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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书培在地上坐了很久，哭到哭不动了，慕淮南才终于肯正眼看她一眼。

他俯下身子，伸手把林书培的下巴掰过来，目光发柔，却没带半点怜悯。

“当初你被反锁在屋子里，大火烧起来，你觉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说：“壁画后面的洞，你觉得是谁留给你的。”

林书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良久，拼了命地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喃喃着重复：“不是你，那也一定不是你。”

慕淮南不在乎林书培怎么说，只是恰逢这个档口，他便说了，本来就不是爱解释的人，这些话，我想他此生也只会说一次给她听。

过了半响。他定定瞪她：

“你闹也闹够了，喊也喊完了，现在告诉我，安安在哪儿。”

“慕淮南你真的想知道么？”她翻了个身，半跪在慕淮南的脚边，昂头过去：“你吻我，我就告诉你。”

我立在一旁，听见她这个要求瞬间愣住。

慕淮南嫌恶地松开她的下巴，低低咒骂道：“疯婆娘。”

林书培又开始笑了，还是那么偏激，亢奋。

“慕淮南，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的小安安正处于危险之中，盼着你去救她呢，你肯不肯问我换这个答案？”

慕淮南身子一颤，他猛地站起来，终于再难冷静。

“慕淮南，原来这世上也有让你紧张的事情！”

我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就想冲出去阻止，我就在这儿，没遇到什么危险，我不是怕慕淮南真的吻下去，我是不想看到堂堂和安坊的坊主，被一个疯婆娘呼来喝去。

我刚动了动，林书培便用余光看见，只一瞬，她便忽然又调转了话题问慕淮南。

“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约你来这里么。”

这个林书培，把我吃的死死的，她知道我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听到这个秘密，她现在刻意提醒我，如果此刻出来，就前功尽弃了。

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气愤不已。

我迈出了半步，现在只得退回去，重新站着，做好我小跟班的本分。

“慕淮南，我没想到你会把这里买下来，装成以前陆家还健在的时候，居住的样子。”

林书培说着，言语里多的是意味深长。

“怎么，你慕先生也会心里愧疚，做补偿啊。”

慕淮南没说话。

“可就算你重建了陆家宅院又如何，就算你收了陆薇安把她养大又如何？难道这样就能弥补你对陆家做的一切？”

对……陆家做的一切……

我一颗心紧紧地揪着，想听，又不敢听。

“如果让陆薇安知道，是你害死了她的父母，你猜，她会是什么反应？”

是你害死了她的父母……

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不停徘徊，一颗心就这样沉入谷底。我盼着慕淮南能帮我把我的心救上来，告诉她真相，告诉她那不是你做的！

可最终我也没从慕淮南的嘴里听到我想要听的一切。

不知道他是一如既往地懒得解释，还是真的无话可说。

“那把火烧的那么烈，那么旺盛，你在旁边看着，一定很精彩吧。”

林书培添油加醋，恨不得把陆家出事当天的所有场景都描述出来，一个物件儿都不放过。

我在旁边听着，浑身的神经都紧绷着。

我从未有一刻这么期盼慕淮南他能说点什么。

但是他没有。

反而开口的又是林书培。

“慕淮南，你明白什么叫心如刀割吗？”

她说：“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身体僵硬，从听到那句话开始就不知如何自处，林书培朝我走过来，先拿掉我头上的帽子，脸上的口罩，最后是墨镜。

当我的脸完全出现在慕淮南面前时，他震惊站在那里，而我，却多一眼都不想在看他，转身跑走。

可惜我现在断了条腿。根本跑不快，没几步就摔倒在地上，我恨我自己的没用。

他走过来俯身在我身边，声音急促。

“你的腿怎么了？”

我一言不发，强撑着要起身，可越是着急，就越是站不起来。

“唉。”他在我耳边叹气，然后伸手把我抱在怀里起身。

“你放我下来。”我挣扎，狠狠瞪他，他却都好像无动于衷。

“慕淮南你放我下来！”

“先去医院看看你的腿再说。”

“我自己能走！”

