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霍去病睁大了双眼躲在床后边瞧着门口，嘴里低声问道：“老婆，那小子不来了吧？我是不是可以上床睡觉了？”

真玉忍住笑道：“等着吧，后边不是给你预备软榻了吗？”

“呃，睡着不舒服，我想跟你一起。”

“呵呵，要不咱俩换换，你睡床，我去后边。”

“不要，咱们都在床上吧，反正那小子要是来了就别想回去了，怕他做什么？”

“我不是怕，我是觉得……”说了一半，真玉忽然压低声音道：“好像有人来了。”

霍去病闻言连忙闭紧嘴巴，使劲儿瞅着那扇门。

月光不是很明亮，但也足以将门外那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清清楚楚的印在窗棱上了。霍去病一阵兴奋，终于来了，他已经在床后边站了三天了，再不来，他就直接去抓了！

先是一根铜管，接着就是让二人嗤之以鼻的一阵青烟——迷药啊，可惜比起真玉的迷药来实在是差远了。然后，过了大约一刻钟，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从门缝儿里伸进来，轻巧的拨开了门闩。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黑影钻了进来。只见他蹑手蹑脚的四下打量了一遍，确定没人后就走向床榻。掀开帐子，定定的注视着被子里的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霍去病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来人伤了他的宝贝儿。不错眼珠地盯着，手也紧紧的握着剑柄。真玉虽然闭着眼睛，可除了眼睛外的所有感官都在全力工作着。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来人手中匕首的寒气和那家伙身上散发出的戾气。

时间不长，可对于屋中的三个人来说却漫长的很。终于，来人在犹豫了一会儿后举起了匕首，狠狠的朝下扎去。可匕首还未及挨着对方，他已然惊骇的停住了。

一把剑正不偏不倚的抵在他的下颌上，阴森森的恍如地狱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毛云，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的瞳孔迅速张大，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是秦、秦真？”手哆嗦了一下，险些将匕首丢了。真玉哪里肯给他时间，剑尖儿抵着他的颈项，左手却毫不犹豫的将他手里的匕首夺了过来，“毛云，我等你很久了。”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毛云的声音暗哑而低沉，惊慌失措的他几乎想夺门而出，可颌下的剑冷森森的让他不敢动。对于这个昔日上司的身手，他是很清楚的。其实，要不是知道这个秦真已死，他也不敢轻易来冒险。可此刻眼见早就死了的人居然就在眼前，他的三魂七魄都跟着没了。眼瞅着她撕下一章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那张美丽而森寒的俏脸，毛云忍不住暗自低叹了一声：吾命休矣！

霍去病缓缓的自床后转出来，提着剑骂道：“你个王八蛋，小爷没看出你居然会是个奸细。说，你受谁指使？李敢是不是你射死的？”

毛云闻听此言冷笑了一下，“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霍去病怒道：“你找死！”

真玉收回剑淡淡一笑，“毛云，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死了比活着舒服？”

“你什么意思？”

霍去病抬腿踹在他的膝盖处喝道：“混账东西，给我跪下吧。”毛云哼了一声，迅速的又站了起来。霍去病见状大怒，上去就是一拳，接着就拳打脚踢一通暴揍。毛云的嘴角渗出了鲜血，可他依然一言不发。真玉看着越打越上瘾的霍去病，又瞧瞧一边闭紧嘴唇硬撑，一边用极其怨毒的眼光瞪着霍去病的毛云，心里微觉不耐。再打下去估计就直接将他打死了，自己想问的却没有问出来。霍去病不是搞刑侦的，哪里会懂得刑讯逼供这一套。但她自己也不懂，估计换了她的话只能更加残忍。她也很想看看这个毛云能支撑多久，霍去病的拳脚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霍去病越打越来气，尤其是瞧着这个小子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简直是气炸了肺，手底下更是不留情面，除了小心不将这家伙的脸打坏，不彻底打死以外，他可真是出够了气。之前母亲、舅舅等人对他二人婚事的阻挠、姨母和皇上的横加干预、老婆与皇帝的虚与委蛇带给他的委屈和不甘、李敢之死使得他莫名其妙背上的黑锅，以及跟真玉分开一年多的思念和折磨，全都爆发出来了。打到后来，毛云已然昏迷不醒，可他还是觉得不解气。最后还是真玉瞧不过，强行阻止了他，“好了，出出气就得了，再打的话，他就死了。”

