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飘扬，号角震天，数万大军从长安出发分别开向代郡和定襄。当走到路口的时候，霍去病很自然的打马来到真玉身边，卫青眉头一皱，装没看见，但眼神颇带警告意味的瞟了二人一下。李广冷哼了一声也没言语——他还不知道真玉的身份，只是以为她和霍去病有龙阳之好，而这是他所看不起的。

李敢朝真玉吐了吐舌头，又朝霍去病挤了挤眼睛，他没有将此事告知父亲。一来真玉和他说过，二来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万一闹出来不定会怎样呢，看霍去病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经深陷其中了。这也难怪，要是自己早就知道……呃，还是算了吧。那女人简直就是让他心有余悸，不敢想象她小鸟依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见二人同时瞪向自己，他立刻就假作害怕的挥鞭而去了。

霍去病：“小玉……”

秦真玉黑线：“……”怎么成小玉了？

霍去病：“……一定要当心啊，不要逞能。那是男人的事，你只要记住怎么去的怎么给我回来就成，一根汗毛也不能少。”

真玉点点头微笑道：“知道，你也……”

霍去病：“记得保重身体，要多吃东西，说不定我们的孩子已经在你肚子里了。唉，还不如叫你呆在京里呢。”

秦真玉又见黑线：“呃……”这人想孩子想疯了？

霍去病：“还有，记得要想我……”

秦真玉俏脸微红：“嗯……”

霍去病：“每天一百次！”

秦真玉无语：“……”

霍去病：“不想和你分开，一会儿都不想。”

秦真玉心里又甜又暖：“我也……”

霍去病：“我想亲你！”

秦真玉猛然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什么？”

霍去病：“嘿嘿，我们去那边。”说着便不怀好意地靠近了一些。

秦真玉一挥马鞭：“驾！霍大将军，后会有期！”

霍去病：“你给我回来！”气急败坏中……

大军走了几日，真玉实在很无聊。在这里，她完全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卫青给她身边弄来一大堆士兵，像看犯人一般看的她紧紧的。李广等人与她也没话，唯一比较熟悉的就是公孙贺，可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也躲她躲的远远的。思前想后，觉得这一切必定是因武帝有话，否则他们也不会这样。想到这个，她就十分的生气。和霍去病分开就已经很让她不快了，如今连仗怕也没的打了。

公孙贺是有苦衷的，既然卫青知道秦真是女人，他自然也知道了。他们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消息自然瞒不过他。如果光是性别问题，公孙贺倒还不至于怎样。关键的问题是这里面牵扯到了武帝，这就让他不得不小心从事了。

他对霍去病因女人而与皇帝发生矛盾一事感觉非常不理解。秦真的确很特别，可再特别也只是个女人。因为一个女人和皇帝争根本就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他不明白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秦真怎么就那么吸引人。引得皇帝和霍去病都神魂颠倒，就差上演君臣夺妻的大戏了！万一闹僵了，倒霉的可不止霍去病一人。他们公孙家、卫家、霍家以及皇后和太子都会被牵连进去。这样的结果是绝对不能让它发生的，他们赔不起。那不是几万金银，那很可能是功名利禄和身家性命！要是可能，公孙贺真希望这个祸水从来就没出现过。

至于卫青……真玉想的不错，的确是武帝的缘故。皇上在临行前嘱咐卫青，一定要保证秦真的安全。听听，这是打仗吗？皇上简直就是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累赘啊。两军交战，谁能保证她的安全？这不是开玩笑吗，唉。

当大军驻扎之后，秦真就被卫青叫走了。她知道卫青肯定会找她的，老实说，他能绷到这个时候，还真够沉得住气的。

来到营外的山坡上，远远的看到卫青在夕阳下安然稳坐在马上。真玉缓轡过去道：“卑将见过大将军。”

