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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文学网 > 其他类型 > 瞻对:终于融化的铁疙瘩:一个两百年的康巴传奇 > 第五章

第五章

作者: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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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横,更顽强,更勇敢,更有计谋,更残酷,却也一样不知天下大势,一样不曾有半点改变社会面貌的愿望,最终,一样地要在历史的因循中重蹈覆辙。

在新龙地面上行走,随处都可以听到他的种种奇异传闻。

有这样的故事说他的残暴:

贡布郎加待在官寨里闲来无事时,有一种特别的娱乐,就是命人随便从周围的村庄找来一个婴儿,往其肚子里灌满奶汁,然后,他亲手将婴儿从官寨楼上摔下,看着那小生命摔在楼下的石头上,鼓胀的肚子炸开,牛奶飞溅。贡布郎加会抚掌大笑,说,人死去时也可以不流血,而流出雪白的牛奶。

有这样的故事说他的强横:

贡布郎加不喜欢乌鸦,特别是乌鸦烦人的聒噪。

那时,在滂热地方,他嫌新修没有几年的官寨不够雄伟,又调集百姓,替他重修官寨。新修的官寨楼高七层,墙厚近丈。伐木采石,夯土筑墙,都是百姓被强服无偿劳役。新官寨修成后,贡布郎加决定,官寨上方的天空中不能出现乌鸦的影子。

十月份,新龙已入初冬时节,一个下霜的早晨,在雅砻江岸并不宽阔的台地上,过去滂热的官寨旧址上,收割后的庄稼地里有一层薄霜。人们指给我看江对岸山梁上的一座碉房,说,那是和贡布郎加新官寨同时修筑的建筑。贡布郎加在那里安置了一户人家。这家人唯一的工作,就是整天用火枪对着天空,如果有乌鸦胆敢飞过,就对它们开枪。然后,我们转过身,是江这边的山梁,参差的树影后,又是一座同样的碉房的废墟。贡布郎加特意在那里安置了另一户人家,其职责也是防止乌鸦从官寨上方的天空中飞过。夹江相对的这两座碉房直线距离应该不到一公里,形成的交叉火力足以控制这片天空。替我引导的乡政府干部说,迄今为止,这个地方都没有乌鸦出现。我几次往来此地,最长一次,在这个地方待了半天时间,似乎真的没有看到乌鸦出现。

但贡布郎加的官寨早已不复存在,已经辟为耕地的宽大地基旁,还有一两处低矮的残墙。紧靠着这块庄稼地,是一所小学校和新落成不久的乡政府。

这个乡政府很简朴,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两人q用一间七八个平方米的办公室。我们挤在这间办公室里,听一个僧人讲贡布郎加的故事。

讲他对僧人,也就是佛法的大不敬,同时也讲他的狂妄。

这个故事也发生在眼下这个地方:

话说那个时候,流经此地的雅砻江水发出大声的喧哗,这也引起了贡布郎加的愤怒。在传说中,贡布郎加也是一个不敬僧人的人。他常常要那些宣称自己有种种神通的喇嘛当着他的面显示神通。自然,很多声称有神通的僧人都是假的,被揭发出来的没有神通的僧人都会受到他无情的嘲弄。而他考察僧人有无神通的一种办法,就是要他们制止雅砻江水在这段江流上发出的喧哗。一直以来,没有僧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终于有一个僧人做到了。这是一位苦修得道的红教僧人,在瞻对地面上,这位名叫白玛邓登的僧人是唯一一个几乎与贡布郎加齐名的人物。是他显示神通,使得从贡布郎加官寨旁流过的雅砻江水不再发出巨大的喧哗。不只是讲这个故事的僧人,大多数新龙本地人都会说,从此,惯于呵佛辱僧的贡布郎加,在瞻对地面上,有了唯一一个真心崇奉的僧人。讲到白玛邓登这位圣僧使喧腾的江水顿时喑哑时,给我讲故事的僧人伸出双手,口中发出由衷的啧啧赞叹。

他竖起耳朵,说,你听,江水确实很安静啊!

