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
到此之时,皇帝终于明白,所谓瞻对之战,就是一场费了真金白银唱了多半年的大大的假戏了。
当即谕令:“大学士庆复自皇考时屡经擢用”,我父皇雍正时就对他多次提拔,“历任尚书,朕即位之初,用为大将军”,以后我如何重用于你就更不用多说了,但瞻对的事情败露,我要包庇你也不可能了,“朕自张广泗奏到,数日来为之反复思维”,上至倚为国家栋梁的一品大员,下至游击罗于朝这样的基层军官,都无一人认真为国家效力,而是通同作弊,瞒天过海,皇帝自然是该有几个晚上睡不安生吧。“国家能保千百年无兵革之事乎?若统兵之人皆如此欺罔,其所关系尚可问乎?”
“夫世戚旧臣皆与国共休戚之人也”。庆复啊,你们这些皇亲国戚,这天下是我们大家的啊,我们是一个休戚相依的共同体啊!你怎么能这样?你们怎么会这样?!“庆复思及此,亦将不能自恕!且以台辅大臣受国家厚恩,何以于此等军机重务通同欺罔,一至于此!若谓一时误信,或因用军既久,边外番地不得不如此了事,此等情形不宜题达宣示,亦应密行陈奏,乃始终并未据实奏明。今既通盘败露,法纪所在,朕虽欲宽之而无可宽,庆复著革职,家居待罪。”
“李质粹现在刑部监禁,著军机大臣会同刑部,将此案情节彻底研讯,有应问庆复之处,一并讯问,逐款审明,按律定拟具奏。”
还有作为钦差大臣派往前线的班第、努三二人。
“朕从前因班第、努三进兵瞻对,宣力效劳,厥有成绩,是以将伊等及所带侍卫官拜阿唐等等一并交部议叙。朕又施恩令班第在御前行走。……班第、努三虽系协同庆复办事之人,未深悉地方形势,与庆复、李质粹专令带兵者不同。然伊等在彼并不详察,亦从而谓班滚烧死,率行具奏,殊属冒昧。此事既经显露,伊等议叙所加之级随往侍卫官拜阿唐等议叙之处,均一并注销。班第、努三不必在御前行走,著在乾清门行走。”
宋宗璋、马良柱两员武将,正在金川前线苦战,皇帝从别处调了同级军官去到前线,本意是要代替这两个人。不想,前去替代的人临阵懦弱,指挥无方,才能与勇气更在这两人之下,只好将两人仍然留在前线效命,暂不处置。
此时的班滚在瞻对过得却颇为自在。
张广泗派一名喇嘛叫雍中班吉的前往瞻对察看,其自在情形是这位喇嘛亲眼所见,汇报给张广泗,张广泗又上奏皇帝。
“委员往察,始知班滚安踞如郎,并不畏人知觉,且日与附近土司如德格、霍尔甘孜、章谷、孔萨、麻书、朱倭等往来赠遗不绝。查此一带土司,皆上年从征瞻对者,今复与班滚往来,非尽反而从寇也。盖番夷邻近,天朝征兵则奉调从军,事竣兵退,有私仇者仍为仇敌,无仇怨者仍归于好,夷俗如此。”
我们记得,瞻对战事结束时,西藏方面达赖喇嘛等大人物都出面请皇帝对于班滚网开一面,加上原来支援战事的江卡藏兵擅自撤回,让皇帝起了大疑心,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文化与宗教的分别,似乎是他建立大一统国家难以逾越的障碍。那时,西藏纳入清廷治下才几十年,就已经发生若干战事。康熙年间,曾派皇子率大军亲征。最后的结果,是将达赖所属教派和颇罗鼐世俗贵族等扶助成统治西藏地方的核心力量,但在对并不属于西藏管辖的瞻对战事中,他们的同情却在与其同种同文的班滚身上。为了大局安定,皇帝知道不能因此深责于达赖喇嘛及颇罗鼐等人,便把怒火撒在驻藏大臣傅清身上。张广泗也许深知皇帝这一心理,自己却也冷静,所以,才在奏折中说,这也是“夷俗如此”,“上年从征瞻对者,今复与班滚往来,非尽反而从寇也”,倒也冷静而客观。
张广泗这样的观察也是另有事实依据的。
