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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欲将此身寄山河

作者: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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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上次让我受伤的是同一拨人,但上次那拨人来得诡异,消失得也诡异,我怀疑山里有内奸,但一直没查出头绪。”

小六用手拍额头,简直想仰天长叹,“不用那么热闹吧!”

相柳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即看出异样,“难道你知道是谁?”小六苦笑,“你先让我冷静冷静。”

相柳掐住他的脖子,“事关上千战士的性命,这不是你的寂寞游戏!”

小六伸出手,一边伸手指计时,一边思量,十下后,他做了决定:“是街头酒铺子的轩。”

相柳放开了他,转身就要走,小六牢牢地抓着他,“不能硬抢,他手下的人很多,而且他们应该和涂山氏的关系很深,如果真闹大了,涂山氏只会帮他们。”

相柳摔开了他,小六说:“我有办法能兵不血刃地抢回药。”

相柳停住脚步,回身。

小六跳下榻,一边穿外衣,一边说:“轩有个妹妹,叫阿念,轩十分精明,也十分在意这个妹妹,打轩的主意不容易,抓阿念却不难。用阿念去换药,我们拿回药,轩得回妹妹,大家也就不用打了。”

相柳思索了一瞬,说道:“可行。”

两人出了院子,小六说:“你去引开轩,我去捉阿念。”“我的人手不多,只能给你四个。”

“你该不会把人都给我吧?我留两个就行了,你有伤,轩可不好对付。”相柳不理他,跃上了毛球,有四个戴着面具的男子驾驭坐骑出现,相柳对他们下令:“在我没回来之前,一切听他命令。”

“是!”四人齐齐应诺,一个男子飞落,把小六拽上坐骑,又齐齐飞上了云霄。

相柳策毛球离去,小六叫:“九头妖怪,别死啊!”也不知道相柳有没有听到,雕和人很快就消失不见。

小六看身边的四人,面具遮去了他们面容,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只有一双坚定的眼眸,期待地看着他。

小六问他们:“你们熟悉周围的地形吗?”

“非常熟悉。”

小六边比边画地开始下令。

“明白了吗?”

“明白!”

“好,待会儿见。”

小六去酒铺的后门,边敲门边小声叫:“轩哥,轩哥……”他当然知道轩不在,只是想叫醒屋里的人。

海棠走了出来,“三更半夜不睡觉,有什么事吗?”

小六不屑地说:“滚一边去,我找轩哥,可没找你。”

海棠怒气上涌,却毕竟是婢女,不敢说什么,可屋子里的阿念不满了,走出来,“贱民!你再不滚,我就不客气了!”

“你对我不客气?我还对你不客气呢!如果不是看在轩哥的面子上,我早抽你十个八个耳光了。臭婆娘,丑八怪,尤其一双眼睛长得和死鱼眼睛一样。”

一辈子从没被人如此辱骂过,阿念气得身子都在抖,“海棠,打死他。打死了,表哥责怪,有我承担。”

“是!”海棠立即应诺。

小六撒腿就跑,“我得给轩哥面子,有本事到外面来。阿念,你真有本事,就别叫婢女帮忙,自己来啊!”

“反了!真的反了!”阿念都顾不上招呼海棠,拔脚就开始追小六,“我就自己动手!”

小六骂,阿念追。

小六只把市井里的骂人的话拣那最轻的说了一遍,阿念已经气得要疯狂。快气晕的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护在她身后的海棠突然昏了过去,一个面具人立即把她绑了,悄悄带走。

小六引着阿念越跑越偏僻,等阿念觉得不对劲,大叫海棠时,却没有人回应她。

阿念胆色倒很壮,丝毫不怕,双手挥舞,水刺铺天盖地地朝小六刺去。戴着面具的男子挡在了小六面前。

三个人对付一个,完胜!

阿念被捆得结结实实,丢在了坐骑上。

在阿念的骂声中,一行人赶往和相柳约定的地点。

到了山林中,海棠晕在地上,四个面具男子散开,把守在四方。

小六抱起阿念,阿念破口大骂:“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就剁掉你的手!”

