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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是元朝第十四位皇帝妥懽帖睦尔即位的第十一年,称为至正三年,也就是公元1343年。在这一年的夏天,孤庄村一带爆发了一场非常大的灾难。
首先是旱灾,旱得每株稻穗上只剩下可怜的几颗饱粒子。紧接着又发生了蝗灾,蝗虫将那可怜的几颗饱粒子也吃完了。蝗虫过后,不等秋天到来,整个孤庄村就已经是颗粒无收了。连二老爷刘德,也闭口不提田租的事了。
孤庄村的灾难,不仅仅是旱灾和蝗灾。蝗灾过后没多久,先是村中的一个老妇人,突然发烧,突然上吐下泻,然后就死了。接着是算命先生郭山甫的老婆,也发烧,也上吐下泻,也死了。再接着,村东村西村南村北,不断地有人发烧,不断地有人上吐下泻,不断地有人死去。有一天,一个村子,大大小小一共死掉了十个人。连村子里的郎中也无可奈何地死去。郎中临死前对村子里的人说了这么几个字:“这是瘟疫。”
旱灾人们可以忍受,蝗灾人们也可以忍受,但瘟疫不同,人们无法忍受,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也不单是孤庄村,整个濠州一带,瘟疫大流行。只是孤庄村的情形显得更加严重罢了,天天都有人死,天天都有人亡,有几户人家,居然死得连开门关门的人都没有了。
朱五四一家也死得所剩无几。一开始是重四的大儿子文直,上午发烧,下午又是吐又是泻,晚上就闭上了眼睛,还不到十岁。重四流泪流出血来,齐氏哭晕过去好几次,陈二娘看着文直的尸体几乎是呆了。朱五四强忍悲痛,叫上重八,连夜将文直的尸体丢在了一条早已干枯的水沟里。朱五四丢文直的尸体的时候,重八也忍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文直的死只是个开始。没几天,重四也发起高烧来,高烧过后便是上吐下泻。重四咽气后,朱五四与陈二娘也未能幸免。
朱五四和陈二娘又几乎是同时地死了。劳累了一辈子,终于不需要再劳累了。重八跪在朱五四和陈二娘的床前,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直到这个时候,重八才真切地感到,自己很对不起爹娘,所以重八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给爹娘弄一块坟地,好好地安葬一下。
恰在这个时候,重八的二哥重六回到朱家的三间茅草屋里来了,重八这才知道许多有关的事情。重六入赘的那户人家都死光了,只剩重六一个。重八三哥重七入赘的那户人家更惨,死绝了,包括重七。重八二姐家还算幸运,二姐死了,二姐夫李贞还活着,二姐和李贞的儿子保儿也活着,重六回朱家的时候,李贞已经带着保儿外出逃荒去了。
偌大的一个朱家,到这时候,只剩下重六重八,还有重四的二儿子文正。本来还有一个重四的老婆齐氏,在朱五四、陈二娘发高烧的前一天,回娘家去了。
于是重六和重八就在家里昏天黑地的哭。邻居汪大娘和儿子汪文,在这场瘟疫中没碰到什么意外,见重六重八哭得不成人样了,就过来劝,还把饭菜送过来。可汪大娘怎么劝,也不顶用,送什么饭菜过来,重六重八也不吃。汪大娘无奈,只得对重六重八道:“你们再这么哭,五四和二娘的尸体就要烂了。”