卫青侧头看了她一眼道：“不必多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对于这个男扮女装的虎威将军，卫青的感觉很复杂。姐姐已经将皇帝的意思和与秦真的对话全部告诉他了。这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她不畏强权、不贪富贵的态度和风骨让人敬佩。但这不代表他对二人的事乐见其成。如果是以前，他也许会欣然接受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做自己的外甥媳妇儿。可他现在不止是一个人了，他的身后有着太多的利益牵扯。皇后的、太子的、卫氏家族的、甚至还有公孙家和霍家。这一切使得他不得不谨慎对待二人的关系，甚至是如履薄冰一般。

霍去病已经长大了，他的事业如日中天，又深受皇帝的喜爱，其受宠的程度早已超过了自己。可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也就是说如果皇上想收回，那只是一句话的事。比如自己，他知道皇上对他诸多忌讳，也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素来光明磊落，不屑在这些事上费心机。在他看来，只要能够维护住皇后和太子的荣宠、维护住家族的利益就足够了。其他的，他不在乎。皇上会知道他卫青只有忠心，没有异志。多年来，他一直小心从事，事事都唯皇帝马首是瞻就是这个原因。可效果究竟有多大还真不好说……

只要一想到这些，他的思绪就会被扯的很远。暗叹了一声，他淡然问道：“秦真，你为什么要男扮女装的混进军队？”

真玉微笑道：“女儿也可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谁说只有男子才能驰骋沙场为国效力了，女人一样能够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卫大将军不会也是迂腐之人吧？”

“女儿也可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卫青激赏地看着她笑道：“好气魄，好胸襟。我大汉能有你这样的奇女子也算是佳话一桩了。”

真玉浅笑道：“承将军夸奖，秦真只是个普通女子而已。”

卫青摇头道：“你不普通，你若是普通，我的外甥就不会那般倾心于你了。”顿了一下，他又道：“去病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一向骄傲自负，目高过顶。你若只是个普通女子又岂能入得了他的眼？更何况，还有……”说到这里，他看着秦真道：“你打算怎样？”

“不打算怎样，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看准的事就绝不半途而废。我和去病真心相爱，不管是皇上还是其他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未必。”卫青感慨的摇摇头道：“那是皇上，你和去病怎能抗旨行事、逆天而行？即便你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去病呢？难道你想要他的前程和性命断送在你的手上？”

“大将军，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去病也一定不会苟同。就像您说的，他一向自负，且甚是狂傲。对于他喜欢的，他也会势在必得。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他对世俗的看法不屑一顾，我则觉得那根本就是狗屁一堆……”

卫青眉头一拧，心说：这丫头说话还真是口无遮拦的很呐。

“……那本来就是迂腐的家伙拿来骗人的把戏。拿去病来说，他上可为君父分忧，为国效力。下可无愧于黎民百姓和自己的良心。难道非要事事顺着皇帝的心意才是忠臣？”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卫青边思索边说。

“哈哈，那是愚忠。”真玉的眼神蓦然犀利起来，“何况我们的事根本就和这个扯不上边儿。皇上在明知我们两情相悦的情况下还硬要插一杠子，你说是他错还是我们错？难道去病将我拱手相让就是忠君爱国了？难道我朝三暮四就是妇女典范了？大将军所谓的道德底线究竟是什么？”

几句话问的卫青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皇上……”

“大将军，想必皇后娘娘已经将我的意思都告诉您了。我只说一句话，虽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碎的不一定会是我，也许会是别人。”她的神色逐渐冷漠下来，这个卫青啊……唉。

卫青狼狈地瞥了她一眼，默然道：“我待去病犹如亲生儿子，当然希望他能事事得偿所愿。可是……你是女人，很多事都不明白的。我只希望你能为去病考虑一下——如果你真的那么爱他的话。”

秦真玉淡淡地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卫大将军，您不必再拿我爱他这码事来劝我。我和别人不一样，什么一切为他考虑的鬼话我不信。我只知道我若是离去，我和他都会懊悔终生。秦真对霍去病势在必得，绝不会轻言放弃，除非霍去病背叛我。”

