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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上谕,爱新觉罗弘昇,诸处夤缘,肆行无耻,本应以严加惩处。唯因念伊所谄事之人,恐干连都多,故朕仍尽亲亲之道,不肯暴扬,且革去伊正黄旗满洲都统之职,圈禁府中,非诏不得见。钦此。”
四周静得怕人,唯有角落里“嗒”的一声轻响,是沿着墙角滴落的水渍,落入地上,却激起层层回声。
“世子爷,接旨吧!”
来传旨的男子,嗓音浑厚掷地有声,那字字句句击在这空旷却密闭的空间里,就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加之他的身形极是高壮,又背光而立,巨大的阴影打上他的侧脸,连同他的神情一并泯灭在这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头。
男子见半天没有回音,便又再度试探地唤了声:“世子爷?”却在这电光火石间,眼前一阵暗影交错,只听“刷拉”一声,原本沉沉跪在地上的弘昇竟是一下子跳了起来,并直往那传旨的男子扑去,顺势带起了一地枯草四散飞溅,“好你个狗日的福宁!兔崽子!看我不一脚踹死了你去!”
这一串咆哮来得突然,整个宗人府大牢里皆回荡着弘昇凄厉且愤怒的嚎叫,他的动作更是极快,这一窜出去,就像一支拉满弓的箭,只嗖嗖地朝前飞去,身后的两个衙役亦只来得及捉住他的衣襟一角,福宁本能往后避去,奈何腿肚子上到底还是挨了弘昇重重一记,他不由往后一个踉跄,手中的上谕已然摔落在地,好在身边自有随侍伸手在他臂上扶了一把,才不至摔他个脚朝天。
福宁气极,腿上又痛得很,脸上已是变了颜色,只碍着身份不好发作,好在弘昇已被两个衙役一坐一右架按着,一时半会儿的也伤不到他。
只是弘昇是何等的性子,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但瞧他直勾勾地瞪着福宁,夺眶欲出的眼珠子里似要滴出血来,他拼命挣扎着,奈何那两名衙役本是布库出身,手头的力道便似那铁钳般死死压制着他,更加之他自打被拘以来接连着几日水米未进,哪里来的气力与他们对抗?他一时气急,已然急怒攻心,只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额头上更是凝结着豆大的汗珠,混着散乱的发辫黏得满脸都是。
福宁见了不由双眉轻挑,俨然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斜睨着弘昇,半晌,他方才气定神闲地冷笑道:“世子爷,奴才劝您还是省点力气,过会子回府的路途很是颠簸,可有得您受了!况且皇上旨意已下,您就是把这宗人府大牢给掀了也是于事无补的。”他悠然自得地弯腰拾起上谕,抖了抖明黄宣纸表面附着的枯草和尘灰递到弘昇跟前:“世子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呸!”弘昇狠狠啐了福宁一口,“你竟还知道自个儿是个奴才!二哥待你不薄!当年他为了不连累你,特意将你送出去当官,这才成就了你今日的地位!想不到你如今竟干出了这等背主求荣的龌龊事来,你就是这样报答二哥的吗?枉费二哥待你的一片真心,他可当真是养了个没心没肝的白眼狼!我都替二哥心寒!”
福宁听他蓦地提了弘皙,却是不由地浊气上涌,顾不得规矩礼数破口大喊:“少在我面前提他!他为我好?他若当是真为我好,又怎的会白白放了我去乐亭?我好容易捱过了三年,想着这回即便不能留在京里,好歹可以给我派个好去处,哪怕差事不甚体面,总好过被困在那种荒没人烟的地方强。可谁知他却又是硬生生地把我撵了回去!说得好听些,那叫信任我,可说实在的,他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出了京郊能有个依靠吗?”
“闭嘴!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弘昇气得脸色青白,额角上的青筋暴得老高,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甩开两名衙役扑上去便照着福宁的脸上狠狠挥去。
也只这么一拳,近旁众人已是回过神来,纷纷围涌上来,抱腿的,扯胳膊的,拉衣裳的,甚至还有拦腰的,硬是将弘昇生生架开数步,口中只是一个劲儿的劝:“世子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若您把福大人给打出个好歹来,这让奴才们怎么和皇上交代呀!”
弘昇却是不管不顾,他力道极大,乱踢乱抓,俨然疯魔了一般嘶吼:“滚开!我今儿非打死这乌龟王八蛋不可!狗日的!良心全叫狗吞尽了!滚!全给我滚!我今儿便打死了他也是应当!就是皇上来了我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也算是我为二哥报了仇了!”
