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他又如八年前那样，不管我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不愿意见我，哪怕一个解释都不肯给我。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当年的悲剧很有可能再次重演吗？”

厉择木轻声道：“妹妹，你还是很爱他的，是不是？如果不是，你不会那么在乎，不会如此伤心的？”

她不否认，只是苦涩地笑着：“可是，这样的爱我情愿不要，哥，我开始后悔了，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他进宫，如果……如果我没有再一次放任自己深陷下去，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不堪，是不是一切是我的咎由自取？还是说我和他注定是一段没有结局的孽缘……”

厉择木动容地劝她：“妹妹，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试图往前看，好不好？”

她擦干眼泪，笑道：“对，我不能指望他，我要想办法，想办法救爹。”

厉择木望着已然离去的厉翎霜，只能无能为力地叹气。

韩啸天自从知道厉家的事后，便张罗着如何救出厉端等人。

今晚，他亲自带人潜入天牢，想救出厉端，却被厉端阻止了：“你就是烈焰门门主韩啸天吧？”

韩啸天拿下脸上的黑布，说：“丞相大人认得在下。”

厉端笑道：“老夫若要将女儿托付于你，你可愿保她一生平安。”

韩啸天微愣：“丞相大人此为何意？”

厉端开门见山道：“老夫看得出来，你对翎儿一片深情，无奈翎儿一心只在夏侯飞身上，但如今，老夫想将女儿托付于你。按照她的个性，她必定会因为老夫的事与夏侯飞恩断义绝，老夫料想她在宫中的日子也断然不好过，或许她也会从此离开宫廷。老夫如若不在世上，唯恐这个女儿再出意外，只能托付你，希望你不负老夫所托。”

韩啸天道：“丞相大人不怕所托非人吗？”

厉端笑道：“老夫一向看人甚准，相信你定不会辜负老夫所托。”

韩啸天道：“那为何不让我救你出去？”

厉端笑道：“孩子，你真以为这天牢是你想来就来，想走的就走的吗？你当真以为他夏侯彦青名为薨逝，实际就毫无手段了吗？他只不过是想要老夫的性命，只要不危及孩子的性命，老夫足矣。”

韩啸天道：“但是她不会放弃的？”

厉端笑道：“这一关对她来说，很难过，但是她必须学会坚强，所以，老夫把她托付于你，希望你陪她一起度过，希望翎儿今后的幸福是由你来给。”

韩啸天动容道：“好，我答应你的要求，我会设法保全她。”

终于，厉端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

待韩啸天走后，夏侯彦青讥笑着从暗处走出：“想不到你头脑还很清晰？”

厉端敲了敲跟在他身后的萧云雪，淡淡笑着：“你依然未变，还是这么漂亮？”

萧云雪此时百感交集，愧疚不已：“三哥，我……”

厉端笑道：“雪儿，你无需对我解释任何东西，你有你的苦衷，我懂，这么多年，想必你也不容易。”

萧云雪动容道：“三哥，我如此对你，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怪我吗？”

厉端笑道：“你为厉家，为那两个孩子，为我，牺牲了那么多，委曲求全不是你的本意，但你为了我们，不得不这么做，这些我都懂，女儿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知道，女儿刚刚丧失了霄儿，还没有完全走出那段阴影，你给她多一些时间，她会体谅的。”

萧云雪无奈道：“我只怕有生之年都不能等到了？她如今如此痛恨我，我无能为力。”

厉端笑着劝她：“女儿的个性随你，我相信你能体会她的，多给她一些时间，她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再怎么绝情，也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的。”

萧云雪笑道：“我知道，女儿是我生的，你教得很好，这些我都知道的。”

一旁的夏侯彦青看不下去了，出声道：“欧阳端，该说的该交待的你都做了，如今你还有什么不了之事吗？看在以往我们相交一场的分上，你说出来，我尽量帮你？”

厉端鄙夷地笑着：“是以二哥的身份吗？如果是，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你无论如何不能杀我女儿，你可答应？”

夏侯彦青微恼道：“厉翎霜怎么说也是雪儿的女儿，看在雪儿的分上，只要她不是太过分，我自然不会拿她怎么样。”

……

秋晨宫。

这几日夏侯飞一直待在宁妃这边，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厉翎霜的质问，可是证据确凿，即使他有所怀疑，但满朝文武与父亲的逼迫，他不得不下旨。

夏侯影今日来秋晨宫找他，说：“皇上真的打算就这么避而不见了吗？事情总是需要解决的，难道皇上要就此躲避皇后一辈子吗？”

夏侯飞苦恼道：“六弟，你是知道其中真相的，你要朕如何是好？”

夏侯影道：“那就要问问皇上的心，孰轻孰重？”

夏侯飞道：“你可知，朕曾经去丞相大人有过一次深谈，他一心求死，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保全翎儿一生平安，你要朕如何是好？”

