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关上的窗透进丝丝凉风，常年住在北方的秦扶锦从未发现，原来夹杂着雪的风可以这般寒冷，直凉进人的心里。

现在这份感觉，如同走在独木桥上，可这独木桥的两端，连站在桥上的秦扶锦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是虞国季卢之子。”

而他，是逼迫虞国季卢家破人亡的秦凉之子。那么，亦青啊，你接近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这两年来，亦青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不是有目共睹吗？那些都是真的，不是吗？都是真的吗？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假的？但他说过会辅自己成王，那信誓旦旦的眼神难道在说谎？还有信物……

秦扶锦拿出那块玉，回想着这两年在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回想那个人的一颦一笑，又或者是伤心难过。

“我……”

心事重重。

不知为何，白亦青总觉得那夜回来后的大公子变了，变化在哪里？给人的感觉更冷了。两年的相处时光，白亦青大概能从秦扶锦的眼神和动作看出他想的是什么，可如今更加难以揣测了，白亦青当真是想不通。

“啊切！”一个喷嚏，差点把跟前的墨给洒了。

“怎么了？”大公子关切的问道，不管如何，大公子的关心还是和往常一样。

“兴许昨日有些着凉了。”

“如此，下去休息吧。”

“哦，好的。”白亦青也不客气，他现在站着都打盹儿，与其这种低效率的工作，他不如早些回去养好身体在事成功倍的帮助他家大公子。

过了一会儿，采薇过来了，端着碗姜汤，说是大公子吩咐的。喝了姜汤，白亦青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睡了，恍惚间好像有人进了屋子，帮他掖了掖被角。

秦扶锦看着睡着了的白亦青，虽然他们常相处在一起，但这个样子的白亦青他还是第一次见。他最引以为傲的眼睛闭上了，长又浓密的睫毛自然地搭下来，如丛丛森林掩盖住了他最迷人的光芒，却增添了另一份神秘感。

真是一张捡便宜的脸，他自己有时候都会这样形容自己。

秦扶锦用手背触碰白亦青的额头，去探探他的温度。并无大碍，然后就出去了。人走后，屋子里只剩下均匀流畅的呼吸声，突然，床上的人瞬间睁开眼睛，桌上的烛火在眼里跳动，两点光芒照不开那夏日晨雾般的迷惑。

隔了一天白亦青就好了，年轻人这点抵抗力还是有的，这日阳光正好，盖了满地的雪也化了。秦扶锦的小园没人打扫，现在看着雪慢慢融化，倒是有别样的风味或者说诗意。

“这月可回去探望你大哥？”

“不了。马上年底了，等那时才回去。”

“也好。”

“嗯。”

“你大哥可还喜欢读书？”

“当然喜欢。他说读书这种事情是一辈子不会厌倦的，但就是没有好书可以读了。每次回去还教我多带些书回去。”

“昨日父皇说，若是要看书可以去他书阁去取。”

“诶？始皇真这么说？”

“你挑个时候去看看吧，这是令牌。”

白亦青接过令牌，开始眼冒金光。始皇的书阁，知道那说明什么吗？全天下最好的书，最古老的书都在那里，那是全天下爱书之人的圣地。而这令牌就是一把金钥匙啊！如今就握在手中，好激动的有没有，好激动。

“不对啊，公子今儿怎么想起我大哥来了？”

秦扶锦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他，“不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就是感觉突然有点奇怪了。你们平时不是这样相处的啊？”

“那是怎样？”

“就是，互相看不对眼……”

“有么？”

白亦青狂点头，有，绝对有。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没有，但这件事真的有。

“哦。”

“……”哦是几个意思？

回家之前，白亦青去了书阁，给大哥带书回去他是很有成就感的。这天下午，天上飘着些毛毛雨，冬天的雨就这样，下不大，但就是会延续个半把个月，久了看不见太阳，好像心情也跟着发霉一样。

推开门，一股竹简和墨香特有的味道扑鼻而来，闻一闻，神清气爽。白亦青好心情的哼着歌，然后慢悠悠的浏览。

他大哥不说博览群书，但很多名著经典都看过了，不是一般的书他还真看不入眼。白亦青有耐心的一封一封看着，脖颈都望累了，扭一扭，脖子卡擦卡擦脆响。

他选好了一册《九丘》，又觉得不是很好，遂把他放在桌上准备另寻好书，就在这时，桌上一本竹简引起了他的注意。

“知风志……”白亦青拿起竹简，面带疑惑。他知道秦凉字知风，那么这竹简，是……

白亦青扫了一眼开头，文以‘吾’表意，所以这篇文章是秦凉自己写的，写给他自己的。他当时觉得有些好笑，第一次看见有人自己给自己写志。但倒有些意思。于是白亦青就接着读了下去。

秦扶锦在自己书房，却什么也没做，手捧一侧竹简，看着上面的字发呆。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若渥丹，其君也哉！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秀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这是白亦青写给他的诗，作为他十九岁生辰礼物。

这首诗也就是后世关于乐府诗《凉风》为数不多的一首，本无题，取诗首二字，名为《终南》。

秦扶锦就这样看着这首诗，自知道白亦青今日去了书阁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仿佛身体失去了魂魄，看什么都心不在焉。

而另一侧书阁之中，白亦青手执知风志，目光呆滞直视着前方。他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因为眼中早已空无一物。

“诸侯分封，各国鼎立。君不是君，臣不是臣。祸乱战事，接连不断。外邦侵入，伺机抢夺……吾志统一七国，盖分封，立新法。除异族，扬黄帝之威，修众民之福……免内乱，齐民心……”

“合天下之征，艰难重重，有言心之所向，千军万马不能阻也……并葵国，壮己之力。迷乱众君眼，指杏国，吞成国……”

知风志，详细描写了秦凉当初是如何统一七国的，以他的视角，当年发生的事如亲身经历一般浮现在脑海中。

呵，君不是君，臣不是臣，修民福，成立一个统一团结的民族。这才是他的野心！他劝降虞国，出使蒙国，为大义，为旧情。但最后呢，蒙王战亡，虞王自刎。有的人有为国为民的大志，有的人同样有想要证明自己的志向。可这世间，鱼和熊掌却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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