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连送他一程都做不到，要是他今天心情不好，分神了怎么办？他现在是不是已经上阵杀敌了，不知道挨打没有……昨日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我是不是太冷漠了？我是不是太，太心狠了？

不过也好，从未有过希望，总好比最后终是失望。

白亦青从未认识过真正的秦扶锦，这是后来白亦青才明白的道理，他以前只知道这个人隐藏得深，却不知道如此深。比如此刻，他正担心大公子会不会受伤，现实却是，一方战神新起，一柄剑染血，周身之敌不敢近身。

秦扶锦心情很不好，是的，非常不好。于是心情不好的代价是什么呢，那就是不停杀敌，把悲愤转为力量，化为剑锋再刺进敌人胸口。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猩红的，红色的血液没有干涸，流到马背上，却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百奇汪简看直了眼，这简直，比秦凉有过而无不及。

日落黄昏，第一日便把匈奴打退了几十里，如此下去，战胜之日指日可待。回到军中开办庆功宴，一时鼎沸，热闹非凡。白亦青听见声音，问道小医徒外面是怎么了。

小医徒出去看了看，笑嘻嘻地回来说是今日大公子领军打了胜仗，外面举办酒宴，鼓舞士气，再接再厉。

白亦青本来还想问大公子怎么样，结果那人已经站在他眼前了。秦扶锦脱下铠甲，换上一身便袍，没有了战场上的那份冷厉肃杀，如以前一般温文儒雅。

“伤口如何了？”秦扶锦想看看他伤势，白亦青往里挪了挪，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如此吗？秦扶锦垂眸，眼神晦暗却没让白亦青看见。

“不用担心，等你战胜之日，我就好了。”

秦扶锦猛的抬头，看见的却依旧是白亦青那张不以为然的脸，结果还是自己想多了么？可我明明听见他的声音里，饱含不同往日的关心。

“你怎么不出去？军中都等着你呢？你忘了？军心，民心……”

“……”秦扶锦终是点点头，拖沓着脚步出去了。军心，民心，没有一颗心，我就什么也没有……

好险好险，白亦青只道一个险，刚才看他家大公子你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忍心安慰一句，没想到那家伙反应那么大。

如今，白亦青觉得，现在就在下一盘棋。当初对阵高照秦扶冀时也没这种感觉，可现在，他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他得藏好自己的感情，尤其是在秦扶锦面前。他是君，他是臣。

如今天下太平，明君在上，以后的凉国，依旧会有一个明君。他善良又有谋略，体贴天下百姓，没有商纣王的残义损善，也没有周平王的优柔寡断。他，是个当君王的好料。所以他，不能做那绊脚石。

不过还是那句话，从未有过希望，总好比最后终是失望。

军宴上，秦扶锦举杯说了几句，全军上下皆士气上涨。每个人眼里闪着光芒，脑海里回荡着秦扶锦刚刚说的几个字：护我边疆，护我国民，兴我中原，兴我大凉。

秦扶锦又说，斩匈奴首级，得军功，升官加职。这一诱惑放下来，可比刚才说的话更吸引人。

百奇汪简对视一眼，不说话，举杯共饮。

全军正是兴奋时，一传信人报告，说是龙凉宫有信物要传给秦扶锦，这信物只能秦扶锦亲启，是始皇亲自吩咐的。

秦扶锦打开那封信来看，眉间一抹沉重被他那常年冰山脸掩饰住，看完了信，和那红色包裹一齐收入怀中。接着又有驿使来报，说是有信给白上卿。

秦扶锦代白亦青收住了信，但并未打开。若亦青要给他看就会给他看，若不给他看，他也不会要求他说。基本的信任，他希望这点和白亦青之间是不变的。他知道这是白步马写给白亦青的，宫中出了什么事，始皇先前给他的那封信中已经提到。

“始皇病重？”白亦青一边看着信一边神情严肃的看着秦扶锦，似是向他确认。秦扶锦点了点头。

白亦青接着往下看，眉头愁思愈发浓重。始皇病重，移权三公子秦扶贞，擢高照为大凉令事。白步马还说，自己被困在长凉殿不得出，只得代大公子例行公事，不得外出，相当于变相的囚禁。另外，不知这高照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查出始皇的饮食有问题，查出的那个宫女是南方人，曾在虞国虞府做事。

看到这里，白亦青手一抖，信纸差点落下。虞国虞府，这，哪里来的宫女，他怎么不知道？但这部分，他却没有再告诉秦扶锦，也许是因为心虚，也许是因为其他。到现在他还没告诉他的大公子，他的真实身份。

但他却不知道，始皇在写给他的那封信中，这件事写得比白亦青手中那封信还要清晰详尽。

“三公子掌权，高照是令事？”白亦青又问道秦扶锦。

秦扶锦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说：“父皇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或者说，他肯定有他的苦衷。

白亦青信了秦扶锦的话，看样子，他以为大公子还不知道此时此刻宫中发生的事。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衡量半刻，白亦青得出结论，还是不说得好，秦扶锦正在打仗，若说了宫中的事，只能让他分心。

除此之外，心中还说，高照直言宫里还有南方尖细，派人搜查。白步马预测，不久后就会查到他头上。白步马查出了高照的身世，令白亦青吃惊，高照原名陈嫪禾，是成国国君陈生处表弟。他将自己的猜测写出来，恐怕这件事，跟高照有很大关系。

他还有一个猜想，这件事背后，恐怕就是高照所为，还有陈国旧人。

白亦青看懂了，这宫女是不是南方人根本没关系，但她就算不是南方人，从此以后都会是南方人了。而，南方尖细，这帽子，他肯定戴定了。

秦扶锦看白亦青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到他身上还有伤，不由担心：“何事？”

“没，没什么。”

没事吗？可你都写在脸上了！秦扶锦没露出失望，但怎么会不失望呢？你如今什么事都不和我说。

秦扶锦正要离开，留白亦青好生休息，后者却叫住了他：“大公子。”

“……”秦扶锦停足。

“你可还信我？”

“为何不信？”就算你不信我了，我还会信你。

“那便好！”

边塞的夜晚夜空清明，但白亦青没得空去看，只能在帐篷里睁着眼看着帐篷顶。听着帐篷外北风呼啸，还有阵阵狼声相伴。

白亦青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还翻江倒海的难受。不说这伤口痛，他担心步马大哥，担心局势不受控制，担心秦凉安危，担心心中所想之事是否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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