即便这样奋力挣脱，还是被他抱着拦下了

路边的车子，抱着我上去，还是不松手捧我在怀里。

“慕淮南你这个混蛋！”

狭小的空间里，我终于抑制不住爆发出来，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往下掉，他只是抱着我，轻轻拍我的后背，再拿手背帮我擦干净眼泪。

他的手冰冰凉凉，带着他独有的味道，我又是这样没出息，反反复复，心狠了又软下去，疼了以后才硬起来。

我就是狠不下心恨他，甚至还对他抱有希望。

“慕淮南，你不想解释什么吗？”

他低着头看着我，眼神深沉暗泽，藏着说不出的心痛。

他说：“对不起，安安。”

这次一句，犹如晴天霹雳，彻底让我失了所有方寸。

“我爸妈的死……”过了很久我才喃喃出声：“真的和你有关系么……”

没能等来他的回答，车子便已经停下，旁边就是医院，他开了车门准备先下去，然后在扶我出去，可我等着他刚下车以后，便飞快把车门关上，焦急拍着司机的靠背：“我们走！司机开车！”

慕淮南在外面发了疯的敲着车窗玻璃，我故意不回头看他。

司机有些犹豫，但看架势我是那个较弱的一方，他还是发了善心带我走。

“姑娘，现在打算去哪儿。”

司机问我时，我耳边已经听不见慕淮南叫我名字的声音了，也终于有勇气回头看，他的身影已经被甩在后面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渐行渐远。

我一直以为我长大了，生了九九以后就成熟了。可到头来，遇事还是只会逃，不敢面对，和以前一模一样。

司机问我要去哪儿，我想了半天。

“去城北的郊区吧。”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脑子里唯一记得地方就是那里，静安苑正好坐落在那，也是方圆好几百里唯一能住人的地方。

司机一边开着，一边用后视镜看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

“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和安坊的慕先生？”

他大概是见电视上出现过，慕先生的样子，很多人其实都知道，但更多的都是不敢认他的人。

我看着后视镜上司机紧张的眼神，点了点头。

“是的。”

“小姑娘啊，你怎么好端端的敢惹了和安坊的人呐，你这腿……”

我忙回答：“和他没有关系。”

“唉。”司机叹了口气：“那种地方你一个小姑娘还是别去为好，那里头的人啊，你可惹不起。”

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

一路走来，好像无数次听到这句话，我也曾反复这样告诉自己，慕淮南不是我惹得起的人。

可到头来呢。

还是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越爱越深。

我原本可以为了他原谅一切，把过去所有的苦难吞咽下去不在提起，可如今让我知道，他是害我父母的人，这种仇，我又怎么忍的了。

我成了全世界最大的傻子。

“姑娘，城北到了。”

不知道车子什么时候就停下来了，司机提醒了我，我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淘淘口袋却发现没有带钱，手机也不在身上，不禁有些尴尬。

“多少钱司机。”

旁边有女声响起，我转头看过去，林书培掏出一张红色百元钞递给司机。

“算了，不用找了。”

她帮我打开车门。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我一边下车一边问她：“难道这么巧你就在这里等我？”

她摇摇头。

“只是听见有汽车的发动机响，就知道有人来了，随便猜一猜，也知道是你。”

我苦涩地笑，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看刚才的车扬长而去，发动机的隆隆声越来越远，最后淹没在飞扬的尘土里，天和地就这样又归于寂静。

我们站了很久，谁都没先开口说一句话。

我们都傻，傻得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爱了那么多年。

晚风瑟瑟，郊区不比城里，反而更冷一些，林书培跺了跺脚转过头跟我说。

“行了，别发呆了，进去吧。”

我点头。

静安苑，挺好一名字，可惜这院子已经七零八落，可惜那枯了的吃糖，可惜了那破败的檀木窗棂，可惜了发生在这院子里的那些故事。

身边的林书培淡淡开了口。

“我刚住进这里的时候，二十一岁，已经在和安坊混了七八年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我跟着她走过去，遥遥望着那一地的断壁残垣，安静站在她身后听着。

“慕淮南应该给你讲过，他九爷这个名号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