夏侯影微微不明：“丞相大人一心求死，这话从何说起？”

夏侯飞笑道：“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我们怎能知晓，或许丞相大人此举是对的，只有死亡才能结束一切，正如当年战死沙场的息叶枫是一个道理。”

夏侯影鄙夷道：“为何上一代的恩怨要由皇后一人来承担，就因为她是丞相大人和萧云雪的女儿吗？”

夏侯飞轻叹着：“六弟，很多事我们都没有办法去插手，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夏侯影怒道：“那你就放任他们这么做，那翎霜呢，你不管了吗？你曾答应过我，你一定会护好她的，你都忘了？”

夏侯飞也并不计较夏侯影的失仪，告诉他：“六弟，朕尽力了。”

……

厉翎霜动用了她所能用的一切关系，可依然无效，午时即刻就到，她让紫秋带着血玉，拿着腰牌，朝着午门而去。

执刑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公戚伟，然戚伟毕竟是臣，见到皇后，自是不敢怠慢。

厉端笑着看她：“傻丫头，怎么就是不听为父的话呢？这里太血腥，不适合你来的？”

她心痛如绞：“爹，女儿一定设法救你出去。”

厉端笑道：“傻丫头，这里遍布天罗地网，有多少人等着看你犯错，好把你从皇后的宝座上拉下来，你不要犯傻。”

她摇头，笑道：“爹，皇后这个宝座我不要了，我只想要爹你好好的。”

厉端唤来一旁的桑擎峰，见桑擎峰将玉佩交与厉翎霜，他才说：“这是北夷皇室的信物，丫头，如若真的在这圣齐待不下去了，就去爹的故国，去找太后，去找皇上欧阳图，他们看在为父的分上，定会保你安全的。”

她突然觉得讽刺异常，最后可能护她周全的居然是她的杀子仇人，而她一直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却成了她的杀父仇人。

厉端淡笑着：“以后，擎峰会护你，为父走也走得安心了。”

她哭着摇头：“爹，不会的，你看，女儿把血玉带出来了，它会助女儿一臂之力，救出爹的。”

厉端厉声斥道：“休得胡闹，如今你身怀有孕，这血玉岂是你可随意触碰的，你难道要置腹中胎儿于不顾吗？”

她痛苦地摇头：“我管不了那么多，如果这就是舅舅所谓的第二大劫，我宁愿再次承受丧子之痛，也不愿看到爹你惨死刀下而无能为力。”

厉端柔声道：“傻孩子，这都是命，只要你好好活着，爹就没有遗憾了。”

“午时已到，行刑！”

“不……”她焦急地转而叫紫秋递过血玉，半路却被赶来的夏侯影夺走了。

她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厉家上下全数斩首，冷笑着昏阙，失去直觉之前她明确感觉到下腹有什么在流失，她想：或许这就是命数。

……

“翎儿！”夏侯影焦急地抱着她，看到她裙摆下处逐渐涌出的血渍，顿时惊吓不已：“传御医，快！”

韩啸天赶到之时，才发觉她早已倒在夏侯影怀中，利用混乱他将她从夏侯影手中夺了出去，回到烈焰门。

还好，救治及时，母女平安。

是的，厉翎霜生下了一个女儿。

她转然醒来，知道后，看着女儿，面无表情，说：“就叫她离儿吧！”

韩啸天看着她几近惨白的脸庞，道：“你身子还未复原，好好休息。”

她说：“外面情况如何？”

韩啸天想了想，道：“夏侯飞发现你被我劫了，正四处寻找我烈焰门所在，欲找出你所踪。”

她问他：“为什么要救我？”

韩啸天如实以告：“我曾经去过天牢，本想救出丞相大人，然丞相大人却拒绝了，他只道要你托付于我。”

她淡淡笑着：“那如果没有我爹的托付，你会不会救？”

他笑道：“你知道的，会！”

她淡然笑着：“啸天，谢谢你的坦诚，也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如今，我想要你再帮我一次。”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帮我隐瞒离儿的事，我不希望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我不希望霄儿的悲剧再次重演，我也不会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世，不会让她知道有我这么一个无用的娘亲。”

他不解道：“夏侯飞，你打算怎么对他交待？”

她莞尔：“你忘了，你劫我之时已经危难至极，我若告诉他孩子流产了，他亦会相信的，不是吗？”

他不赞同道：“夏侯飞并非如此好哄骗之人？”

她笑道：“我就是要他想信又不敢信，我要他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要他一辈子都愧疚不已，要他一辈子都痛苦？”

他无奈道：“我依然觉得此举不妥，你先暂且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

她望着怀抱中安然入睡的女儿，鼻子、眼睛、嘴唇，无处不像那个人，眼泪止不住下落，滴落在她的小脸上：“离儿，娘没有办法，只能这么狠心了，娘不能再失去你了，不能看着你走你哥哥那条路。”