卫青摇摇头道：“若他能背叛你，我们也不会这般伤脑筋了。秦真，你是个好女人，何必非要去病不可？你给我的印象一直很好，还记得第一次在屯骑的校场上看到你和那些士兵摸爬滚打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必定会成大器。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是女子。当我得知那个比我们还能吃苦的虎威将军是个女人的时候……”他皱皱眉，“那种震惊是你无法想象的，我一直认为女人就该像姐姐那样温柔贤惠，也或者像之前陈皇后那样娇纵任性。可我万万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女人，你的所作所为甚至和传统意义上的女人完全不一样。难怪你会让皇上和去病都着迷了……听说伊稚邪也很喜欢你，能在玉门关外放你们一马就是最好的证明。”卫青心里并不完全这样想，可他向来敦厚，很多话都说不来，只好婉转一些表达自己的意思。

正在侧耳倾听的秦真玉没想到他会将话题转到伊稚邪身上，干笑了两声跳过这个话题道：“大将军说笑了，我知道卫大将军心里想的未必这样。你认为的好女人就该是长公主那样。既温柔又独立，进退有据，分寸得当。我这样的女人，说白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您尽可说出来，我不会在意的。”

卫青的脸红了，羞恼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真玉轻轻的一笑，没有说话。

卫青又道：“秦真，我不能将去病的身家性命押在你的身上，我——输不起！”

真玉感动于他对霍去病的关心，点点头道：“大将军放心，我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因为此事发生意外。”

“哦？你凭什么保证？”卫青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问道。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您就知道就。”

“我不能相信你，你的办法无非就是鼓动去病和你远走高飞。可那不是我所乐见的，我的外甥绝对不能成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懦夫。你趁早打消了那个念头，如果你敢，第一个阻止你的必定是我。除非……你们踩着我的尸首离去。”

“呵呵，大将军还真是幽默。”真玉一边干笑一边在心底将卫青大骂了一番，以退为进地问道：“卫大将军，若是有人想要您的妻子，您会怎样？”

“大胆，再敢胡说，休怪本将军不留情面。”卫青的脸铁青一片，自己的妻子是天下最好的女人，谁也不能亵渎她半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卫大将军好好想想吧。”

“可你不是去病的妻子……”

“您怎么知道我不是？您又怎么知道他不认为我是？”真玉微嘲地一笑道：“他一直当我是他唯一的妻，此生最爱的女人。无论是谁，若是伤害了我，他都会和那人拼命的。”

卫青咬牙道：“你倒是很自信。”

真玉冷笑道：“当然，若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我也不配为他所爱了！”说完就拍马回营去了。卫青深思着她的话，渐渐的失神了。

……

大军加紧了前行的速度，很快就出了定襄。这时，斥候来报，匈奴的大单于并非如他们之前所预想的那样在王庭附近。也就是说，此番原本会和单于主力遭遇的人由霍去病变成了卫青。卫青当机立断，决定派兵在牵制伊稚邪的注意，自己则带兵从侧翼包抄，打他个措手不及。当他把自己的意思说了之后，军中诸人都十分兴奋。本来嘛，谁不想跟伊稚邪交手呢。说不定此战之后，自己就会封侯拜相，前途一片光明了。

见大家群情高昂，卫青开始点兵布阵了。他看了李广一眼道：“李广、赵食其听令。”

李广面带喜色的站出来道：“卑将在。”

赵食其也出列道：“卑将在。”

“命你二人率部从东路出发，牵制伊稚邪的注意力，掩护大军直袭单于主力。公孙敖……”

“大将军。”李广焦急的打断了卫青的话，“卑将乃是前将军，当居前锋。请大将军准许卑将做大军主力的先行官，与单于正面交锋。”