重八想起同村人刘德,他是一个田主,家道殷余,不如去向他借点钱,讨块坟地。重八来到刘德的庄上。刘德得知朱五四家连遭丧事,所欠的租再也还不了,心中懊恼,见重八来求地,装出一脸愁苦的样子,说这年月连自家吃药的钱都没有,哪里还能接济别人。重八说了许多好话,刘德不耐烦,摆手让他回去。重八回到家里,关起门大哭。哭声惊动了隔壁的刘继祖,他是刘德的哥哥,虽不及刘德的富裕,却比刘德宽仁许多。他和妻子娄氏得知重八向自己的弟弟求坟地不得,来重八家中来,说要送一块坟地给他。重八感谢不已。次日,重八与回家奔丧的二哥用门板抬了亲人,安葬了。二哥是一个木讷的老实人,入赘的那户人家也极穷,不能照顾弟弟。安葬亲人后,他撇下儿子,就回去了。
重八回到家里,大嫂奈何不得无米之炊,侄儿饿得天天哭,抓着破旧的黄纸吃,差一点被噎死。虽然重八有体力,能做些农活,可大户人家为避瘟疫,大多奔走他乡,留在乡中的大户也不敢多雇外人。大嫂是一个一字不识的村妇,《女儿经》未读,三从四德不会,她不愿意守了这个没有衣食的活寡。难怪她悲极生怨,当着重八说了几句怨话,唠叨说“你们朱家的命为何就恁般苦,俗话说祸不单行,你们朱家如今一连就死三口。嫁到你们朱家,我没安心过一天好日子,没吃过一顿安心饭。眼下将你们朱家的房屋锅碗全卖了,也值不了几文钱。”重八无话可说,只是哭着。大嫂在朱家看看呆不下去,哭了几天,带着四岁的侄儿回了娘家,家中只留下朱重八一人。
朱重八想起儿时一同放牛割草的好友徐达、汤和、周德兴,家境比自己好,想向他们家借点米,敷衍肚子。重八去找他们,他们都外出打长工,重八不好意思向他们父母提借米的事。继祖的儿子刘英从小与重八在一起玩耍,长大后也有些交情,见他没饭吃,送些米来。重八煮些稀饭,吃几条草根,外加几片树皮。日间饿时,就多喝水。重八在屋前开了几分荒地,种些豆子和蔬菜,不久,长出一些新苗,可上天总不下雨,过了二十余日,新苗竟枯死了。挨到这年九月,重八想不出一条生路,打算外出逃荒,或许还能活下来。继祖一家人都劝重八不要出去逃荒,让他再等一阵。重八也是故土难别,就不走了,日间无事,总是躺在床上,一天喝一顿粥,盼着穷日子快过去。
朱重八在饥饿中过了十七岁的生日。次日,隔壁汪氏老母见重八找不到谋生的去处,给重八提起他小时候一件事。她说重八生下来不久,一身病恹恹的,看看没救,他爹到皇觉寺许愿:等重八长大成人后,给高彬法师当徒弟。这二天重八的病就好转了。寺庙里有些田产,重八去当和尚,一则还了他爹的愿,二则有碗饭吃,总比流落他乡客死异地强。重八说当和尚比逃荒好,就答应了。
汪氏下午到庙里给高彬法师说起此事,法师有些为难。他说如今庙里不比从前,香火钱少,僧人多,连年干旱,田里没有收成,恐怕照顾不过来。汪氏并不将此事说与重八听,怕他伤心,汪氏夫妇替重八备下香烛,带些干豆腐和几枚冬笋,让儿子汪秀送重八,一同再到庙里来。
这日是观音菩萨涅槃日,往年这里早是香客云集,香火旺盛,今日十分萧索。二人来到寺前,从一侧过去就看见山门。山门关闭着,门上藻绘剥落不堪。那一幅楹联尚在,只是金粉脱了大半。联云:
暮鼓晨钟,敲醒世间名利客;
经声佛号,喊回天下梦迷人。
二人都认不全楹联上的字,只顾敲门,敲了半天,一个约摸四五十岁的昏惫僧人开了门,问道:“施主有甚事?”汪秀道:“来拜高法师。”那僧人见二人都提着东西,放了进来。这座山门也是一座小小的佛殿,名唤三山殿,已经十分破败。重八在两边不住地张望,殿中有两尊满面怒容的金刚力士,手执金刚杵,守护山门。走过三山殿,到了一间大院落,青砖地面高低不平,长出荒草来,还有几株古松怪柏。前面有一间大殿,名唤天王殿,殿前的宝鼎中,连黯淡的烟火也没有。重八向殿内一望,日光昏昧,只看见当门是尊大佛,肚皮坦坦,笑脸眯眯。重八认得,这是大肚子弥勒佛。这尊佛的笑容给了重八许多慰藉,他希望高长老也是弥勒佛一般的好人。这佛背后也有一尊佛,是韦驮菩萨手持宝杵。两旁是镇殿的四大天王,个个横眉怒目。天王殿后面的两侧是东西两间配殿,东为伽蓝殿,西为祖师殿。中间是皇觉寺的正殿大雄宝殿,殿中当门那尊金身佛极大,那是释迦牟尼佛。从后门出去,有一块平地,两旁各有一排破败瓦舍,那是僧寮与斋堂,和尚们吃住的地方。汪秀指着禅堂说:“重八啊,你倘若当了和尚,日后就住在这里,好生安心念经。”重八点点头,心想这里的房屋虽然有些破旧,总比独自住在家里挨饿好,不知高法师会依允自己在这里出家。僧寮后面有一座小小的钟楼,钟楼后面却藏着一个小小的菜圃,围着竹篱,菜畦间长着几种蔬菜。圃后面几间破败的小屋,那是空了法师和师娘住的地方,名唤方丈。