小六立即听话地放开了,扑通——阿念摔在地上。

阿念骂:“你居然敢摔我!”

小六说:“是你让我放开你。”

阿念骂:“谁让你抱我的?”

“因为你被绑着,我不抱你,难道扔你?”

阿念气鼓鼓地不说话。

小六蹲下,笑问:“尊贵的小姐,是不是一辈子都没被绑过,滋味如何?”

阿念竟然还是不怕,反而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小六,“你简直是自寻死路。”

小六觉得越来越崇拜阿念的父母,劝道:“妹子,认清楚形势,是你被我绑了。”

阿念冷笑,“表哥很快就会找到我,他会非常非常生气,你会死得非常非常惨!”

小六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珍稀物种阿念,“你对你的表哥很有信心吗?”

“当然,父……父亲从来不夸人,却夸奖表哥。”

“你父母很疼爱你?”

“废话!我父母当然疼爱我了!”

“你身边的人都疼爱你?”

“废话!他们怎么敢不疼爱我?”

小六明白了阿念的珍稀,在她的世界,一切都是围绕她,她所求所需,无不满足。在阿念的世界,没有挫折、没有阴暗。想到轩对阿念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小六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嫉妒阿念。阿念这姑娘很不招人喜欢,可是如果可以,估计每个姑娘都愿意被宠得天真到无耻,飞扬到跋扈。那需要非常非常多的爱,需要有很爱很爱她的人,为她搭建一个只有阳光彩虹鲜花的纯净世界,才能养成这种性格。

如果可以一辈子一帆风顺、心想事成,谁乐意承受挫折?谁乐意知道世事艰辛?谁又乐意明白人心险恶?

小六坐在地上,柔声问:“阿念,你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阿念瞪小六一眼,不说话,可因为内心的得意,又忍不住想说:“我父亲是天下最英俊、最厉害的男人。”

小六打趣她,“那你表哥呢?”

“我表哥当然也是。”

“两个都是最?谁是第一?”

“你笨蛋!父亲是过去,表哥是将来!”

“你父亲平时都会和你做什么?”小六没有父亲,他好奇父女之间是如何相处。

阿念还没来得及回答,相柳回来了。

相柳从半空跃下,戴着银白的面具,白衣白发、纤尘不染,犹如一片雪花,悠然飘落,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面具人上前低声奏报,相柳听完,吩咐了几句,他们带着海棠,离开了。

阿念一直好奇地盯着戴着面具的相柳,竟然看得呆呆愣愣,都忘记了生气。

小六低声调笑,“想知道面具下的脸长什么样子吗?可绝不比你表哥差哦!”

阿念脸上飞起红霞,嘴硬地说:“哼!谁稀罕看!”说完,立即闭上了眼睛,表明你们都是卑鄙无耻的坏人,我不屑看,也不屑和你们说话。

相柳盘腿坐在了几丈外的树下,闭目养神。

小六走过去,问:“你还好吗?”

“嗯。”

“要不要疗伤?”

“你应该知道我疗伤时的样子,等事情结束。”

“等轩把药送给你的手下,我带阿念回去,你自己找地方疗伤。”

相柳睁开了眼睛,“你知道轩的真正身份吗?”

小六摇头,“他身上的市井气太重了,不像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但又非常有势力,这可需要雄厚的财力物力支持,不是世家大族很难做到。”

相柳微笑,“我倒是约略猜到几分。”

“是谁?”

“我要再验证一下。”

“哦——”

“如果真是我猜测的那个人,你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呃——为什么?”

“听闻那人非常护短,最憎恨他人伤害自己的亲人,你绑了他妹妹,犯了他的大忌,他肯定要杀你。这次是我拖累了你,在我除掉他之前,你跟在我身边吧。”

“不!”

“你不信我的话吗?”