按清代的土司设置,里塘是宣抚司,品级高于崇喜土司与下瞻对土司,理论上这些土司都要归里塘土司辖制。瞻对战后,庆复将原正土司废为副职,将汪结封为正土司,当地各土司并不心服,“近因将汪结被授宣抚司,其属下遂有烦言”。加上此时汪结又率里塘土兵随官军参加征剿大金川之役,瞻对里塘一带土司豪酋们便又复归于无政府状态。藏区土司豪酋们此类表现,本属惯常,但皇帝会认为有损国家体面,上侵天威,都欲平之而后快。却又不能四处举兵,便时时责怪于臣下。张广泗没有这样的期许,态度自然就冷静一些,他说,“盖番性易动难驯,寻仇报怨是其常事”。其实,四出夹坝也同样“是其常事”。这一地区处于这样的社会发展水平,纵马夹坝,快意恩仇,自是其文化观念中英雄主义支配下的自然习惯。超越社会形态加快文明进化需要输入更先进的文化更先进的管理,但清廷推行的土司制目的在抑制藏区落后制度中的野蛮与无序,只是用“多封众建”“以分其势”,以画地为牢来抑制豪强们扩张的冲动。那些事实上被圈禁于封地中的土司们,特别是土司辖地上的百姓并没有从这种制度中得到任何一点好处,所以几乎像出于本能一样,要来挑战这种强制性的制度。
金川战事套着瞻对旧事此时,金川战事似乎也日渐成为瞻对战事过程的翻版。
进军初始,汉、土官兵士气高昂,一路拔寨掠地,但这些胜利仅在外围取得,一旦逼近金川土司的腹心地带,抵抗便越来越强烈,争寨夺碉之战事越来越艰难。终致士气日渐低迷,各路兵马、各级官佐互相推诿埋怨,进军步伐越来越慢。终于战事停滞下来,陷入胶着状态。时不时,还被对方反攻暗算,官兵付出重大伤亡,苦战得来的要地又陷于敌手。连瞻对战中表现良好的马良柱也被张广泗向皇帝告了一状:“总兵马良柱不思努力克敌,怯懦无能,将五千余众一日撤回。以致军装、炮位多有遗失。伊老而无用,若留军中以功赎罪,实属无益。”于是皇帝下旨,把这位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将“解京问拟”。“问拟”,就是对照大清律法,看其该领何刑。
宋宗璋更是其罪难逃,皇帝下旨:“总兵宋宗璋,前在瞻对不能奋勇克敌,惟事粉饰,扶同欺隐。及进剿大金川以来,虽据报小有攻克,仍不能鼓勇前进,而欺饰之智犹昔,今统一军,徒长惰而损威。朕已降旨,著张广泗将宋宗璋并解来京,以便质审瞻对之案。”
至此,征剿瞻对时从总督到提督到前线总兵共同谎报战果的事实已经大体清楚了,张广泗的调查工作也基本结束。马良柱和宋宗璋解京不久,与瞻对案有涉的土司汪结也在营中病死。随着案情日渐清晰,皇帝也多少改变了一些对汪结的看法,并不坚持认为汪结必是班滚的奸党了。关于这一点,皇帝有话:“朕因土司汪结与班滚潜通消息,庆复为所蒙蔽,曾经传谕张广泗,令将汪结以他事调赴军营,讯明班滚下落,明正其罪。今据张广泗所奏,宋宗璋原折班滚未经烧死之语皆出汪结之口。看此情节,则汪结尚非班滚心腹奸细,使汪结果有心为班滚掩藏,岂肯向宋宗璋吐露实情!可速传谕张广泗,不可因朕有将伊明正其罪之旨,不为查核,致受冤抑。并一面留心察看,如果其人实非奸狡,尚可效用,即行具实奏闻。”
但皇帝得到奏报,汪结已病死在军营中了。
此后《清实录》中,再无半字有关汪结的记载。甘孜州政协所编的《甘孜州文史资料》(第八辑)中格郎杰所著《康南理塘土司概况》一文,对里塘于雍正七年受以来,各代里塘正宣抚司人名及事迹做了清晰的梳理,偏偏没有瞻对战后短暂任过里塘正宣抚司的汪结的记载。只说,原土司安本于乾隆十三年被降为副宣抚司,十四年复任正宣抚司。看来,当初,汪结被任土司,并未得到里塘人拥护,加上时间短暂,就任后又随清军远征大金川,后来也就被遗忘于历史的深处了。
从此张广泗就不能再拿瞻对案说事,以转移皇帝对于金川战事的关注了。皇帝要问他的,只有大金川战事的进展了。随着战事久无进展,他与皇帝君臣间的蜜月期也宣告结束。不久,皇帝便从身边派出大学士讷亲前往大金川前线“经略”,显露出皇帝对他的深深失望。