卫青的眉峰一皱，他知道李广的心思，可临行前武帝特意嘱咐他说，‘李广年事已高，且命数不好，不宜单独出战，更不宜与伊稚邪正面相对。’

再者，公孙敖新近丢失爵位，他也有意调开李广让公孙敖跟自己与伊稚邪对阵。或许可以趁机让他戴罪立功，复得爵位。因而，他此番调动是有意为之的。此刻见李广出言拒绝，心中多少有些不高兴，便沉声道：“李将军，本将是军中主帅，所有人都要听本将调遣，难道你想抗命吗？”

李广不卑不亢地说：“卑将不敢，只是卑将既然腆为前将军，自当做大军先锋，可大将军却执意将卑将调往东路，不知是何道理？”

卫青淡淡地说：“调兵遣将乃本将职责所在，军中大小将官都该听命于我。李将军年事以高，做先锋与伊稚邪正面相遇实属不智，还望李将军不要为难我。”

李广愤然道：“卑将自参军之日起就一直跟匈奴作战，虽然没什么建树，可经验却是有的。此次出征，皇上尚且不嫌老臣年迈，让卑将做前将军，大将军却将此事挂在嘴边，敢是小瞧我李广吗？”

卫青头大的抚了抚额角道：“李将军，非是我小瞧于你，实在是……”

“大将军，卑将请命为先锋官，亲帅大军与伊稚邪决一死战！”李广抱拳拱手，眼睛炯炯有神地直视着卫青。后者的面色一沉，“本将决心已定，修要再理论此事。今夜休息之后，你就和赵食其一同率军东出，日夜兼程赶往单于主力所在之地与本将汇合。公孙敖听令！”

李广暗自咬了咬牙道：“诺，卑将遵命。”眼中寒光大盛，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这卫青摆明了看不起自己，哼，想当初我李广叱诧疆场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吃奶呢！

真玉知道卫青没打算叫她出征，也知道自己此刻彻底的被晾在了一边。她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她又不指望靠打仗升官发财。所以就安静的从头坐到尾，像空气一样，几乎没人注意到她。

当夜，李广就率领自己辖下的人马与赵食其不告而别了。卫青在知道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命令大军立刻开拔。

千里奔袭，几万人马都很困倦。卫青吩咐秦真跟紧自己，不要落队。真玉对此不置可否。其实，从跟霍去病分手至今，除了那日与卫青说了一番话之外，她几乎就没开过口。就算有再多不满，她也不会在此刻提出来。大战在即，自己那些事全都不值一提。她不是不懂事的女人，也深知进退，只有活着回去了才能将一切解决。

卫青偶尔侧头看上她一眼，看着她自始至终挺直了脊背坐在马鞍上，心里也有些佩服了。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个奇特的女人一起出征，这样的长途奔袭自己都觉得十分累，可她却始终不见疲态，倒真让人刮目相看。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在姐姐们嘴里的祸水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她很坚强、很勇敢。

真玉发现了他的注视便随口问道：“大将军有事？”

卫青收回目光，顺口道：“哦……没事，只希望你不要拖我们的后腿。”

真玉一挑眉毛，“卫大将军是想激怒我，还是没话好说了？”

卫青不禁有些尴尬，这丫头倒是很敏锐。老脸一红，没有说话。好在是黑夜，她也看不到。

“如果是想激怒我，很抱歉您用错了招数。要是没话好说了，我劝您最好三缄其口。”真玉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但无论是什么，你看不起我这笔账我都记下了。”说着一抖马缰道：“很快，你就会收回这句话了。驾！”

卫青终于忍不住苦笑起来。这个丫头不仅思维敏锐，嘴巴也毒的很，难怪姐姐会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不过，他倒是有些欣赏这个女子了。若不是皇上的问题，或许嫁给去病还是不错的。唉，摇摇头，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啊。神色一整，回头吩咐道：“注意保持速度，不要大声喧哗。”转回身，快马加鞭的朝前跑去。

所有的一切都留待决战之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