其实,雅砻江奔流到此,恰好进入一段相对平缓宽阔的河道,比在上游狭窄的河道奔流时,显得波宽浪缓,声音是小多了,但也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我是一个来听种种奇异故事的人,所以,我并不想客观地指出这一点。

我只是不想在这些魔幻故事中让自己也陷入魔幻的迷狂。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藏区,很多听故事找故事的人原本也是清醒的,听多了这些传说,也会深深陷入这样的魔幻迷狂。

这位僧人离开了。我看着他走在狭窄的山道上,走过那些枯黄的秋草,走过那些正在飘零落叶的灌木丛,回到他在山上的寺庙。他是那座寺庙的住持。

我们也驱车离开。车上,陪同的人讲给我又一个故事。

还是那位高僧白玛邓登。说,贡布郎加重修的雄伟官寨落成时,这位高僧骑着匹瘦马突然出现了。他从马背上卸下来一块石头,这块石头来自他苦修的神山顶上。他要贡布郎加把这块石头放在官寨顶上的某个地方,贡布郎加看看自己雄伟坚固的新官寨,骄傲地拒绝了。这时,那块石头便从地上自己飞起来,呼啸着回到了所来的神山。讲故事的人说,要是贡布郎加接受了这块石头,他的事业就不会失败,可惜他没有接受。于是,就要让今天的人们叹息他的宿命了。

中午,我们回到新龙县城的布鲁曼酒店午餐。

又有人要讲贡布郎加的故事。讲故事的先生郑重地请女人回避,说因为这个故事不够雅致,在座的唯一女性就回避了。

故事说,贡布郎加有时会看人做爱。

大家笑起来。看人做爱!

讲故事的人一本正经,说真的,就是看人做爱。他就是让两个年轻男女在他面前做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端详后,贡布郎加抚掌大笑,说男人在女人身体里进进出出,就像一头羊吃一根胡萝卜一样!红的嘴巴吃一根红的萝卜!

依我的知识,那时,这片地面上还未曾种植红萝卜这种植物。但我只是一个来听故事的人,而且,一个人的英名随着故事四处流传时,这个故事中便自然会时时刻刻增加点什么,增加一个羊吃胡萝卜的比喻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另外一天,也是在布鲁曼酒店,同一个用餐的房间,一位我认识多年的高僧给我讲了另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是说,贡布郎加这个狂妄的人,一生只服膺一位高僧。但这位高僧不在瞻对地面,而是德格地面的竹庆寺土登活佛。

话说征服德格后,贡布郎加在那里盘桓了很长时间。

他几乎把德格土司的地面都巡游了一遍。所到之处,除了重新任命各处大小头人,贡布郎加还巡游了许多寺院。每到一个寺院,见到来迎的活佛,或者寺院里的住持,他第一句话就是问:“你说我死后是去佛国净土,还是下地狱?”

在这些僧人看来,这位恶魔降世的人必定是该下地狱的,但他气焰正炽,而且,这个人对佛法僧三宝并不敬信的恶名他们也早有耳闻,所以不敢说出心里的实话。最后还是违心回答:贡布郎加大头领肯定是要上佛国净土的。这样,他们就已经触犯不妄语这样的基本戒条了。

问题是,贡布郎加听了他们这样的话,却不领情:你们这些徒有虚名的家伙,只晓得骗老百姓的财物。两条舌头的人不配待在寺院里!他告诉这些僧人,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走哪一条自己选。第一条,离开寺院去瞻对地方,到那里依然有房子住,有吃有喝,就是不能随意走动。第二条,脱了袈裟回家,原先是牧民的就去放牛,原先是农民的就去种庄稼,不要再待在庙里丢人现眼。驱散了僧人,贡布郎加又命手下捣毁佛像,放火烧了这些寺院。

某一日,贡布郎加巡游到了著名的竹庆寺。这座寺院坐落在一个山弯里的小盆地里,背靠高山,左右是浅山环抱。寺院正殿背靠的雪山高大巍峨,冰川在阳光下闪烁银光,冰川下方是静默幽深的森林。远远的,贡布郎加就听见庙里钟鼓齐鸣,长号声声。僧人们的诵经声有如歌吟,不像他此前到过的寺院,寺院住持赶紧带着众僧出迎。贡布郎加心中不禁暗暗称奇,想明知是我这位捣毁佛像、火焚寺院的大魔头来了,居然还从容不迫地做着法事。他便下令将这庙包围起来,然后,自己骑马傲然走进庙里。

竹庆寺的土登活佛这才出殿前来迎接,却也只是站在他马前,并不言语。

马背上的贡布郎加高声发问:你就是人们所说的土登活佛了?

活佛淡然一笑,手持念珠,并未说话。

贡布郎加又提出了他的问题:我死了以后是去佛国净土,还是要下地狱?