汪秀见了长老,说起朱重八一家接遭丧事,他诚心向佛,想出家当和尚。还提起先前重八爹爹曾许下他长大后到庙里当长老徒弟的愿,请法师行行好,收留了他。空了法师正欲借故推脱,知客佛性师是一个读过书的忠厚人,有些怜悯重八,在一旁说:“也难为他了,不妨先剃度了他,若不听管束,再让他离开山门便是。”空了法师犹豫一下,也想不出谢绝的理由,收下重八的礼物,唤重八到前面的法堂里来,当着众和尚的面,在法堂中给重八净了发,将师兄一件破旧的灰黑色百衲衣给他披上,教诲几句佛门清规,重八一一承诺了,就算出了家。
皇觉寺共有二十多个和尚,除有空了法师算是住持外,都寺、监寺等职皆无,寺里多是空了长老一人说了算。年轻的沙弥都要做水火工,一天没有片时闲暇。重八是新来的,师兄们就欺生,将脏活累活都让给他做,他也不敢拒绝。他在家中时,排行最小,恃着父母宠爱,恣意撒泼,兄长们都让着他。父母在时,即使家中断炊也不会饿着他。重八知道庙里不比自己在家的时候,与师傅和师兄弟都不熟,话不敢多说。他称空了为长老,称知客佛性为知客师。长老有妻子,重八称她为师娘。其他人一律称师兄。
初来的半个月里,重八还颇不适应。他最怕到晚上,同舍的师兄们都入睡了,鼾声此起彼伏,他却在僧床上很久睡不着。与他邻床的师兄名唤惟仁,比重八长一岁,知道重八孤苦,平时处处照顾着他。
重八每天起来就去打扫山门,这是空了法师吩咐的。自己的事做完了,再帮几位师兄打扫佛殿。众师兄忙完了事,撇了扫帚,到房间里睡懒觉。重八多一个心眼,到空了法师的房间打扫地面。法师与师娘口头不说,心里却喜欢重八手脚勤快。知客师佛性房内有许多经书,墙上还挂着几幅水墨画。每日早晨,佛性打完钟,便坐在客堂外研墨写字,口内喃喃有声。皇觉寺里只有他和空了法师才是会讲经的和尚。重八每天早晨替佛性打扫客堂,扫地时,在师傅身后看他念经写字。佛性见重八勤快,很喜欢他。
佛性喜欢他求知的精神,便从头教他四书五经。从前朱元璋家境好的时候,念过三年书,底子不厚,但悟性惊人。不知为什么,佛性总是固执地认定,这是个日后必定腾达、不同凡响的人物。
这一天,佛性带一本《韩非子》来找朱元璋。其时朱元璋正在大雄宝殿如来佛前看经卷,从窗外看,朱元璋极为投入,连佛性很重的脚步声都没能惊扰他,朱元璋置身于香烟缭绕、经幡重重的释迦牟尼像前,左手执经卷,右手握着木鱼槌,想起来就敲几下。由于看得入神,连佛性大师进来他都没发觉。佛性见他看的是《金刚经》,就说:“想不到如净如此专心致志地读经了,可喜可贺呀。”
朱元璋忙合上经卷,站起来长揖。
佛性早发现经卷里夹着别的书,已露出边角来。他伸手拿在手中,抖出里边的夹带,原来是一本《玉壶清话》。佛性说:“好啊,你敢在佛面前闹鬼!贫僧将就你,你也得将就贫僧啊。”朱元璋也觉得有愧,对不住佛性,就说:“弟子再不敢了。实在是因为经书味同嚼蜡,怎样用心也看不进去!”
“又胡说。”佛性说,“看不进去,是你浅薄,没缘分。”他抖动着那卷《玉壶清话》,说:“这是专门写宋太祖轶事的帝王之书,你看这个做什么?”
朱元璋不免眉飞色舞起来,他有他的独到见解,宋太祖为什么成为一代明君,这本书里藏有真谛。对人要宽容、仁爱,得人心方得天下。
“这与你当和尚何干?”佛性说。
“只是看看而已。”朱元璋讲起书中的一段,宋太祖即皇帝位,有一回见了周世宗的幼子,问是谁,宫嫔答是周世宗的儿子,太祖问从人该怎么处置?
