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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惜梦可不管那些,继续沿着屋檐走着,忽然,她看见墙壁上贴着招聘老师的广告,立即仔细地看了起来,就是前面不远的小学,招国文老师。刘惜梦想,虽然她已经大学毕业都好几年了,可是自己毕竟是学文出生的,中学文言文也不错,教国文的话,应该不会太难吧!于是她把墙上的广告揭了下来,快速走着。
向英楠示意司机自己开车先走,自己则立即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刘惜梦怎么被拒之门外。
学校确实不远,刘惜梦觉得自己走了最多不过十分钟就到了——振英小学。她做了深呼吸,然后拍了拍身上的雨水,走进了学校大门。
向英楠不能继续跟,他只好在学校隔壁的一家小茶馆找了个能看见门外的位置坐着。等待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想象,刘惜梦会以一副怎样失望的生态走出来,然后自己要怎么去取消她。
果然,向英楠一壶茶都没有喝完,他就看见刘惜梦走出来了,于是立即付钱走出茶馆,站在刘惜梦面前,得意洋洋地说:“这么快就出来了,被赶出来了吧!”
“小人得志。”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今晚开始,你又得睡大街了。”
“很遗憾要让你失望了,今晚我可以睡床。”学校校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很有学问,刘惜梦去后,拿着国文书让她讲解一下。刘惜梦只能凭着自己的理解来了,完了再加上一些什么人权、平等的说辞,老太太就把她当成知音了,很快就决定让她来当国文老师。刘惜梦又支支吾吾说出自己没有住的地方,没有想到善良的老太太竟然表示,她可以住在学校,还预支了第一个月的薪水,让她买些日常用品。
向英楠果然很失望,“那些想好的嘲笑你的话不能说了,真没意思。”
“有病,请你离开。”刘惜梦真是一眼也不想看到向英楠,所以她连东西也不买了,转身走回学校了。
“越来越意思了。”反正知道她的住处,向英楠也就不急于这一时,就让刘惜梦满意,自己先离开吧。
此时,茗绣同样一个人走在外面,她知道刘惜梦一定会找工作的,所以她也不能落后,一定要尽快找到工作。只是她就没有刘惜梦那么好运了,天都要黑了,仍然没有半点头绪。
“茗绣,过来。”
“是你!”天色暗沉,冷雨凄寒,左震的声音却有着暖人心脾的温和,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让人无从拒绝,一边从司机手里接过伞,遮在茗绣头上,“下雨天不要一个人出来。”
这是茗绣第一次坐上这种私家车。宽大的皮椅子柔软舒适,空间里弥漫着暖融融的气息。她有点好奇地伏过身子去看司机开车,那圆圆一轮是转弯用的么,旁边还有手柄。司机手势纯熟,真不简单,车子开得这么稳。
左震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茗绣忽然觉得他亲切起来。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上海这么大,她认识的人总共不过这么几个,在这些人当中,左震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
茗绣的头发湿了,额前几缕发穗儿还滴着水,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眉毛越发显得黑秀了。左震侧过脸看着她,“你的伤都好了?”
茗绣点点头,“是啊,前天就不用拐杖了。”她朝左震转过头,指着自己的脸,“看!脸上的青青紫紫都退了。兰婶照顾我很周到,每天吃的东西从来没有重复过,连衣服都不肯让我洗,天天吃饱了就睡觉、睡足了又起来吃饭,唉,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享受过,真有点消受不起。这样养着,伤怎么能不好,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碍,青青肿肿罢了,没伤到筋骨。”
茗绣拉拉杂杂地说着,有点他乡遇故知一般的兴奋和唠叨。其实左震充其量也只能算个萍水之交,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但此时此地,在这里遇见一个熟悉的人,无论是谁,对茗绣来说,都算得上弥足珍贵。
左震也没插话,她的罗里吧嗦他好像并不在意,只是问了句:“晚上还有其他事情没有?”
茗绣一怔,“我会有什么事,回凤鸟阁啊。”
“既然没事,晚一点回去吧。”左震这样平淡地说。
“啊?”茗绣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下了车,她才发现,眼前是一间酒店。
说是酒店,跟凤鸟阁可差得太远了。只是很简单的两层小白楼,上面挂着“湘潭酒店”的横匾。
“我跟英楠都爱吃湖南菜,这里特别地道,以前常常来。”左震把她拽到伞底下,“还算清净,就是地方简陋些。”
茗绣却开心得不能言语。这怎么能算是简陋!只是淳朴而已,想不到,上海还有这种地方,门口挂着的红灯笼、油纸伞,还有里面的竹楼梯,一下子就教她想起镇江老家来了。老宅子里也有这样的竹板楼梯,一走上去,就吱呀地响,现在想回去走走也是不能了。
英少——他也喜欢这样的地方吗?