福宁以手捂着脸,本已被人护着退了出去,谁曾想听了弘昇的话竟又折了回来,也顾不得嘴角沁出了鲜血,只怒道:“世子爷口口声声指责我背弃旧主,失了良心,可奴才若是当真半点都不顾及当年的情分,这会子世子爷哪里还能跟这儿同我叫唤!”
“狗东西你神气什么!你就是一条狗!一条连主人是谁都分不清的狗!”
弘昇这一句叫嚣既出,四周顿时静了下来,唯有他急促的喘息贯穿整座牢狱。福宁亦只是隔着众人意味深长地瞧着他,许久,终有一丝冷冽浮上他的唇际:“不错,奴才的确是条狗,可世子爷又何尝不是呢?你我各为其主,说到底,左不过我们彼此都是一样的人罢了!只不过,奴才比世子爷更懂得如何寻得真正的主人,而世子爷却只会一味地愚忠,却不明白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的道理。也怪不得皇上会拿您开刀,亏得皇上仁慈,不过将您圈在府上罢了!若换做是我,指不定早没了皇上的耐性了。”
“狗崽子你说什么!”弘昇怒目圆睁,作势便欲再度抢上前去,弘昇的几个近身侍从吓得一把拦在他跟前死命按着他,有人转头忙不迭劝福宁:“福大人,就算小的求您了,您就少说几句罢!”
福宁很是不以为意,只将背倚着粗壮生锈的铁栏杆,闲闲道:“我少说几句本无妨,只不过你们主子家倒为着个无关紧要之人便死咬着我不放,我亦无可奈何。还有,这道上谕,世子爷您接不接便给个痛快话吧!如此我也好去复皇上的命。”
怎知福宁话犹未了,弘昇已再度愤然拨开人群,劈手便夺了福宁手中的上谕狠狠砸到墙角的枯草堆上,只听“噗嗤”一声,俨然尘灰飞扬,本该明黄华贵的一张宣纸瞬时蒙上了丝丝枯草。他冷冷一笑:“爷我不接这道旨!非但不接,我今儿定要连你这传旨的狗也一并开销了了事!”他再顾不得旁的,死死咬着牙扑上前去,带着身后拖扯着他的人,对着福宁劈头盖脸恶狠狠的咒骂:“狗崽子!我瞧着你如今当真是反了天了!你口中那个无关紧要之人是谁?他可是你的主子啊!好!即便二哥已然成了你的旧主,可那又如何?偏你这般糟践他,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吗?”弘昇蛮横胡乱地挣开身上的箍制,混乱之际,手臂上竟是留下了好几道血印子,可他却浑不在意,只挣扎着对阻拦着他的人群怒斥道:“你们都给我滚开!谁再敢拦着,我便连着他一块儿打死算数!”
此刻的弘昇,俨然如同一头被袭击的狼,即便浑身血肉模糊,就算拼劲最后一口气力,他都要将袭击他的人狠狠咬死!
大牢里顿时乱作了一团,挡在弘昇面前的人几乎都挨到了弘昇的拳脚,终于,他还是冲破了人群,伸手一把揪住了福宁的衣领作势要打。
就当众人就快要招架不住时,只听一声通天的怒喝如雷贯耳:“够了!都给我住手!”
转角处,似有一袭长身玉立的身影屹立在侧,背后疏疏落落几缕残月寒色更为他多添了一抹傲然。他被几名近身太监簇拥着,见众人一时停了手,这才举步朝前,惹来腰间荷包下的珠络叮当作响,斜刺里窜进来的风扬起了他水色的袍角,很有衣袂翩翩之感。
“给宁郡王请安。”众人纷纷依次行下礼去,唯剩了弘昇依旧死死揪住福宁的衣领不放手,泛白的指关节正当格格作响,而福宁却是毫不畏惧地回瞪着他,两个对峙的男子,皆是魁伟英武的体格,此番蓦地插在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堆里头,瞧着更似鹤立鸡群般,分外突兀。
弘皎走上前,面色沉寂,只冷冷扫了福宁一眼,道:“福大人来了。”
福宁不过微微颔首:“是,恕奴才失仪,不能给王爷请安了。”
弘皎并不在意,摆了摆手,说:“无妨。”他迅速打量了二人一番,但瞧弘昇身上倒还勉强如常,除却发辫散乱且双颊泛着异样的潮红外,旁的倒还无恙,只那福宁却是狼狈得很,嘴角青紫带血不说,衣襟更是被扯得皱巴巴的不成样子,残破的衣料下自露出了里头白花花的底子。他不由在心中苦笑,若非前儿牢头差了人到他府上来搬救兵,这会子福宁还不定要被弘昇打成什么样呢!