“霄儿，她是你的妹妹，你要记得，要好好保佑你妹妹，你的仇，外公他们的仇，娘一定会报的。”

紫秋得到消息，来到烈焰门总坛，见到她，道：“娘娘，你真的打算孤注一掷了吗？”

她冷笑道：“紫秋，你觉得本宫还要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吗？”

紫秋看着离儿，道：“可是，娘娘，你真的舍得不认小公主吗？”

她冷声道：“紫秋，你给我记住了，她不是小公主，她也不是本宫的女儿，本宫只是她的姑姑，你可明白？”

紫秋点头，道：“是，奴婢谨记。”

她忍痛道：“紫秋，把她待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紫秋将离儿带了下去。

韩琦走了进来：“明明舍不得，明明心痛地要死，何必死撑呢？”

她苦笑着：“如若不这么做，她的性命很难保证，你觉得戚家会放任她存活于世吗？即使她是公主，只要她是我厉翎霜的女儿，戚家就绝对不会放过她。”

韩琦道：“你就如此断定带了她回去，戚家一定会置她于死地？”

她笑道：“你怎猜到我会回去？”

韩琦笑道：“你的性子我多少也能猜到有些，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要是无动于衷，就不是我所认识的厉翎霜了。”

她笑道：“是，过些时候我会回去，回去解决一些事。”

韩琦问：“那之后呢？解决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她笑道：“报仇？”

韩琦微微皱眉：“你回去不是报仇吗？”

她笑道：“圣齐是有我的仇人，但我还有仇人在北夷，不是吗？”

韩琦道：“你爹不是让你回北夷，还说北夷会护你周全，你回去报仇，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冷笑着：“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杀父之仇亦是，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韩琦道：“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这样，以后生活不会太痛苦吗？”

她看着，淡漠道：“那你告诉我，我该如何？”

韩琦道：“依我看，你最该带着离儿从此过起隐居生活，什么事也不要管，就这么快快乐乐活下去。”

她冷笑道：“什么都不管不顾，你觉得我还是我吗？”

韩琦努努嘴，道：“我也就这么随后一说，早知你不会同意了。”

她笑着看他，说：“韩琦，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我，我自有主张，不会胡来的。”

韩琦叹道：“但愿你不是说说而已，要做到才是。”

韩啸天问她：“你都应打算好了吗？什么时候动身？”

她看着他，说：“时机到了吗？”

韩啸天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微微点头，道：“宫里传来消息，夏侯飞即将宣布废后另立新后。”

她冷笑着，无动于衷：“新后是谁？”

韩啸天道：“宁妃苏沁雪！”

“哦，是她！”她微微有些惊讶，笑道：“我还以为会是戚芷柔。”

韩啸天道：“你不恨？”

她笑道：“我早就说过，这个皇后之位我不稀罕，自从八年前他迎娶息婉芸为后，我就死了那份心，皇后之位对我来说，反倒成了一种羞辱，你觉得我还会稀罕，还会在乎吗？”

韩啸天道：“你真的打算回去告诉他流产了吗？”

她笑道：“我说过，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离儿的存在，不管这是对离儿的保护，还是对他夏侯飞的惩罚，无关紧要，只要我厉翎霜还存活于世，我便不允许任何人将这个秘密告诉他。”

韩啸天道：“当真如今绝情，如此残忍。”

她大笑道：“绝情？残忍？你不觉得可笑吗？是他夏侯飞先无情的，我何必还要隐忍下去？一味的退让，一味的隐忍，我所换来的是什么，不过是满门抄斩，你还要我隐忍吗？”

韩啸天道：“如果你觉得这是对的，那你就放胆去做，我会设法帮你。”

她柔声道：“啸天，谢谢你，可是，我已经拖累你太多，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韩啸天笑道：“别说这些傻话，你知道我总有办法的，这些你不用担心，烈焰门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韩啸天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她笑道：“好，我信你！”

韩啸天看着她，要知道此时此刻的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他知足了：“我定不负你。”

她笑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承诺，你该知道不不信这些，我信你，是因为你从未伤害我，即使以往我们有那么多的缠绕，但你从未真正伤害我，你对我的心我都懂，所以，我想放任自己最后一次相信一个人，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不是？”

韩啸天淡笑着点头：“我答应你，我绝不骗你。”

她满意地颔首。

……

望着眼前巍峨、金碧辉煌的大殿，她冷笑不已，转身回头，朝着宫外的那所行宫凉溪山庄走去。

山庄中所有人均是她的心腹之人，是以她进山庄之时，并没有得到阻拦；但是相反，如果她回宫，估计会被无情地阻挡在宫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