“信!杀人魔头都认为我有危险,肯定是有危险。不过,你觉得我是躲在别人背后,等风暴过去的人吗?”

相柳挑眉而笑,“随便你!不过——”他轻轻地掐了掐小六的脖子,“别真的死了!”

毛球幻化的白鸟落下,对相柳鸣叫,相柳抚了它的头一下,对小六说:“已经收到药材,安全撤离了。”

小六站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我送人回去,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如果无期,你也别惦记。”

相柳淡笑,“我惦记的是你的血,不是你的人。”

小六哈哈大笑,解开阿念脚上的妖牛筋,拽着阿念,在阿念的怒骂声中扬长而去。

小六边走边琢磨该怎么应付轩。

仔细地、从头到尾地回忆了一遍从认识轩到现在的所有细节,他发现完全不了解这个人。这人戴着一张彻头彻尾的面具,别人的面具能看出是面具,可他的面具就好像已经长在了身上,浑然一体、天衣无缝。老木、屠户高、麻子、串子都喜欢他,觉得和他很亲近、能聊到一起去。春桃和桑甜儿也喜欢他,觉得他模样俊俏,风趣大方。小六扪心自问,不得不承认,他也蛮喜欢轩,聪明圆滑,凡事给人留三分余地。可实际上,轩的性格、喜好、行事方式……小六完全看不出来。唯一知道的弱点大概就是很护短,不管妹妹做了什么,都希望别人让着他妹妹。宁可自己弯腰,也不让妹妹道歉。

小六越想越颓然,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有这么变态的性格?

小六对阿念说:“我好像真的有点怕你表哥了。”

阿念骄傲地撇嘴,“现在知道,晚了!”

小六笑眯眯地盯着阿念,阿念觉得脚底下腾起了寒意,“你……你想干什么?”

小六把阿念摁坐到地上,在身上东摸西抓,拿出一堆药丸、药粉,仔细挑选了一番,掐着阿念的嘴,把三个药丸、一小包药粉,灌进了阿念嘴里。

阿念不肯吃,小六一打一拍再一戳,阿念不得不吞了下去,“你、你、你给我喂的什么?”

小六笑眯眯地说:“毒药。你身上戴着避毒的珠子,我不相信你内脏中也戴着避毒珠。”

小六又拔下阿念头上的簪子,蘸了点药粉,在阿念的手腕上扎了两下,阿念的眼泪滚了下来,她一辈子没见过小六这样无赖无耻的人。

小六自言自语:“我不相信你血液里也会戴避毒珠子。”

小六想了想,用簪子又蘸了点别的药粉,居然去摸阿念的背,“保险起见,再下一种毒药,你的灵力是水灵属性的冰系,对吧?这次我得找个刁钻的穴位。”小六的手左掐掐、右捏捏,从阿念的肩头一直摸到了腰。

阿念毕竟是个少女,从没有被男人这么摸过,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她哭泣着躲闪,“我会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小六不为所动,在阿念的背上找了几个穴位,用簪子轻轻地扎了一下,并不很疼,可阿念只觉痛不欲生。如果可以,她真想不仅仅剁去小六的手,还要剥掉自己背上的皮。

小六为阿念插好簪子,整理好衣裙,“走吧,你表哥要我死,我就拉你一块儿死。”

阿念抽抽噎噎地哭泣,一动也不肯动。小六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难道你还想让我在你胸上找穴位?”

阿念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跟着小六走。

小六听着她的大哭声,认真反思,我是不是真的太邪恶了?把小姑娘欺负成这样。

没等他反思出结果,一群人飞纵而来,领头的是轩。

“表哥——”阿念一头扎进了轩的怀中,号啕大哭。

小六被一群蒙面人围在了正中间。轩并不着急处理小六,而是轻拍着阿念的背,柔声安慰着阿念。

阿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涨得通红。

半晌后,阿念的哭声才小了,抽抽搭搭地低声回答着轩的问话,说到小六给她下毒时,轩问她小六究竟扎了她哪里,阿念的哭声又大了起来,不肯回答轩的问题。

虽然阿念一句话没说,可她的哭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轩眼神锋利,盯向小六,小六抚摸了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努力保持着一个很有风度的笑容。

轩下令:“把他关好。留着他的命。”

“是!”