左震带她上了楼,并不是包厢,只是个清静的偏厅,下雨人少,就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他们的桌子靠窗,那窗子支起一半,以竹帘子遮雨,雨声扑簌,细微静谧。茗绣忽然想起一句词,叫做:“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四周太宁静,听着雨滴打在竹帘上面,真觉得心思空灵,说不出的欢喜。
左震唇边掠过一丝微笑。茗绣进了门就开始神思不属,她在想什么?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吃不吃辣?”
茗绣骄傲地一昂头,“无辣不欢!”
左震颇有点意外,“听说吃辣的女人,脾气都不好。”
茗绣忍不住笑了,看着左震,“就算是真的——你怕了么?”
左震一怔,茗绣也会笑,她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动人,眼睛弯成小小两只月牙儿,唇角温柔地翘起来……听她语气,居然像是敢挑衅。
左震低下头,看菜单。其实这种小店,拿手的菜色也就那么几道,不用看他也知道,拣着最辣的点了几个,又怕刚才茗绣不过是逞强,所以把菜单递给她,“剩下的你来吧。”
说真的,茗绣几乎没有在外面点菜的经验。看看菜单,名字都是陌生的,想了半天,才十分认真慎重地问:“可不可以——要一个婆婆饼?”
什么,婆婆饼?那是个什么东西?!
侍者怔住,左震也怔住,两个人缓缓对视一眼,不禁同时失笑,左震手里刚刚端起一杯茶,这一笑,几乎把茶水也晃了出来。
侍者忍住笑,“小姐,您点的这一道,好像不是湖南菜?”
茗绣知道闹了笑话,不禁涨红了面孔,十分尴尬地嗫嚅:“没有啊,没有就算了……那,那么……”
她搁在桌边的小拳头都快攒出汗来了。左震赶紧挥挥手叫侍者下去,“随便做个汤上来。”
他点上一支烟,把打火机放在桌子上,茗绣想起自己口袋里藏着的那一只,都是银色的,雕工一样的精细。
“那个婆婆饼,是你老家那边的东西吧。”左震问。
茗绣点点头,“很久没吃了,上海没有卖。”
“你怎么会在华隆银行门口?”左震打开话题,“你又不认得路,还到处乱跑。”
茗绣解释道:“只是想找点事情做,恰好走到那里罢了。”
她还真的想出来做事?这样不死心。左震不禁诧异起来,“你那么急着找工作?”
“当然着急。”茗绣蹙起眉,“已经麻烦英少这么多天了,吃穿住用都赖在他头上,白吃白住不算,还得垫上药费,这样下去人家会烦。而且,惜梦一定也去找工作了,我不能落后呀!”
“惜梦?就是你说的那个刘惜梦?你找到她了?”
“是呀是呀,就是今天上午,你不知道,看见她我有多高兴呢。”
“那你怎么一个人?”
“都怪惜梦脾气太倔强了。”于是茗绣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也怪英楠,说话太冲了。”
茗绣微微一笑:“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找份工作呢,然后和惜梦一起生活,总比一直住在凤鸟阁好。”
左震吸了一口烟,“一个姑娘家,也不认识什么人,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茗绣气馁,“真是。跑了一整天,一点结果都没有。”
“其实对英楠来说,花在你身上那点钱,根本不能算是钱,他随便打一圈牌都不够。你还他不还他,根本无所谓。”
“那,我也要还给他。”茗绣一个字一个字说。
对,英少有的是钱,他不介意多花几个,可是她介意。她不能一边喜欢他,一边欠着他。
喜欢!她居然想到这个词。茗绣忍不住心里一凉。英少跟她……只怕是无望的吧,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里。但是没有办法,就算只看着他的背影,她也欢喜,听见他的声音,她就心跳。在她受伤那一天,在那个暗黑的夜里,是他救了她,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想法子报答他。
似乎听见左震说了一句什么,茗绣有点神思恍惚地抬起头,“什么?”
左震不知道是好笑还是无可奈何,跟他出来吃饭的女人,还真没有一个敢当着他的面,这样三番两次走神的。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
“你——认识英少很久了?我总是看见你们在一起。”茗绣问。
“嗯。”左震道,“十几年了。不过他平常都在百乐汇,我在码头,闲的时候才一起消遣。”
茗绣不禁有点失望。兰婶说凤鸟阁是英少的,她还以为,总会在那里碰见他,可是一直遇不到。原来他平时根本不在凤鸟阁。
左震瞥了她一眼,她走神,是在想这个?
“你——想在英楠身边做事?”