土登活佛并不答话。

贡布郎加说,以前遇到的那些高僧大德,遇到这个问题,都说要念念经、打打卦才能回答。你也是这样的吗?

土登活佛说:我不知道你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贡布郎加说,实话!

土登活佛点点头,朗声说:你是个不敬神,不礼佛,夺走了无数生命的恶人。你这样的人怎能去到佛国净土?最好连这个念头也不要有。从生下来的时候就注定了,你死后要下地狱!你在此生犯下的罪恶,使你没有变身为人的机会!

周围人想,贡布郎加这回肯定要拔出刀来取活佛的性命了。不想,他却从马背上跳下来,摘下帽子,说:我今天算是碰上一个真正的活佛了。尊敬的土登活佛,只有你以敏锐的目光看见了我的过去和未来。我的梦曾经告诉过我,说我只能是到地狱里去,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说完,贡布郎加便倒退着朝寺外走去,出了寺门才上马,发出撤离的命令。同时,又下达了一条任何人不得骚扰此寺和打搅土登活佛的命令。

近三年里,我两度去过那个寺院。

第一次去,正当该寺举办法会,真是盛况空前。信众不只是当地藏民,有许多人来自内地,来自沿海各地,甚至港澳地区。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有两点,一是一次可以供应数千份快餐的临时厨房,还有就是寺中满院的莲花。刚看见那些莲花点点浮在院中的水盆之中时,我相当吃惊,因为这样的花朵不可能开放在这海拔三千多米的地方。难道真有奇迹涌现?仔细看后才感到释然,原来那些红莲白莲都是制作得惟妙惟肖的塑料制品。第二次去,未到寺院我就下了车,待在寺院前方的小山梁上,远远观看。这回寺院很安静,背后是深绿的针叶林,再背后,雪山顶下,是在太阳辉耀下熠熠闪光的冰川。

继续进行的老故事讲这些零星得来的故事,我倒觉得比依据史料叙说贡布郎加征服一个又一个土司的过程更有意思。

征服过程中的那些故事,在历史中已经无数次上演过了。阴谋、进攻、对神盟誓然后又违背誓言、杀戮……种种手段都是老而又老的桥段,都在旧框架中习惯性运行。这不应该是津津有味的故事,起码对我自己不是。那我如何要来记录它们?我看电视里新当选的中共中央核心领导人建议大家读一本法国人的书。这个人叫托克维尔,我喜欢他的书,不止读过一本。因为他的书探讨历史如何进步,呼唤社会进化,而且还深入关心社会如何向好的方向进化。中央领导人推荐的这本书叫《旧制度与大革命》,讨论的是已经过去的法国大革命,出版于1856年。在中国,这是清朝咸丰年间。在瞻对,正是贡布郎加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那时,法国人知道了中国,而且打到了中国的门上。清朝人也渐渐知道了法国,但瞻对人不知道。不但瞻对人不知道,青藏高原上我们的前辈们都不知道。不要说我们这样普通平民的先辈们不知道,那些生而高贵的世俗贵族不知道,那些号称先知般的宗教领袖也不知道。外国人革过命了,反过来又来讨论怎么样的革命对人民与社会有更好的效果。但是,在藏族人祖祖辈辈生活的青藏高原上,自吐蕃帝国崩溃以来,对世界的识见不是在扩大,而是在缩小。身在中国,连中国有多大也不知道。经过了那么多代人的生物学意义的传宗接代,但思维还停留在原处,在一千年前。

贡布郎加的崛起,也无非是老故事的重复。

但是,还是让我们继续讲述他悲剧性的英雄故事吧。

数年之间,瞻对北方的霍尔五土司和地域更为广大的德格土司都被他打败,数倍于瞻对的地盘与人口都归于贡布郎加麾下。

该是他把眼光转向南方的时候了。

首当其冲自然是里塘土司地界。那里是清初开辟的川藏大道上的重要节点,设有粮台储备军粮,还设有塘汛驻扎绿营兵,维持交通。清朝强盛时,土司间小打小闹,清廷皇帝可以假装不知,不予理睬。但一个土司接连拿下几个土司地盘,那是绝不允许出现的情形。早几年,他刚刚有所动作,便有四川总督琦善亲自率兵进剿。但大军刚撤,他又马上起兵,连续拿下几个土司的地盘。