佛性替他说了下面故事,赵普主张杀掉,潘美不言可否。
“原来师父也看过,”朱元璋说,“不只是徒弟一人不守佛规呀。”
“又胡说。”佛性说自己是入佛门之前看过的,没忘而已。他问朱元璋,知道赵匡胤为什么不杀周世宗儿子吗?
朱元璋认为一是仁爱之心,二是廉耻之心。宋太祖不是说了吗?即人之位,再杀人之子,天理难容。所以他让潘美收养了这孩子。
佛性又说了赵匡胤宽厚仁慈的另外一例。有一次吃饭,在碗里看到一条虫子,当时侍者脸都吓白了,御膳房的人都是死罪呀。但赵匡胤对他们说:千万不要让御膳房的人知道吃出虫子的事,要不然他们会心上不安。
朱元璋不禁点头三叹:“只有这样,才能有天下。”说这话时,眼里闪闪发光。佛性显然注意到了。他说:“你知道赵普这个人吗?”
“是宋太祖的贤相啊。”朱元璋当然知道。
佛性称赞赵普施行的也是仁政,他的名言是半部论语打天下,半部论语治天下,全够用了。朱元璋称赵普是孔明、张良一流的人物,得之则得天下。
佛性不无揶揄地问:“你想结交这样的贤人吗?”
“没缘分啊。”朱元璋说,“一个出家人,更不需要了。”
佛性说他倒知道几位旷世奇才,号称浙西四贤。
朱元璋急不可耐地问都是哪几个?
佛性告诉朱元璋,四贤中尤以刘基、宋濂为优。这刘基是两榜进士,当过县丞,后来做过江浙儒学副提举,他看到朝廷腐败,耻于为伍,便回到青田老家去隐居了。
“另一个呢?”朱元璋又问。
佛性说另一个是浦江的宋濂,他被朝廷委任为翰林院编修,根本不屑一顾,隐居在龙门山著书立说。
朱元璋喜形于色道:“这不是今世的卧龙、风雏吗?是不是得一人可得天下?”
佛性笑道:“这岂是你我槛外人所应当论及的话题。”
朱元璋不言语,却拿出纸笔,记下了“青田刘基、浦江宋濂”几个字。佛性意味深长地望着朱元璋笑。
其实朱元璋并不知道底细,佛性原本是世俗中人,是个有宏伟抱负的大儒,他是刘基的老师,亲自教诲三年之久,后来因文字狱犯事,他才躲到寺院里披起了袈裟,难怪他凡缘未了,有机会就想为他的学生刘基物色明主,他认为刘基就是张良、赵普一样的人物,看是不是得遇明君了。
他此时竟看出来朱元璋日后必称雄天下吗?也许连他自己也处在朦胧中,但朦胧的往往会聚而成形,成为现实。
几个月的时光,在木鱼和云板声中滑过去了,朱元璋的功夫不在佛经上,他跟着佛性,长了不少知识,变得深沉多了。
这是皇觉寺普普通通的寂寞难耐的长夜。
夜深人静,长明灯也显得暗了,朱元璋还在看书,只是不再用经卷打掩护了。
突然听到有人叩击窗棂的声音。朱元璋放下书本,走到门口,推开红漆木门,不禁又惊又喜,原来是汤和、徐达、吴良、吴桢等人。
朱元璋一摆手,几个人溜进佛殿,朱元璋忙掩上门,问:“深更半夜,你们怎么溜到庙里来了?又是肚子饿了?上回给你们偷馒头,差点挨了二十大棍。”
徐达说:“今天不要吃的,弄点钱。”朱元璋心想,这回胃口更大。
吴良指着汤和说:“他要领我们投军去。没听说吗?天下到处都反了!”
朱元璋似乎心有所动,他不明白,去就去,要钱何用?
汤和说:“总得打造几件兵器呀,不然人家瞧不起咱们。”
朱元璋道:“我哪有钱?这身破袈裟当了也值不了半贯钱。”
汤和岂不知道朱元璋是两袖清风!他的眼睛一个劲儿在佛殿里搜索,最后定格在巨大的铜香炉上。
朱元璋立刻明白了,说:“你打香炉的主意?今天是我守夜坐更,若失了铜香炉就是监守自盗,我不得不被乱棍打死呀!”