“呸！死了最好，我就不知道你还留着他干嘛。”霍去病气咻咻的走回桌边，喝了一大口水道：“依着我趁早宰了完事。”

“我留着他是有用的。”说着就站起身走过去蹲下检查毛云的伤势，“还好你没伤他的脸，不然的话，我还得费心给他医治。”

“干嘛？”霍去病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

“你别管了，我只问你，打够了没有？”

“一般，今天累了，明天继续。”

“……”无语。白了他一眼，“找绳子来。”霍去病依言找来一根结实的绳子，抹（ma）肩头，拢二背的就将毛云捆起来了。

“走，去地下室。”真玉走到床边按下开关，一阵轻微的声响过后，床后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洞口。拿着油灯领先走下去，示意霍去病将毛云也提下来。谁知霍去病根本就没打算提着他进来，而是将他往地道口上一堆，抬脚就把他踹下来了，弄的真玉啼笑皆非。

地下室不算很大，却桌椅板凳样样俱全。把毛云捆在木架子上之后，二人就走了。不大会儿的功夫，毛云醒了，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想喊又喊不出来，只好安静的呆在那里。

霍去病这该死的家伙，几乎将他的骨头都打断了。浑身上下都疼的不行，可他知道，自己还死不了。不知道那两个人打算怎么处置自己，该不会是想将自己交给皇上吧？那样的话可就有意思了，自己会告诉皇帝秦真没死，跟霍去病在一起，嘿嘿……不对，他们既然敢让自己知道秦真没死的真相就说明根本没打算将他交给官家。那就是说，他们打算折磨死自己了。心中涌起了一股恐惧，可转眼又自己安慰自己：毛云啊毛云，你可不能畏惧啊，大不了就是一死，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他觉得好多了，便闭上眼睛睡了。

霍去病懒洋洋的往床上一躺，“阿真，睡觉吧，累死了。”秦真点点头笑道：“好。”三天了，他们一直在等这个毛云，如今总算是可以暂时轻松一下了。并排躺在床上，霍去病闭着眼睛问道：“为什么不继续问了？”

真玉微笑道：“现在问什么也问不出来，晾他几天吧。”

“嗯？晾他几天就能问出来了？”霍去病不解地问道。

“有可能。你知道人是有思想的群居动物，当他在人群中的时候，即便面对很大的压力也不会害怕，可只有他自己的时候就不一样了。环境是密闭的，黑暗的，他是孤独的，甚至连宣泄的途径都找不到。这时候，他就会胡思乱想，想一些以前从来不会想的东西。时间久了，就会崩溃。到时候我们就省事了。”

“会吗？照你这么说，那廷尉府的那些刑具岂不是没用了？”

“呵呵，那是不一样的。刑讯这种东西要因人而异，有些人一看到刑具就会害怕，怕受皮肉之苦；有些人却很强硬，肉体上的折磨说不定会让他们更加坚强。那么，我们要想撬开他的嘴巴就只有从摧毁他的精神意志开始。”

“你知道的倒不少，这也是你们学过的？”霍去病失笑道。

“呵呵，不仅学过，还亲身体验过。”

“什么？”他一下子就呆住了，侧身抓住她的手问：“体验过？体验过什么？酷刑？还是什么摧毁精神的刑罚？”

“都有。你以为伊稚邪打我那些鞭子我为什么不怕？那是因为那些刑罚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作为司玉组的成员，组织的一切都是不能透露的。所以，我们在战备上按照特种兵的方法训练，在这些方面则是按照间谍组织的规矩训练的。”她越是轻描淡写，霍去病就越是觉得惊心。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要接受那些非人的训练也就罢了，怎么还要被自己人折磨？心疼啊，想起那些他就觉得心疼不已。当下就气呼呼地说：“哼，你们那个首领一定是神经病！”

（未来：某人莫名其妙的打了各喷嚏，“谁骂我呢？”）

“这是没办法的事，但我觉得还是有好处的。”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偎进他怀里娇笑道：“好了，都过去了，别生气了，累了好几天了，我们还是休息吧。”