这期间,还发生一件事情,我在搜访瞻对故事时曾多方打听,却未得任何线索,那就是前番前来征讨贡布郎加的琦善大人后来又出了事,不知那时的贡布郎加们知不知道。琦善从瞻对退兵后,又从四川总督任上转任陕甘总督。在新任上的他依然遇到少数民族问题。黄河上游河谷的撒拉人作乱,回民作乱,青海境内别一支藏族人,清史中叫作雍沙番族的也出来作乱。这也是老故事,对待这种事情,无论朝廷还是地方官,无非也是剿抚两手。能剿则痛剿,剿不动,才抚。长此以往,所谓“用德以服远人”,对双方都是一句空话。

是在道光皇帝死的那一年,咸丰皇帝登基那一年,也是贡布郎加出兵德格的那一年,陕甘总督出兵平了雍沙番族之乱。杀了一些人,还抓了一些人,关在狱中。新皇帝一上任,就收到参劾琦善的奏本,说他“将雍沙番族杀毙多名,实系妄加诛戮”。新皇帝立即下旨调查。一年后,调查有了结论:“陕甘总督琦善办理雍沙番族,并无抢劫确据,辄行调兵剿洗,已属妄谬,且并未先期奏明,尤属专擅。著放往吉林,效力赎罪。”

这个事情贡布郎加不知道,但他们都听闻说,“清大人”的地盘上出了大事,正打着大仗,那是太平天国起义爆发了。那真是大仗,清人入关后,康熙年间打过大仗,那是平藩引起的吴三桂之乱。以其波及之广,破坏之大,就数这次太平天国的战事可以与之相比了。那个战场上,一次战斗造成的伤亡数量可能就超过瞻对的全部人口。“清大人”陷于这场恶战中,自顾不暇,贡布郎加知道自己可以放手一搏了。

里塘的“细菌战”

贡布郎加调集大军南下,直逼里塘土司地界,也就是往清廷联系内地与西藏的川藏大道要害处去了。

他以两个勇猛的儿子为前锋,还带了十三岁的孙子随他前往督战。

这一回,本就狂妄的贡布郎加更加狂妄,号称“瞻对八万”。一说其意是属下已有八万户人家;一说是他号称自己拥有八万亦兵亦民的勇猛壮丁。就这样,他带领兵马杀奔里塘土司地界而去。一路上所向披靡,不长时间,便将里塘土司官寨重重围困。一篇当地史料中有两句当时人形容贡布郎加贪婪的话,“喝干了海水也不满足,吃下大山也不嫌饱”。里塘土司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当他听到贡布郎加攻下德格后,就知道这个瞻对人在北方已无对手,接下来就要转身来对付自己了。因此早就积极备战,深沟高垒,广储火药粮草,还在官寨内掘井,防备被围时被断了水源。

贡布郎加没有想到,在征服了势力强大的德格土司后,康巴地面上还会有如此强劲的对手。每次对里塘土司官寨的进攻,结果都是己方人员在开阔地上,在护寨的深壕前被不断杀伤,躲在坚固堡垒中的对方却毫发无伤。好在贡布郎加此时正兵多将广,这批队伍受损后,又有新的队伍前来轮换。但如此这般换过了三轮,里塘土司的官寨依然坚不可摧。不时,趁瞻对兵马不备,还有外围头人率众杀入官寨,送去补给。

见此情景,贡布郎加只好改变战法,派一部分人继续紧围官寨,分兵到四乡清剿,意图是将其外围清理干净,中心官寨也就不攻自破了。但是,里塘地处高寒的草原地带,和主要从事农耕的瞻对不同,四乡百姓并无什么固定居住的寨子,牧人们都是一顶帐幕,一群牛羊,追逐水草,随时移动。这些牧人部落,见瞻对兵马袭来,一边抵抗,一边把卷起的帐幕放在牦牛背上,赶着牛羊迅速避往他处,摆脱追兵后,又扎下营盘,继续日常的游牧生活。定居的农民遇到游动的牧民,一时间也无可如何。

就这样,战局僵持,转眼就过去七个月之久。瞻对人刚到里塘时,草地刚刚返青,七个月之后,已是寒风阵阵,大雪漫天,瞻对兵马已是进退两难。这时,里塘土司的妻子想出了一条退敌妙计。她向土司提出,可用传染天花的办法退却强敌。