他定了定心神,便道:“弘昇,放开他罢!”自然弘昇定是充耳未闻,手头上的衣料攥得越发紧了。弘皎叹了口气,自幼弘昇便是这股子执拗的性子。无奈且对着众人道:“你们先到外头候着罢!”他目光一顿,“福宁,你也出去。”
福宁自答应着,手上用力一抽,弘昇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了手。待众人都退了个干净,弘皎却立在原地,只轻轻唤了声“拜音达”,恍若呢喃,犹如呓语,却依然分外清晰地落入弘昇耳中,掀起了心底惊涛骇浪的情愫。
那幼时的乳名,有多久不曾被人唤过了?自打懂事起,除了乳娘,也只有二哥会这样唤他,只有二哥……
终于,弘昇再是忍耐不得,任凭滚烫的泪烧灼着肌肤,点点滴滴落入草堆,瞬间销声匿迹。他踉跄数步,背抵着斑驳污秽的墙面顺势滑坐在地,有粉状的墙灰簌簌散落,兜头落在他脸上身上,他却犹未可知。一时间,他那本该挺拔的身子已是蜷成了一团,颗颗眼泪走珠般滚落,只听得他呜咽有声:“我见不得……实在是见不得的……”他将脸埋进膝间,嗓音亦是闷闷的,如隔了千山万阙:“二哥何辜?二哥何罪?他为何要这样作践了二哥……还有上头那人……我不在意他如何待我……只是我不能被白白圈着!我得出去!我得去告诉了二哥……东园……我得想法子出去……”他唤着弘皎的名号,满腔的话语只是说得颠三倒四,一双宽广的肩膀颤抖不已,泪更淌得满脸都是,终于,他捉住了弘皎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拜音达……”弘皎亦是不忍,只觉眼中酸涩不已,他强抑住心底悲恸,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见不得亦得见,忍不得也得忍。你我如今皆是被架在炭火上烤着,丝毫动弹不得,连同十六叔他们亦是如此。可我们眼下除了忍,再没有旁的法子。”
“可我不甘心……那本该是二哥的天下,为何要拱手让于他人?为什么!”
弘皎倾身向前,反手握了弘昇冰冷黏腻的大掌在手,“因为天意弄人,因为时乖运蹇。李后主尚有‘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之喟叹,更遑论本就不曾得过天下的二哥?”
弘昇豁然抬头,不及拭去腮边的泪,已是摇首抢白:“二哥不是李后主!他不是!”
“那便让那个人当他一回李后主罢!”弘皎言罢抬手向上一指,喻意尽皆明了。他说得平静,声线更似呢喃,可却字字清晰,如琵琶拨弦铮铮入耳。
弘昇攸地止住了泪,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弘皎,却见也正深深凝睇着他,眼中似是无波无澜的平静。心底最深沉的某处恍若被莫名触动,曾几何时,那个年幼的弘皎变了,往日最是顽劣不羁的性子如今已被他隐藏在桀骜不凡的外表下再也无所遁形。
见弘昇渐渐平复了下来,弘皎这才正色道:“此番二哥人在热河,哪里会不晓得眼下的情景?他亦忍得,我们为何忍不得?”起身走到墙角弯腰拾起皱褶的上谕,他弹掉了上头的草屑,重又递到弘昇跟前:“好好收着这道上谕,这当口上,再不能连累了二哥。”
弘昇双唇紧抿,目光灼灼直盯着上谕半晌不曾动弹,唯剩了额上的青筋突突乱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探出了瑟瑟颤抖的指尖,接过了那道上谕,纤薄的纸张捏在手里,却恍如有千钧重,压在心头,只是觉得甸甸的沉。他不忘颤颤地叮嘱弘皎:“东园……你们……要保护二哥……”只这一句,眼前之景再度模糊。
弘皎险些落下泪来,深吸了口气,澹然而又决绝道:“你放心,即是粉骨碎身,我们也定会护得二哥周全!到时,便一并救了你与弘昌出来!”