讷亲到来,也并未使战局有所改观。
皇帝愤怒了,就要办人。乾隆皇帝先将瞻对战事中负责后勤工作的四川巡抚纪山办了,理由是与张广泗“督臣不合”,“令其解任来京”。同时令讷亲调查这位巡抚在任上的所作所为,结论是“操守廉洁”,“均无侵肥作弊,但办理不善,被属员蒙蔽”。这结果也很严重。总兵马良柱被解到北京,供出他在金川前线退兵,非战之罪,而是因为粮运不继,全军半月之久没有饭吃,以致把马鞍上的皮子都煮来吃了。皇帝了解到这情况,又下旨说,既然事实如此,纪山就不必来京了,“著革职,发往军营,听经略大学士讷亲委用,令其自备资粮,效力赎罪。其四川巡抚一职,著班第暂行署理”。
我们应该记得这个班第。瞻对之役后期,他被皇帝委为钦差大臣,派往前线,因瞻对案牵连被贬到乾清门行走。这时又来到大金川前线参加后勤工作,纪山出事,他又得任四川巡抚。看来,清朝中央的组织部手里,后备干部的名单实在并不丰富,所以来来去去,总有问题官员复出。
马良柱解到北京,供词之中,牵出了纪山。审总兵宋宗璋,又加重了庆复荒诞的新罪行。
“其将班滚之子沙加七力捏名德昌喇嘛,将班滚大碉冒称经堂,给与居住,则系庆复所办。”但史书中没有庆复的申辩,这事是否如此,或者他为何要对班滚之子网开一面,也就不得而知了。皇帝下旨:“前经降旨,令其家居待罪,今悬案日久,伊转得优游闲处,于心何安?著将庆复拏交刑部监候,俟金川军务告竣,再将瞻对案内在事人员通行核实,分别定拟。”原来念你是一品大员,只是软禁,监视居住,现在就吃牢饭去吧!
皇帝认为,大金川土司所以作乱,全是因为瞻对战事草率完结。所以,要等大金川凯旋班师再来宣判。
不久,金川一带地震,再接着,打箭炉地震,在那时,这些都是不祥之兆。乾隆皇帝自然警醒异常。
而张广泗还在拿瞻对说事,上奏,“已遭游击罗于朝、土目甘松结等诱班滚离伊巢穴,然后用计擒拏”。
罗于朝参加过瞻对之战,也有罪在身。那位甘松结,大家更该记得,此人原在瞻对犯事,被下到打箭炉狱中,被庆复释放,派往班滚寨中卧底,战后被封为土千户。这时,应该也是在随征大金川军中。
皇帝再问,结果如何。
寻奏,罗于朝业经调回,也就是说此计也无果而终。
皇帝命令:“且此二人,皆庆复所信用,伊等既有确供,即可服庆复之心。著将罗于朝、甘松结密行拏解来京,以凭讯结此案。”后罗于朝被斩,甘松结“绞罪正法”。
又过了数月,前线将领们面对只有几千丁壮的大金川土司一筹莫展。皇帝终于失去耐心,下旨将张广泗、讷亲法办。小事没有办好还可以马虎过去,但如此军国大事,拥兵三四万人,差不多以十敌一,战事一无进展不说,己方还伤亡惨重,相关人员得承担责任了。
张广泗“著革职拏交刑部治罪,令侍卫富成押解来京”。
大学士讷亲,“始终不忍令其拘系囹圄,讷亲著革职,赴北路军营,自备鞍马,效力赎罪”。
另调大学士傅恒前往军前节制筹划。
乾隆十三年十一月,原川陕总督这一大行政区分设。划为四川、陕甘两个行政区,分设四川总督和陕甘总督。这次行政区的重新规划,相继而起的川属瞻对与大金川土司地面的战事,正是最直接的诱因。
朝廷授策楞为四川总督。
值得一说的是,策楞是刚在大金川前线被革职的讷亲的兄长。前一月,他曾为弟弟的事上奏皇帝,可不是代为求情:“讷亲于国家军旅大事如此负恩,为国法所不容,请拏交刑部严加治罪。”皇帝说,“策楞因伊弟身罹重谴惭愤极为诚切。夫父子罪不相及,何况兄弟,策楞自属可用”。
十二月,乾隆皇帝不想等金川平定才来了结瞻对一案了:“悬案不决,终非了局,庆复、李质粹等著军机大臣会同该部,即按律定拟具题。并将此旨令诸王、满汉文武大臣公同阅看。”
军机大臣与刑部随即拿出处置意见:“总督庆复、提督李质粹、总兵宋宗璋均斩监候,秋后处决。”