轩带着阿念离开,蒙面人打晕小六,也带着小六离开了。

小六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密室。

没有任何自然光,只石壁上点着两盏油灯。小六估摸着在地下,很保密,也很隔声,是个十分适合实施酷刑逼问的地方。

两个蒙面人走了进来,小六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高个子说:“主上说留着他的命。”

矮个子说:“意思就是我们要好好招呼他,只要不死就行。”

高个子说:“从哪里开始?”

矮个子说:“手吧,让他不能再给人下毒。”

两人拿出了刑具,是一个长方形的石头盒子,像个小棺材,盖子像是枷锁,可从中间打开,合拢后上面有两个手腕粗细的圆洞。

高个子拿出一盒臭气熏天的油膏,仔细地给小六的手上抹了薄薄一层油膏,把他的双手放入石头盒子里。石头小棺材的下面是一层油腻腻的黑土,被油膏的气味刺激,刹那间钻出了好多像蛆一样的虫子,向着小六的手奋力地蠕动过去。

矮个子把盖子左右合拢,严严实实地罩上。又拿出个木头塞子,掐着小六的嘴巴,把塞子塞进嘴里,用布条仔细封好。

高个子说:“盒子里养的是尸蛆,它们喜欢吃死人肉。”

矮个子说:“给你手上抹的油膏是提炼的尸油,让它们明白你的手可以吃。”

高个子说:“它们会一点点钻进你的肉里,一点点地吃掉你手上的肉。”

矮个子说:“它们的速度不会太快,恰好能让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啃噬的感觉。”

高个子说:“十指连心,啃骨噬肉,万痛钻心,有人甚至会企图用嘴咬断自己的手腕,结束那种痛苦。”

矮个子说:“所以,我们必须堵住你的嘴。”

高个子说:“五日后,当盖子打开,你会看到两只只剩下骨头、干净得像白玉石一般的手。”

矮个子说:“我们应该灭掉油灯。”

高个子说:“很对,黑暗中,他的感觉会更清晰。而且黑暗会让时间延长,痛苦也就加倍了。”

矮个子说:“上次,我们这么做时,那个人疯掉了。”

高个子说:“希望你不会疯。”

高个子和矮个子灭了油灯,提着灯笼走了出去。

当最后的光消失时,虽然一团漆黑,小六依旧努力地睁大眼睛,因为他知道那两人说得都很正确,唯一不让自己发疯的方法就是不能闭上眼睛。

小六感觉到了指尖的痛楚,好似有蛆虫钻进身体,一点点啃噬着心尖。

小六开始在心里和自己说话,想起什么就说什么。痛苦的黑暗中,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却明媚绚烂。

火红的凤凰花开满枝头,秋千架就搭在凤凰树下,她喜欢荡秋千,哥哥喜欢练功。她总喜欢逗他,“哥哥,哥哥,我荡得好高……”哥哥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听不到,可当她真不小心跌下去时,哥哥总会及时接住她。

碧绿的桑林里,她喜欢捉迷藏,藏在树上,看着哥哥走来走去找她。等他不提防间,跳到他背上,哈哈大笑,耍赖不肯走,让哥哥背着回去。娘看了叹气摇头,外婆却说,不和你小时候一样吗?