凄怆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牢狱里,带着一股果决的杀机,只是说不出的阴森与可怖,搅得人心里惴惴不安。
积年前往热河避暑,总是要到了上元节过后方才摆驾回宫,可因着此番弘昇被圈,加之前朝诸事烦扰,皇帝只觉心烦不已,便再没了避暑的心思,以致才刚交了夏,銮驾便匆匆提前回了京。
宫中的日子,若说漫长难熬,一眨眼也便这样过去了,就连御花园的沁心湖里本是盛到极处的清莲也日渐显出了颓败之色。接连又是绵绵几日秋雨不绝,园中夏日繁花落尽,凋残的花瓣飘飞间,却又换了团团簇簇的木芙蓉开满枝头,美虽美,却少了清莲的清傲雅致。
不过永和宫廊下的秋海棠却是别有一番风致的,那一树树秋海棠可谓一丛浅淡一丛浓,恍若少女懒起涂抹的新妆,衬着碧绿的花叶,晨风轻抚,恰似粉妆绿裙映红腮。
因着皇帝素知宛月最是喜爱秋海棠,是而即便如今她住着永和宫,可这些秋海棠却是株株移自倚清殿,又因此宫曾为圣祖爷的孝恭仁皇后所居,故其内外雕梁画栋无不精巧绝伦,正可谓富丽堂皇,极衬得上宛月尊贵不凡的身份。
那一日晨起,淅淅沥沥下了整夜的雨犹自到了天明方不曾停歇,密密层层的雨点子扑着西窗,连带着暖阁里亦渐渐生出了些许凉意。宛月素来畏寒,且又是辗转一晚睡得轻浅,醒来便只觉身上无力,连早膳也不过寥寥进了几口细米白粥,便自歪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恹恹地看着书。
此时绿萝正用红漆木托盘端了碗煮得滚开的马奶子来,腾腾的热气让阁中瞬时弥漫着浓郁的奶香。她稳步上前,笑盈盈道:“主子早膳进得不香,这会子喝几口马奶子茶暖暖脾胃罢!”
绿萝尚未走近,宛月便觉幽幽一股子奶腥味扑鼻而来,她不由拢起两弯拂云眉,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便道:“我最是闻不得这股子气味,端走罢。”绿萝动了动嘴皮子想劝,可她又素知这位主子的性子,只好作罢,遂唤了烟霞接了托盘撤走,复又转身在香炉里添了把百濯香来掩盖阁中气味。
只她见了宛月这个样子,到底不由劝道:“主子整日里闷在屋里头,自然是没力气的,不如奴婢陪主子上园子里头逛逛可好?”
宛月知道绿萝是在想着法儿地挑起她的精神来,奈何她如何都是半分兴致也无,只顺手刷拉翻过一页书页,眼不离字地道:“外头正下着雨呢,何苦这会子出去让雨扑了身子?”
“若是瓢泼大雨自然是不好,可濛濛细雨却是另有一番情韵在其中的。”绿萝倾身向前煞有介事道:“主子平日里不是最爱念诗的吗?奴婢记得主子曾念过一句什么‘细雨霏霏梨花白’,不正是应了眼下之景吗?”
宛月不禁哑然失笑,点漆般的瞳仁里似有波光粼粼荡漾,她斜睨着绿萝嗔怪:“猴精猴精的小蹄子,如今倒学会了卖弄。”只眨眼间,她眸中夺目的光亮已然瞬息暗淡了下来,只听得她幽幽地道:“可惜淡白轻飘的梨花,终不过是春日才有的景色,如今已至深秋,如何应景?罢了,凭它是什么景色,左不过年复一年都是一个样子。”
绿萝亦是不敢随意接口,只怕不慎触动了宛月的心肠。自打回宫后,主子便总是这般恹恹的没精神,哪怕如今她与皇上的情谊已然胜过往日百倍,可每每独处时,她却永远都是这样哀戚的神色。绿萝自是不敢多问,更不敢多加揣测,只好每日陪着小心仔细当差。此番亦然,她见宛月面色沉寂,眸中更似氤氲缭绕,不知又是自个儿的哪句话犯了忌讳,心中正当惶惶然。只是主子成日里闷在屋子里总也不是办法,若没的再憋出病来可怎么好?无奈她只能姑且陪着笑脸顺着她适才的话头半哄半劝道:“主子说的是呢!可不是奴婢疏忽了吗?主子最是见不得那些个俗物的,不如这样可好?主子若嫌园子里的花不好,不如就让奴婢陪主子在廊下瞧会子秋海棠如何?”