“从之。”
前面已经惩处了总兵袁士弼,这回又办了这三位。川陕总督庆复还被革了职,在牢中等待皇帝最后处置。瞻对一役的高级指挥官,就剩一位马良柱得以全身而退。
马良柱征瞻对时,在统领南路汉、土官兵,没有参与中、北两路的阴谋,到大金川战事中,张广泗告他临阵撤退。后又查清是因为断粮半月,事出有因,审明事实后,又回到了金川军中,继续领兵。后大金川事平,又因功复任总兵。
“张广泗现会同刑部按律拟斩立决”,就是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并“著得保、勒尔森前往监视行刑”。
讷亲由在金川前线的大学士傅恒等拿出处置意见。
乾隆十四年正月,从黑龙江、湖北、贵州各地新调的精兵,历经数月跋涉,一部分到达前线加入战事,还有几千兵马尚在途中,大金川战事却突然了结。原因是作乱的大金川土司莎罗奔原来也曾替朝廷出力,率所属土兵于康熙年间随名将岳钟琪出征羊峒,立有功绩。后来,又是由岳钟琪保举,清廷于雍正元年授予他金川安抚司职。金川战事艰难之时,乾隆皇帝重新起用被夺爵削职的老将岳钟琪,领兵进剿金川,重振军威。最后,岳钟琪只带少数亲兵,轻骑入大金川土司高墙深垒的勒乌围,说服莎罗奔在军前请降。大金川战事结束。
乾隆十四年二月,皇帝降旨:“莎罗奔、郎卡屡遣亲信头人致词献币,禀称果贷其死,当为经略大学士建祠顶祝。所约六条,如不许再犯邻封,退还各土司侵地,献马邦凶首,缴出枪炮,送还内地民人,与众土司一体当差,一一如命,且称愿较各土司分外出力,是乃所谓革面革心。而其所求望风稽颡,不敢遽赴军门者,蝼蚁贪生之本念耳。如此而必加诛戮,岂朕覆载包容之量所忍出耶!王师不战,止戈为武,威既伸矣,功既成矣,班师振旅允合机宜……”
皇帝从宽赦免了莎罗奔,大军班师回朝。
此前,张广泗已斩,讷亲如何处置一定也让皇帝颇为踌躇。先是将讷亲就地革职,令他效力军前。讷亲倒台后,下面反映上来的情况让皇帝越来越生气。金川胜利遽然来到之前的乾隆十三年正月,便已下旨:“将讷亲带往军前,会同经略大学士傅恒审明,于军门正法。”关于讷亲此时的情状,下面奏文还记有一笔,“讷亲不进饮食,卧床不起”。我本以为,胜利消息到来,皇帝连叛首莎罗奔都已赦免,必定也会留讷亲一条性命,但讷亲未等到这一天。
侍卫鄂实奏报:“正月二十九日行至奔栏山,接奉谕旨,将讷亲正法讫。”
同时,乾隆皇帝对于叛首大金川土司莎罗奔可谓恩情隆重,不但赦免其死罪,还降下谕旨:“尔等蕞尔番夷,本不足当皇帝亲降谕旨,因尔等实心向化,欲亲赴阙谢罪,是以特加晓谕,并交总督酌量奖赏。尔等其敬谨遵奉,安分守法,勉力向善,皈依佛教,各守封疆,永远侵轶。向化各土司,亦断无侵扰尔等之理。设各土司有欺凌尔众者,许控告总督、提督,为尔等分别剖曲直,不得辄肆争斗。”
此后,莎罗奔的确没有再行不法之事。
但二十多年后,乾隆三十六年,莎罗奔身后,其袭任土司职的侄孙僧格桑再反。乾隆第二次用兵金川,此一战历时五年。最后剿平大小金川,此是后话。
班滚现身,瞻对案结当时,大金川土司莎罗奔投降被赦的消息传到瞻对,班滚也寻找门路,把归降之意上达天听。
四川总督策楞上奏:“据惠远寺喇嘛达尔罕堪布具禀:班滚前于莎罗奔投诚,荷皇上赦宥之后,即遣人来寺求其代为乞恩。今班滚又来恳求,并将伊子罗藏丁得到寺出家悔罪,颇为真切,因遣弁员前往泰宁,班滚率弟兄土目头人等出界跪迎,誓死明心。因未经出痘,不敢身入内地,具有夷禀,实属悔罪输诚。”