依偎在外婆身边,和哥哥用叶柄拔河,谁输了就刮谁的鼻头。她每次都会重重地刮哥哥,轮到自己输了,却轻声哀求:“哥哥,轻点哦!”哥哥总是会恶狠狠地抬起手,落下时,却变得轻柔。

红衣叔叔把斩断的白狐狸尾巴送给她玩,哥哥也喜欢,她却只允许他玩一小会儿。每次玩都要有交换,哥哥必须去帮她偷冰葚子,有一次吃多了,拉肚子,被娘狠狠训斥了一顿。她觉得委屈,和哥哥说:“你学会做冰葚子吧,学会了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要娘和外婆管!”哥哥答应了,也学会了,却不肯给她做,只说:“等你将来长大了,吃了不肚子疼时再给你做。”

外婆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娘整夜守着外婆,顾不上她和哥哥。他们说舅舅和舅娘死了,外婆也要死了。她害怕,晚上偷偷钻进哥哥的被窝。她轻声问:“什么是死亡?”哥哥回答:“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了。”“也不能说话了?”“不能。”“就像你再也见不到你爹娘了?”“嗯。”“外婆是要死了吗?”哥哥紧紧地抱着她,眼泪落在她的脸上,她用力回抱着他,“我永远不死,我会永远和你说话。”

所有人都说哥哥坚强,连外爷也认为哥哥从不会哭泣。可她知道哥哥会哭的,但她从没告诉娘,她常常在深夜偷偷钻进哥哥的被窝,陪着他,即使第二天早晨,娘训她,说她这么大了,还不敢一个人睡,要去缠着哥哥,打扰哥哥休息。她什么都不说,只噘嘴听着,到了晚上,依旧会溜去找哥哥。

白日里,哥哥坚强稳重勤奋好学,可只有她知道,哥哥夜半惊醒时,会蜷缩在被子里,身子打战,她知道他又看到娘亲用匕首自尽的场面了。她总会像抱着自己的木偶娃娃一样抱住哥哥,轻轻地拍他,低声哼唱着娘和舅娘哼唱的歌谣,哥哥的眼泪会无声地滑下,有一次她还尝了哥哥的眼泪,又咸又苦。

有一次哥哥又做了噩梦,却强忍着不肯落泪,她拥着他着急地说:“哥哥,你哭啊!你快点哭啊!”哥哥问她:“他们都让我不要哭,你为什么总要我哭?你知不知道我不应该哭?”她抽着鼻子说:“我才不管他们说的应该不应该,我只知道你心里苦,泪水能让心里的苦流出来,苦流出来了心才会慢慢好起来。”

她去玉山前的那一夜,哥哥主动要求和她一起睡。她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到哥哥在抱她,她的脸上有泪珠滑落,她以为他又做噩梦了,反手拍着他,“不怕,不怕,我陪着你。”哥哥却一遍遍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我会很快长大的,我一定会保护你和姑姑,一定会去接你……”

漆黑的黑暗,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小六只是在心里絮絮叨叨地和自己说话,几次都痛得忘记了说了什么,可每一次,他又凭着恐怖的坚韧,继续和自己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六只记得他都开始和自己唠叨烤鱼的方法,总结出三十九种方法,共计一百二十七种香料。

门吱呀呀打开,灯笼的光突然亮起。因为在黑暗中太长时间,灯笼的光对小六而言都太明亮刺眼,小六闭上了眼睛。

高个子说:“他的表情……和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

矮个子说:“他很奇特。”

高个子打开盒子,矮个子解开了小六,取下小六嘴里的木头塞子。高个子清理小六的手,小六痛苦地呻吟,恍恍惚惚中好像听到十七的声音,紧绷着的那根线断了,痛得昏死过去。

小六再睁开眼睛时,依旧是黑暗,可他感觉到自己穿着干净的衣衫,躺在柔软的榻上。

身旁坐着一个人,小六凝神看了一会儿,才不太相信地叫:“十七,璟?”

“是我。”

“窗户。”

璟立即起身,推开了窗户,山风吹进来,小六深深地吸气。

璟点亮灯,扶着小六坐起,小六低头看自己的手,包得像两只大粽子,估计伤势惨重,应该抹了上好的止痛药,倒没觉得疼。

璟端了碗,喂小六喝肉糜汤。小六饿狠了,却不敢大口吃,强忍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喝完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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