里塘土司当即命人搜集患过天花的人的结痂。他们将这含有病菌的结痂研为细末,分别掺入糌粑面和鼻烟末中,差人送到贡布郎加帐前,号称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弹药粮食将尽,无力再战,愿意向瞻对称臣投降,先送来糌粑鼻烟慰劳,以示诚意。贡布郎加不知是计,下令将这些慰问品分散下发,鼓舞士气。结果,不几日天花就在瞻对人的军营中发作起来,并日渐扩散,连贡布郎加带到前线观战的孙子也染病而亡。瞻对人的队伍因这疫病流行而失去战斗能力,贡布郎加只好含恨撤兵而去。

这是一场细菌战,没有科学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场细菌战。

第二年,贡布郎加又派一支队伍杀向里塘。

这支队伍的主力都是前一年染过天花而得以幸存的人,一来,不怕里塘土司再施天花病毒;二来,心中都对里塘人切齿痛恨。这一次杀来,一路上便不分贫富老幼,放手掳掠,大开杀戒。

贡布郎加动员部属的话就是:“为死者报仇,从里塘人身上找回我们失去的东西!”

他说:“里塘是个大草坝子,我们要让它变成一个无水无草的空坝子!”

这一回,里塘土司料自己难以抵敌,趁瞻对兵马尚未对官寨形成合围之势,便携家带口,循以往那些失势土司的老路,渡过金沙江,逃往西藏地面去了。

里塘附近一个小土司毛垭,当初德格土司曾想联络他夹攻贡布郎加的,这时见大势如此,面对瞻对兵马,也就不战而降了。

攻占里塘后,进藏大道就被他掐断了。他烧毁粮台塘汛,甚至敢于拆阅驿道上往来投递的官方文书,连新上任的驻藏大臣也被阻于半途,不能前往拉萨上任。

不是每个藏人都心向拉萨在清朝已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时,贡布郎加对“清大人”的蔑视似是题中应有之义。但与其他敢于对抗朝命作乱的地方豪酋大异其趣的是,他也不把以达赖喇嘛为首的西藏地方政府放在眼里。

所以这么说,直到今天,在习惯性的非此即彼的政治思维中,藏区地面一旦有事,就必是离弃中央而心向拉萨,这也是今天所谓大藏区说法的一个心理根源。部分藏人内部自然有这样的狂想,外界也将此视为所有藏人必然的选择。但我们假想中的必然,未必就是真正的现实。贡布郎加这个例子,或许能将这种迷思来一次小小的破除。

至今,新龙县地面上还有很多贡布郎加有趣的言论在流传。

他讥讽西藏地方政府军队穿着黄军服的带兵官是“布色则吉马”——“牛粪上的黄包虫”。他说,用根草棍轻捅一下,这种虫就会把脚飞快地缩回去,喻指藏军贪生怕死,没有战斗力。

他说:“印度王子是人,清朝皇帝也是人,瞻对的我也是人!”此话已经流露出他更大的野心。

他更著名的话是:“我们瞻对很多人跑到西藏去朝佛,山高路远,千辛万苦,我们为什么不把拉萨大昭寺中的释迦牟尼佛搬到我们的地方来,使瞻对人在当地就可以修成佛?”

藏文史料中明确记载:贡布郎加授意属下德格头人勒乌玛致信拉萨的达赖喇嘛和摄政王:“拉萨的释迦牟尼佛是我们共有的菩萨,不应当仅让你们供在拉萨,我们要迎请到瞻对来。如若不然,我瞻对的兵马如菜籽一样多,武器如针一样锋利。”

并且随信还寄了菜籽、针和狗屎三样实物。瞻对人都懂得这三样东西的寓意,菜籽表示兵多,针表示武器锐利,狗屎则表示如果说话不算数,贡布郎加和我勒乌玛就如同狗屎。

当然,也有另外的说法,说贡布郎加对于达赖佛爷怎会如此不敬,那封信是被人使了奸计,冒用他的名义发往西藏的。使此奸计的正是原德格土司手下的玉隆头人。贡布郎加刚刚发兵征讨时,镇守德格东大门的他便投顺了贡布郎加。此后,他一直趋奉在德格的新头人勒乌玛左右言听计从,心里却无时不在意图恢复德格土司的霸业。当他看到贡布郎加志得意满,勒乌玛等一干部众都渐渐萌生攻打西藏之地的想法时,认为这正是促使其走向败亡的大好机会,便赶紧用计添油加火。

传说此人先假冒噶厦政府的名义给贡布郎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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