“嗯。”等回去后，我一定要会会你们那个什么老大。不打他一顿，我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一连四天，霍去病每日都按照之前的样子继续装委靡不振，真玉则会在每隔一、两天给毛云送些可以维持他生命的食物跟水。在第一次送饭的时候，她就将一种类似于软骨药的东西掺进了他的饭食。第二次一来就给他解开了绳子，那小子现在连自杀都成问题，更不用说折腾了。几天来，她是一句话都不和他说，也不理会他的叫骂。又过了两天，不知道是因为饿的，还是因为孤独和恐惧所致，毛云终于开口了。

“你们到底想把我怎样？”

真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拿起碗盏抬脚就走。毛云吼道：“要打要杀给句痛快的。”还是没有回应，她已经走到了拐角处。

毛云又嚷道：“你站住，有本事我们打一场，我要是输了，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还是没有反应，她已经拐出去了。

毛云忍不住了，沮丧的嚎叫道：“你站住，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都告诉你。再这样下去老子还不如死了得了呢。”

他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听得真玉微微一笑，转回来道：“肯说了？其实你不必着急的，再呆几天也可以，我不急！”

这句话说的毛云几乎没气死，要不是被捆着，他真想过去将那女人的笑脸打碎。不知道过了几天，黑乎乎的地道里根本就不知道时间。这个秦真每次来只是带着一盏灯，她一走，这里立刻就恢复了黑暗。

他受够了黑暗和寂静，每次都盼着她能早点儿来，可这女人却根本就不准时，经常很久才来一次。虽然恨极了她，却不得不说自己是打心眼儿里盼着她来，盼着看见她手上的食物和那盏暗淡的小灯。当最初的强硬和坚定被恐惧代替后，他就不想死了，他想活着，至少要再看一眼蓝天白云，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他后悔了，后悔不该为那个见鬼的干爹卖命，不该异想天开的去杀霍去病，不该妄想凭一己之力妄图挑起汉朝君臣不和，让匈奴从中渔利。天知道，自己不是匈奴人啊！

真玉笑了，她走过来道：“那就说吧，你到底是谁？受谁指使来暗害我和霍去病的？记住要说实话，一旦我觉得你说的是假话，那你就在这里继续呆着吧。”

“我说，我说。”毛云忙不迭的点头，“你能不能先给我口水喝？”

“水？暂时没有，等你说完了，我觉得满意了，自然会给你喝。”

“好吧。”他无奈的点点头，继而又抬起头问道：“你会不会放过我？如果我都说了，你能不能放了我？”

跟我讲条件？真玉的眼睛眯了一下“好，我可以放过你。”但霍去病放不放就和无关了！

“那好，我都告诉你。”毛云像被打了强心真一般立刻来了精神，将自己的来历慢慢的说了出来……

晚上，霍去病一进门就看见他的夫人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发呆。便走过去笑道：“怎么，在想什么？”

“毛云招了。”

“哦？他都说什么了？”霍去病不怎么在意这家伙招不招供，反正早晚弄死他，有没有口供无所谓的。

“他是中行説的干儿子。”

“噗……”一口茶喷了一地，霍去病咳嗽道：“你说什么？中行説？开什么玩笑啊？”

“是真的。”真玉认真的说道：“他是被匈奴掠去的汉人，那会儿他还很小。父母都被当成奴隶卖掉了，他却阴差阳错的被送去中行説那里。后来，中行説见他机灵，便使人放过了他的爹娘，并收他为义子。让人教他武艺——”笑看了他一眼道：“他的武艺可不像在军中那么稀松平常的，这家伙装的蛮像的。”可惜，碰上自己，又是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他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了。

“后来，他就被中行説派回了汉朝参军，用意无非就是刺探汉朝的军情。但因为他并没有根基，所以在军中也只能一点儿一点儿的慢慢混，直到遇上我之后升职才快了起来。”说到这里，她不禁苦笑起来，这个毛云要不是碰到自己，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屯骑混日子。今日的种种说起来竟是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毛云在被升职后也想着不再给匈奴和中行説卖命，但父母都在中行説手里，他却怎么也不能狠下心来。中行説要他动手杀了霍去病，他自己是不可能做成了，就假借帮助秋水将有毒的蜡烛和药给了她。可那女人却莫名其妙的死了！这是他没想到的，但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当中行説被杀之后，他的父母就被伊稚邪控制了。对于秦真杀了中行説一事，他的感觉很复杂。即高兴自己没了那个顶头上司，又暗恨秦真杀了供养他父母的人。后来他得知了皇上、霍去病和秦真之间的关系，立刻就想出了一个主意——借刀杀人！