皇帝下旨:“且班滚之归诚,实由见莎罗奔之向化,为所感动,则知前金川之蠢动,实由班滚之肆逆,相率效尤,前事不臧,更贻后害,身其事者,罪不容诛。”也就是说,班滚也可以保全性命了。此时,皇帝又想起了尚在狱中的那个人,“庆复见在朝审已入情实,本欲于勾到之日明正典刑,但念伊勋戚世旧,皇考时即已简用为大臣,且与讷亲、张广泗之负恩偾事老师辱国者,尚稍有间,不忍令赴市曹,著御前侍卫德保、会同来保、阿克敦将策楞原折,令庆复阅看后,加恩……”那么,皇帝也要如赦免莎罗奔、班滚一般加恩于他了吗?不。“加恩赐令自尽”。
瞻对一案终于如此了结。
昨夜写完瞻对一案的了结,不觉已是深夜三点,睡不着,发了一条微博:“写一本新书,所谓现实题材,都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开写的时候有新鲜感,但写着写着,发现这些所谓新事情,里子都很旧,旧得让人伤心。素性又钻到旧书堆里,来踪迹写旧事。又发现,这些过去一百年两百年的事,其实还很新。只不过主角们化了时髦的现代妆,还用旧套路在舞台上表演着。”
一星期前,我开始动笔写一部新长篇,现实题材,关涉汉藏文化冲突的新表现。真觉得新事情也都是旧套路,干脆停了书房的电脑,搬到餐厅的大桌子上,在手提电脑上,凭借着堆了一桌子的旧书,来踪迹瞻对旧事。诸多陈年旧事,映照今天现实,却让人感到新鲜警醒。看来,文学之新旧,并不像以新的零碎理论包裹的文评家们所说,要以题材划分。
发了微博,洗澡上床,还是睡不着。
又在枕上看旧书中的地理材料。这本旧书叫《西藏志》,民国十四年,四川省筹划编修《四川通志》延聘专人所撰。以此可以知道,四川一省官员,清代以来,把藏区事务视为大事,已是成例了。《西藏志》中有《西藏道路交通考》一章,详说了旧时未有公路时各路通藏驿道上的情况,开篇就说四川雅安经打箭炉到拉萨的川藏大道。
路从雅安算起。今天在雅安城边,川藏公路边,有一组雕塑,都是过去时代背着茶叶和杂货来往于川藏驿路上的穷苦背夫的形象。这组雕塑的意思,是标示出所谓茶马古道,也即过去川藏大道由此起点。今天,从此开汽车,四五个小时可到康定,即旧时的打箭炉,那时却要走很多天。《西藏志》详细标注了站名与里程,雅安至荥经,九十里;荥经至汉源,一百一十里;汉源至泥头,八十里;泥头至化林坪,七十五里;化林坪到泸定桥,七十五里;泸定桥至头道水七十里;头道水至打箭炉六十里。最快要一周时间。
自打箭炉出南门谓之出关,直到今天,当地人还把康定以西的地面,叫作关外。“走拱竹桥,沿山而上,二十余里达其顶,曰折多,山高而不甚险,秋冬则积雪如山。山下二十里,有人户柴草。五十里至堤茄塘,有人户柴草。五十里到纳哇,路不险,有居夷,有烟瘴,顺沟而进,四十里至阿娘坝,地方颇为富庶。由是经瓦七土司密宗,经俄松多桥,到东俄洛,有碉房柴草。”东俄洛,熟悉的地名。瞻对战事之初,四川提督李质粹就驻扎此地,节制调度深入瞻对高山深谷的三路兵马。
从此地,川藏大道又经过高日寺、卧龙石、八角楼、中渡汛、麻盖中、剪子湾、西俄洛、咱玛拉洞、乱石窑、火竹卡、火烧坡十二站,才到达里塘。再从里塘经二十一站到江卡汛。江卡也是熟悉的名字,被抢的张凤把总带兵就是从那里来的。瞻对战事进行时,西藏方面曾从那里派兵支援,只是后来,那位叫冷宗鼐的藏兵军官,竟擅自离开前线,那些藏兵也就自行散去了。乾隆把冷宗鼐交给西藏郡王颇罗鼐法办,却再未见资料说其结果如何,大概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了。
里塘,是清史中的写法,今天写作理塘,也是一个已在本书中多次出现的名字,以后还会在书中更多次出现。
故事开始,这是三十多个清兵被瞻对人“夹坝”的地方。
也是那位先被乾隆皇帝视为私通
新域名 https://wap.sunsilu.com xs小说 silu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