“这好办。”徐达说,“可以把你绑起来,口里塞上烂草,你就没有干系了。”
“亏你想得出。”朱元璋走过去,用手拍了拍那个余烟袅袅的铜香炉,说:“它少说也有八百斤,白送给你们,也扛不走啊。”
汤和说了声:“你小瞧人!”大步跨过去,双手抱定香炉,一蹲身,向上一挺,香炉离地二尺,放下后,他说:“徐达比我力气还大呢,我们抬上它走,轻而易举。”
朱元璋默许了,要他们去找条生路也好,这大灾之年,留在濠州也得饿死。
汤和说:“你和我们一起走算了,还真想成佛得道呀!”
朱元璋要他们先去。看看那个起兵造反的是不是个礼贤下士的人物,能不能成大器,到时候再说。
朱元璋不是胆小,也不是没主见,更不会忠于元朝,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也好,你只好委屈了。”徐达把捆在腰间的绳子解下来,与吴良一起,三下五除二将朱元璋绑在楠木殿柱上,又用绳子捆了香炉,徐达对如来佛像说了句:“得罪了,日后再买一个奉还。”他抽了两根粗门闩,四个人抬起香炉出殿去了。
当徐达几个人开启厚重山门时,惊动了还没睡实的空了,他急忙披上僧衣下床,顺手抓了一根长棍,跑了出来。正看见徐达几个人抬着巨大的铜香炉刚刚下了山门台阶。
空了大惊,追了几步,怕不是对手,只好折回院子,拼命敲起柏树下钟亭里的大钟来。
一时僧众纷纷起床,大多数持械而来,一时火把烧天。
空了大叫:“有贼人盗了香炉去了!快追!”
和尚们奔出山门,只见徐达、汤和四人已经放下了香炉,每人手里都有器械,汤和使鞭,徐达使棍,吴良兄弟二人仗剑,四人如猛虎迎战僧众来了。
只几个回合,和尚们就支撑不住了,有的被打趴下,有的退进山门,有的受伤吐血躺在地上直哼哼,无论空了怎样叫喊,也没人敢上前了。
徐达向和尚们抱抱拳,说:“对不起了,别那么小气,借铜香炉一用而已。日后打个金的供奉殿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空了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辨认,突然“啊”了一声。
这时佛性大师也被惊动起来了。他走到山门时,已经看不到徐达一行人的身影了。
佛性问:“什么人这样胆大包天,偷盗都偷到佛殿来了?”
空了说:“什么偷,这分明是抢。我方才认出来了,为首方面阔口的和那个一脸胡子的黑脸贼,都是如净的同党,那天他偷了馒头就送给了他们。”
佛性说:“你认得仔细吗?”
空了说:“错不了。没家贼引不来外鬼,这朱元璋一条鱼腥了一锅汤,若此人留在寺中,贫僧只好另寻栖身之地了。”这回他可是得理不让人了。
这话一落,好几个和尚都说:“我也走。”“贫僧也找个宝刹去挂单。”
佛性问如净他人在哪里?他在人群里没找到朱元璋。
空了突然想起来了,今夜是他在大雄宝殿坐更啊。他决定去看看究竟,他带头一走,和尚们呼呼啦啦地跟在后面。
当和尚们推开大雄宝殿殿门涌入时,发现朱元璋正在那里挣扎,不但身子绑着,口也是堵住的,只呜呜地乱叫。
云奇松了一口气:“原来和如净没关系,他叫贼人绑起来了。”
如悟也说没吃歹徒一刀是便宜了。这寺庙里只有云奇、如悟对朱元璋亲近些。
空了四处打量一阵,心里思忖:我才不信。焉知这不是监守自盗的苦肉计?他走上去,一把扯出朱元璋口中的乱草,冷笑着说:“你给我招,你是怎么勾结你的同党来盗佛殿香炉的?”
朱元璋一见佛性也走了进来,就煞有介事地大叫:“冤枉啊,师父,我吃了苦头,他反说我通贼。”
佛性当众不好过于偏袒,就说:“空了已经认出那几个贼了,正是你送馒头的那几个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朱元璋的眼珠子转了几下,随机应变地说:“一点不错,我可怜他们,都是一个村的朋友,就不曾防备。他们是穷疯了,非逼我和他们一起盗卖香炉,我不答应,他们就把我绑起来了,我当初真不该可怜他们。”
空了说:“谁信你的鬼话!”
佛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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