借的是卫皇后的刀，杀的是秦真这个人。说来也巧，公孙敖这个家伙是自己送上门的。他是有意找毛云了解秦真的为人，毛云则‘顺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这主意就是趁着大军在外的时候，找机会解决了秦真。当然，话是不会这么说的，而是很隐晦，很隐晦的说起。可公孙敖是什么人？一点即透，触类旁通。果然就依照这个主意和卫子夫商量去了——他可不敢擅自做主，毕竟万一事露，没有后台撑着，他会死的很惨的。他不知道的是，他去找卫子夫商量的事，也正是卫子夫要找他商量的。因为在这之前，毛云就已经通过特殊的渠道“找过”卫子夫了。

他假扮术士，去拜望了霍去病的母亲卫少儿。说什么那个祸水不仅会耽误霍去病的前程，更会影响卫家和霍家的未来，甚至危害到太子和皇后云云。想那卫少儿本是各没什么见识的女流之辈。再加上此事关系到自己的爱子和霍家、卫家的兴衰，三言两语就被他说动了。之后，卫少儿就赶紧去找卫子夫商量。但毛云并没有将方法告诉卫少儿，这愚蠢的女人想是双刃剑。用来对付敌人固然不错，可万一卫子夫不肯动手，问出了这其中缘由，自己可就惨了。但这一切他都是背着伊稚邪做的。这样做也很简单，他要给中行説报仇。虽然中行説不是什么好人，可他毕竟一直帮自己奉养着父母，且对他也着实不错。但他也知道大单于对秦真的心思，自然不可能将此事报告上去。

当秦真失踪之后，他很是高兴了一阵。因为长安城里传出了谣言，说是这个秦真已经成了伊稚邪的阏氏。不管是真是假，那女人没有死是事实了。紧接着，大名鼎鼎的冠军侯霍去病就委靡不振的开始四处鬼混。还居然混出了个私生子。这就算了，当他奉旨成婚的时候，那个秦真又出现了！这下热闹了，毛云冷眼看着霍去病和皇上彼此暗中较劲，看着他们为了一个女人明争暗斗。

直到上林苑狩猎那天，他眼看着霍去病质问公孙敖，又跟着他去追公孙敖，一切的一切无非是想找机会杀了他。可当他看见霍去病、李敢和秦真都在场之后，他改变了主意。杀了秦真！一来可以报仇，二来是因为此刻秦真和皇帝关系已经十分密切了。秦真若是死在李敢和霍去病眼前，依皇帝的脾气绝对会将怨气撒到这二人身上。

即便不杀了他们，也会降罪。那样一来，汉朝的两位大将说不定都会毁在这个女人身上。因此，他趁着霍去病和李敢彼此对射的时候射出了那一箭。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敢居然会帮秦真挡箭，更没想到霍去病居然还就认罪了！

显然，他低估了李敢和秦真之间的友谊，也低估了皇帝对霍去病的宠爱程度。武帝不仅没有怪罪霍去病，反而杀掉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侍卫来帮霍去病圆谎。之后又迅速的将秦真纳入后宫，并将霍去病调往武威郡驻守。

计划被打乱了，他只能想方设法的跟着霍去病来到了武威，并在接到匈奴那边的命令之后下手诛杀霍去病。只要杀了霍去病，他就可以将远在匈奴的父母接回汉朝了。伊稚邪杀霍去病无非是想出口恶气罢了。

可他不知道，伊稚邪之所以会再次下令命他诛杀霍去病是因为得知了秦真死在汉宫的消息。当远在大漠的他得知秦真因霍去病另娶他人，还有了孩子的事而伤心欲绝并自暴自弃的嫁给皇帝，还莫名其妙的死了之后，他的怒火是显而易见的。要不是此时的匈奴已经不能再跟汉朝作战，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挥兵进攻。所以，他立刻就让人去找毛云，不惜一切代价一定杀死霍去病。并允诺事情办成后九将他的父母送回汉朝。

毛云当然愿意了，父母在自己身边，他就可以专心忙活自己的前程了。至于匈奴人，他觉得伊稚邪在接连的打击之下，恐怕很难再有跟大汉抗衡的资本了。自己说不定就可以摆脱匈奴人的制约，快快乐乐的过自己的日子了。可这一次，他又失败了。

已经被宣布死亡的玉夫人秦真居然出现在了霍去病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