茗绣一震,慌忙否认:“不不,没有,你误会了,我哪有那么不自量力,我什么都不会,跟着他能做什么?”
左震淡淡一笑,抽着烟,慢条斯理地追问了一句:“那么就是,你想做他的女人?”
“啊?”茗绣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一下子被戳穿,忍不住涨得面红耳赤,“哪有哪有!英少……英少他那种身份,我……”
左震悠然道:“什么身份,你的意思是,只要不顾虑身份,你是愿意的了?”
茗绣噎住了。她明明很小心,可是他冷冷一抬眼,仿佛什么都可以看穿。
“你在取笑我?”呆了半晌,茗绣才反应过来。
左震却道:“菜来了,尝尝这剁椒鱼头,是这里的招牌菜。”
茗绣气急地瞪着他,“你刚才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我知道,你跟英少是好朋友,你们照顾我,我心里真的很感激;可是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我要你的感激有什么用?”左震一笑,“你能为我做什么?”
他的语气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但眼神却忽然冷峭起来,这几句话被他这样说来,一点火气也无,却令茗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茗绣实在是不了解上海,更不了解左震。如果她了解,就应该知道,还没有谁敢当面跟他这样说话。如果兰婶在,现在一定扑过来捂住她的嘴了。
可惜的是兰婶不在,所以茗绣一股脑儿地说了下去:“我知道,上海的规矩我不懂;你跟英少都是什么人、做些什么事,我也不明白。我对英少的心思,在你眼里,一定很好笑吧?他是高高在上的,我微不足道,可是你不会明白,那一晚,是他把我从路边带回来,他是唯一一个帮助我的人,所以,如果有一天,他需要我为了他做什么,我一定会去做。”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在上海,我不认识别人,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甚至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英少的。我拿什么报答他?我什么都没有……”
左震沉默地听着,脸上的神色,深得让人看不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茗绣停了下来,深深吸口气,振作了一下,脸上摆出一个笑容来,“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些来了!你请我吃饭,我却扫了你的兴,看菜都快凉了。你还不知道那天我怎么会在街上挨打,其实就是为了跟小贩抢一碗两个铜板的腊汁饭——要是知道现在有这么一桌子好吃的,那天真不应该那么拼命的。”
一边说,她一边夹起一条油辣子红烧牛尾,大口咬下去,“啊,又酥又烂,辣得舌头都麻了,果然是好东西……”她辣得直吸气,连眼泪也快要辣出来了。
其实她只是夸张,没有那么辣,可是不这样假装,她就没法掩饰自己眼里难堪的水气。
一只手轻轻拿下她的筷子,一块宽大柔软的方帕掩上了她的鼻子和嘴唇。
抬起头,她看见左震温和的微笑,“太辣就别逞强了。”
“我刚才不是取笑你。”左震明明没有必要解释,可还是解释了,“我跟英楠多年的兄弟了,你想跟着他做事也好、想报答他也好,或者你心里喜欢他也好,除了我之外,你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帮你达到目的。”
茗绣握着他的手帕,擦着脸,也擦去刚才自己的失态,“算了,其实我对英少,一点幻想也没有,从来没有希望要得到他……现在我想的,不过是怎么活下去,以后再也不能为了一碗饭,跟人家滚在街上打架。”
左震眉头微微一皱,“英楠有那么高不可攀吗?现在你跟我也一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跟我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一样。”茗绣放下了手帕,望着窗上的竹帘,声音十分惆怅,“你只是在路上遇见我,今天请了我吃饭,明天后天还可以请别人,都不过是偶然。过些日子你就不会记得今天说过的话,跟谁吃过饭……我也是一样。可是,当我走到英少身边,就算只是想报答,也希望他能留意、有感觉,也希望能长久一点。这怎么能一样?”
左震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喝了下去。他已经明白了。
“既然这样,那你去百乐汇吧,以前明月也是在那儿跳舞,然后被英楠发现的。只是,不知道你行不行,说实话,有些方面,你比明月差远了。”
“谁……谁说我不行的,不就是跳舞吗?”
“是吗?”
茗绣沉默下来。百乐汇!英少的百乐汇……
在街上为了抢一碗饭而打架,和在百乐汇当舞女,哪一个更可耻?除了剩下这一点没用的自尊心,她还有什么可卖的东西!
“舞女也分很多种,大金豪的白珍珠,九重天的玛丽安,她们是头牌,在台上跳支舞,大把的银子就收进口袋里。假如你跳得好,英楠肯栽培你,成为第二个殷明月也不是不可能。”左震向后一靠,靠进椅子里。
原来她是想靠近英楠?那有什么难。他现在就可以把她送到英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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