉默了片刻，筝玉又问：“你每天都会毒打他，就是为了威胁他，不让他将此事传出去”

段铭点点头：“不错。”

“你会怕此事被传出去”筝玉望了他一阵子，不解地道。方才还那么不知死活地向她提出登门赔罪的要求，这样的性格，实在不像是敢做不敢当之人。

段铭道：“我不怕，但小翠怕。”

“竟是这样。”筝玉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还有一个小翠，看来这案子不简单啊。她想了想，又问，“事发当天，你又打了何武”

“不错，我是打了他。”段铭毫不避讳地道。

“你把他打死了”

“没有。”段铭道，“他只是受了伤，没死。”

“但他很快就死了。”这是最关键的点，筝玉定定地望着他，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些什么。

段铭坦然地迎接了她的目光，不紧不慌地道：“以那样的伤势，不可能死，我动的手，我心里有数。”

“他确实是死了，并且死在了你家。”筝玉强调道。

段铭淡淡一笑：“那我就不知道了。”

因为他这无所谓的笑声，堂里堂外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来还议论不断，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许久，那何大娘拉住段铭的衣裾，痛哭道：“你这凶手，你打死我儿子，你还不承认，你还我儿子命来……”

“本公子说过了，我没有打死你儿子。”段铭看都没看她一眼，抬手将自己的衣裾扯出来，用力甩了甩衣袖。

筝玉望着这样的情形，沉吟了片刻，向那何大娘问道：“何白氏，你儿子还没安葬吧”

何大娘抬起头来，望着筝玉：“回大人，还没有。”

筝玉转头望向旁边的梅师爷：“梅师爷，吩咐下去，今晚让仵作去何家验尸，看是不是重伤而死。”

为了不让人觉得她有意偏袒何大娘，筝玉不能将那天和容成润一起去何家的事情说出来，如此一来，要揭开何武中毒身亡的真相，便只能验尸。

“大人，这……不太好吧……”梅师爷面上惊惶之色一闪而过，随后有些犹豫地道。

筝玉自然没有错过他那眼中闪过的惊惶，这只老狐狸，看来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她不动声色地一笑：“不妨事，梅师爷只管吩咐下去就好。”

“是，大人，在下这就去。”筝玉都这样说了，梅师爷就算再不赞成，也只能答应。

筝玉望着他走出大堂，然后将目光投向堂下若无其事的段铭：“我让仵作去验尸，你不怕么”

段铭笑道：“本公子又没有杀人，自然不怕。”

“你很薄情。”筝玉定定地望着他，“一条人命，倘若他的死因与你无关，便是死就死了，无所谓么”

“江大人，你错了。”段铭淡淡笑道，“我不是薄情，而是无情。与我不相干，我为什么要有所谓”

“你这人……”

“江大人，如果没事，本公子就先告辞了。”段铭说着，甩甩衣袖，转身欲走。

“站住！”筝玉叫住他，道，“你不能回去！”

“难道江大人打算留我在您的后宅过夜么”段铭慢慢转过身来，轻启薄唇，眯着眼睛问道。

筝玉不理他，转头对两旁的官差道：“来人呢，把他给我押进大牢！”

“你为什么要押本公子”

“你是此案的被告，又是重要嫌疑人，押你合情合理。”筝玉瞥了他一眼，给出足够合理的理由。

“本公子说过，本公子没有……”段铭欲想争辩，但是，眼眸一转，想到什么，又笑了，“好，去就去，本公子答应过你，配合你审案。”

说罢，没用官差动手，主动走出大堂，向大牢的方向走去。

筝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身影消失不见，方才慢慢转回头来。

那何大娘依旧一副悲伤痛苦的样子，筝玉想过去安慰她，但是最终还是被自己理性地控制住了。这堂里堂外那么多人，她若这样过去，那偏私的嫌疑就脱不了了。

被告已经被关进大牢，案子此时也不需要再审，目前只需等待验尸结果就好，筝玉便吩咐下去退堂了。

离开那庄严肃穆的大堂，走在回后宅的路上，筝玉脑子里一直是方才段铭说话的情景。那么狂妄，那么随意，那么无所谓的样子，难道那毒真得不是他下得

那会是谁呢

难道是那个小翠，她怕事情败露，损了名声，所以下毒害死了何武

梅师爷似乎对于这个案子有些紧张的样子，他又与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还有，何武究竟是中的什么毒，还是容成润判断有误，为什么外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中毒不都是面目发黑，七窍流血吗

筝玉心中有无数个疑问，纷纷杂杂的，扰乱着她的思绪，找不出个突破口。这时候，她才终于明白，审案子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怪不得电视剧里那被神话了的包青天还会出现误判的时候。

筝玉却害怕误判，尤其是这个案子。这不是小事，这是命案，人命关天，那是不可替代的，要是冤枉了哪个人，她就是以命相抵，也补偿不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筝玉紧紧攥着衣袖，望着前方檐廊上那料峭的瓦片，眸中带了些淡淡的忧愁。

“大人，您回来了”冷不防地，身旁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筝玉微微转头，看到莫淮笑盈盈地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她。

筝玉不想他为自己担心，忙敛了敛眉间的愁绪，问道：“莫淮，你这是要去哪里”

莫淮伸手捋了捋他额角的碎发，笑道：“夫人让我去看看大人退堂了没有”

“夫人让你来的”崔可吟平时除了对她的关心照顾之外，几乎不会有事没事就找她，听到莫淮这样说，筝玉心中有些担忧，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莫淮笑道：“大人不必紧张，夫人就是让我去看看大人退堂了没有。她说大人前天借了一位公子五十两银子，昨天去陶府赴宴，没机会还，今天该去还了。”

“是啊，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筝玉眼前突然一亮。容成润能看出那何武是中毒身亡的，说不准他能帮上什么忙呢。

这样想着，筝玉心情愉悦了不少，微提衣摆，大步向后宅跑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莫淮交代：“去为我准备一百两银票，要两张面额五十的那种。”

跑到房门口，崔可吟依旧在廊下刺绣，筝玉笑着说了句“我先去换衣服”，没等她答话，便开门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