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彭满意深深的呼了一口浊气，流通的新鲜空气压下胸口的恶心与胃里的翻腾。

“没事吧？”仓央背着大包从车上下来，拉住彭满意的手腕道。

彭满意看着写熟悉的车站，熟悉的城市，眼里的情绪依旧那样深沉。

早晨迷蒙的雨飘飘洒洒，模糊了渐远的视线。

“到了。”

彭满意带着怀念，惆怅的语气，复杂摸不透的情绪道。

那眸子里的光忽明忽暗。

仓央视线掠过那远山上缥缈的青烟，一缕又一缕缠绕在翠峰如簇的山巅上，久久不散。

仿佛穿过时间，穿过空间听到了那一声又一声回荡在山间的钟声。

那声声梵音在耳边低吟。

“你多久走，我送你？”彭满意看着仓央，风把她耳畔的发丝吹到眼前。

“你听到了吗？”仓央依旧遥望着。

彭满意隔着发丝看着仓央的侧脸，看了许久，道:“也许吧。”

听到了怎样，回答不了。

仓央把视线停留在彭满意的脸上，每一寸目光仿佛都要把彭满意看穿，深刻。

他伸手把彭满意眼前的发丝撩起，别在耳后。

“走之前，陪我再去一次。”仓央道。

那是他初见她的地方，阳光穿过婆娑树叶，一串又一圈彩色光晕在她的身边旋转，她站在树下，袅袅青烟缠绕升起，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却始终绕不过她。

拿着相机，布过长长青石阶梯的他，茫茫人海，一眼就看到了她。他终究也如那青烟，没有绕过她。既消失不了在天空，也平息不了在地底。

“好。”

彭满意答应。

如果，我不是阿纳托利，该多好。不是为了家族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它接近你。不是生而不由己，只是仅仅爱你。

仓央，那个三百多面前的多情男子，一生都没有逃脱生不由己的命运的男子。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仓央嘉措。

不论是阿纳托利，还是仓央嘉措，他们的一生早就被注定。

无论怎样挣脱，终逃脱不了那千千网。

“票订好了吗？”彭满意问道。

“哎，满意，你就这么想我走，我走了可没有人为你做美味可口的美食了，你确定吗，不挽留我一下？”仓央冲彭满意调皮的眨眼。

彭满意笑笑，“你不是很忙吗？我哪敢耽误？”

“算了，知道你把我看腻了。后天我就走了。”仓央叹了一口气，道。

快了，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无论多大的计谋，多曲折的计划，终究只有一个裸露的目的。

赤裸裸的残忍，赤裸裸的伤心，都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彭满意和仓央一身运动装准备出发。

“仓央，快点。”彭满意对仓央的磨叽忍了将近半个小时了。

“来了来了。”仓央从房间里出来。

“你干什么这么慢？”彭满意皱眉看着她。她孑然一身，什么也没带。

倒是仓央背了一个大包，塞的满满的。知道的他们是爬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去探险。

“我去拿这个了，差点把它忘了。”仓央把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捧在手里，仔细的呼气，吹走缝隙里的细灰，那仔细的模样。

“以前那个？”彭满意用手碰了碰相机，第一次与仓央的接触，这个相机可充当了媒介。

“嗯，好久没用了。”仓央的语气相当怀念，又充满了回忆。那尾音的最后一口气久久不息，仿佛在讲她内心深处的一个故事。

与彭满意的记忆截然不同，又极其相似。

L市三面环水一面环山，千年之前这里是穷山恶水。

而地球经过了前面的运动，水早已不是杜甫口中的“巴童荡桨欹侧过，水鸡衔鱼来去飞”

山也不是“那知根无鬼神会？已觉气与嵩华敌”

现在的水渐渐到了市内，山更像是山丘。

唯一不变的可能只有这座屹立于山巅的寺庙。

一千多年了，为什么只有它，不变呢？

彭满意站在山脚下。

汗水从彭满意的额头划过脸颊消失在精致的锁骨，仓央鬓角的汗珠从两侧滑落汇聚在锋利的下颚，豆一般大小掉落在青石台阶上，晨光熹微的早上，似乎能听到滴答一声。那一声，仿佛穿过遥远的时间，从另外一个时空传出来。

仓央仰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石阶梯上的袅袅青烟，然而阳光刺眼，他一手拿着相机，一只手放在额前。

彭满意看着那遥远的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的大殿房顶上的红瓦，瓦片在阳光下仿佛闪着金色的佛文。

低低吟唱，响彻这座万年已久的山巅。

她一只手伸进衣兜里，那冰凉的触感让她一瞬凉爽，但又似乎太凉，凉进了心坎。

仓央看见彭满意的动作，一把拉起彭满意的在兜里的手，道:“快点，不能浪费了早晨的景色，快点。”说着仓央晃了晃相机。

长长的仿佛古代妙龄女子的青丝一般的长的青石阶梯上，此时除了袅袅青烟再无其他，仓央拉着彭满意在期间奔跑穿梭。

一节又一节的阶梯仿佛一张相片，一段缩影，但仿佛又在像是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从彩色到黑白，最后就像一把沙挥在空中，了无痕迹。

仓央爽朗的声音久久回荡，“满意，快点，快点。”

喊着快点快点，可是真的不想这时光就这样停下吗？

谁又真的知道呢！

走过了阶梯，上来正面就是一个参天大树，树冠大的遮住了大半个广场，最外层枝丫能够到大殿的房檐。

时辰尚早，还未有人上香。

“满意，等我一下。”

过了一会儿，仓央不知从哪弄来两根拇指粗细，半人高的香。递给彭满意。

“满意，来，拿着。”

彭满意从一旁的炉子里点燃香，双手捧在胸前，虔诚的闭上双眼。

阳光丝丝缕缕的穿过树叶，现在彭满意的全身。

仓央透过相机镜头看到的就是如此熟悉的一幕，仿佛与几年前初见时一模一样。

但是他也深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虔诚的许愿，都不是因为他。

“来，满意，该我了，你等会儿记得照相。”仓央把相机递给彭满意。

他捧着香，站在树前。

“佛祖，我不求己。只求您善待我爱的人。愿她终得心愿，一生顺遂，一生幸福。我愿意用来生相换。”

“哪怕，来世不遇她，不知她，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