见她一脸的兴致勃勃,宛月甚知她的一片苦心,倒也不愿辜负,只撂下了书点头应允。绿萝自是大喜过望,忙不迭亲自打了伞扶着宛月往廊下去了。
如今的时节,海棠开得正好,隐在淡薄的雨幕里,丝丝缕缕恍若有清远幽香弥散开来,可谓香魂四溢、芬芳诱人。正当贪看住时,忽闻远处似有杂沓的脚步之声隔着宫墙隐隐传来。
宛月满心狐疑,永和宫位于东二长街之东,又地处承乾宫与景阳宫之间,何况内廷宫禁之地,等闲外臣不得入内,何以这般吵闹?身旁的绿萝已瞧出了她的疑惑,便朝她解释道:“主子,今儿是那些命妇入朝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呢!想是这会子刚从长春宫出来坐了轿撵各自散了吧!”
碧绿的花叶子上,有颗晶亮的雨珠顺着叶瓣滑至叶尖,就像少女含在眼眶里的泪,盈然欲滴,楚楚可人。宛月伸手去接,水珠恰好“啪嗒”砸落掌心,凉凉的,碎成了颗颗剔透的水珠子,直凉到人的心里去。可她脸上仍是淡淡的,不过随口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绿萝诺诺应道:“回主子的话,今儿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只不过皇后娘娘按例召来几位命妇闲话罢了。”
宛月点了点头,听得墙外似有笑语莺莺,不由叹道:“宫中许久不曾这样热闹了。”
绿萝但瞧宛月目光虚浮恍若要透过宫墙望着极远的某处,不过以为她但觉深宫寂寂,日夜聊赖,便笑道:“再过十日便是上元节了,到时候宫中处处张灯结彩,还怕不热闹吗?”红墙外的响动渐渐淡去,绿萝却突然话锋一转,呢喃似地道:“倒可怜了世子爷的福晋,这回入宫的命妇里头想必也是没有她的。”
宛月听闻此话神色一跳,心底无端便有不安悄然弥漫。她凝视着一朵开到最盛的秋海棠,眼角不经意瞥见花瓣的边缘竟已泛起了焦黑的颜色,眸光一动,有片刻的犹疑划过眼底,只是蓦然间,她似已下定了决心,转头便吩咐绿萝:“每月初五皆是各地外官向万岁爷呈上请安折的日子。今儿是八月初五,你去前头打听打听,今日替理王爷送请安折来的人是谁,倘若是刘喜,你也不必来回我,直接带了他过来便是。记着,千万谨慎些,切莫惊动了旁人。”
绿萝虽不知宛月为何突然有此一举,但眼前的她,却与平日里不尽相同,那清丽柔婉的容颜映在飞斜的雨丝里,竟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傲然,令她震动莫名。自然她二话不说,扶着宛月回了暖阁,自个儿便打着伞往前头去了。
过不多时,果然绿萝带着刘喜来了,且立在廊下候着。为着避嫌,烟霞且替她放下了珠帘,方才传了刘喜进去回话。
那刘喜入得阁中很是机敏,忙不迭给宛月行礼问安,声调却是低低的。宛月自然很是满意,她挥退了众人,独留了绿萝在侧,又免了刘喜的礼,方歉然道:“难为你特意来我这里跑一趟,想是耽误了你的差事了吧!”
尽管从前宛月还是王府使女的时候,刘喜便知她是个极恭顺的女子,可不曾想她如今虽贵为后宫众妃之首,待人却还能谦和依旧,不禁受宠若惊,只怕这中间藏着他不知道的关窍,遂他小心翼翼赔笑道:“瞧贵主子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家主子心疼奴才,不过给奴才派了个最轻松的差事,这会子差事已了,贵主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奴才定会替贵主子办得妥妥帖帖的。”
宛月端起新沏的茶水沉吟片刻,方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过是想跟你打听些事情罢了。”
刘喜本垂首立在当下,闻得此言忙又屈膝躬身道:“贵主子有什么话尽管问奴才,但凡是奴才知道的,定然原原本本全告诉了贵主子听的。”
见他这般局促,宛月竟是轻笑出声:“刘喜,你我好歹也算得上旧相识了,我这宫里没别人。”她侧身指了指绿萝:“这绿萝姑娘你也是熟识的,你不必这般拘着——起来吧!”
刘喜挠了挠头,自含笑答应着站起身,耳畔便传来了宛月清雅的嗓音恍若阳春白雪:“你家王爷近来可好?”
宛月这话问得突兀,可听在刘喜耳中却是心头一暖。
对于自家王爷待这位贵主子的心思,他哪里会是不晓得的呢?奈何天意弄人,纵使他们彼此情谊再深,若是没有缘分,一切终究只是徒劳。好在王爷的眼光到底独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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