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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把《上海公报》反复读了几遍,仔仔细细地推敲公报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真正含义。在他看来,公报的内容很奇特,双方就各自的主要利益和特别关切的问题,分别陈述自己的立场,双方均不否认他们的社会制度和外交政策上的基本分歧,但双方均同意,尽管社会制度不同,他们仍根据“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处理相互的关系,而不诉诸武力。这种方式他并不感到陌生,原来他和中共在1945年的重庆谈判就发明了这种表述方式。他发现美国在公报中那么详细地提及与亚洲许多国家和地区的关系问题,却偏偏不谈与台湾的关系,而且也没有提到台美《共同防御条约》中美国所作的承诺。他认为美国是故意这样做的。他还注意到《上海公报》中有关中美“关系正常化”这个词,前后出现了四次,并且对此未作明确定义。因此,中共有可能抓住这个“把柄”,为了“关系正常化”,而要挟美国政府与台湾“断绝外交关系”,废除台美《共同防御条约》,以及撤离其在台湾所驻军队和军事设施。他感到气愤的是,尼克松在公报中已作了承诺。他很清楚,美国为了维持越南战争,在台湾驻有一万美军,既然美国要摆脱越战,就一定会减少驻台美军。这是他最为担心的,如果美军一撤走,那么中共军队很可能渡过台湾海峡,他真的只有“下海”一途了。
一旁的蒋经国问:“阿爸,我们如何应对?”
蒋介石说:“行政院发表声明,说明此公报协议无效,要台湾各界庄敬自强,对‘反攻复国’应具有充分信心。电令沈剑虹会晤尼克松,当面澄清《上海公报》为什么不提台美《共同防御条约》,要他再次确认信守。”
蒋经国说:“我就去办!美国对我们施加压力,要我们停止对大陆沿海派特工。”
蒋介石说:“告诉谷正文,别再做这种挠痒痒的事了。”
在台北大直蒋经国官邸,蒋经国找来灰心丧气的谷正文,板着脸对他说:“立即全面停止对大陆沿海的骚扰行动!”
谷正文惊讶地问:“全面停止?”
蒋经国说:“这是美国方面的警告,也是蒋总统的命令。”
谷正文难看地笑了笑说:“玩了二十年的‘反攻大陆’游戏,终于锣停鼓歇,我也乐得休闲了。”
蒋经国埋头处理文件,没有理会他。他知趣地退了出去。
“尼克松震撼”的冲击波使年迈的蒋介石受到极大刺激,竟没有发表公开的谈话和声明。
据报刊登载的消息说,尼克松在宣布访问北京后,曾写信给蒋介石,解释其北京之行的目的绝不是承认中共政权,并保证美国不会牺牲老朋友,将尊重其对台湾协防条约的承诺,继续维持同台湾的友好关系。这或许是蒋介石保持沉默的原因吧。
然而,整个台湾岛人声鼎沸,掀起了一股抗议尼克松访问北京的浪潮。台湾“外交部”当即向美国提出严重抗议。同日,严家淦发表声明,对尼克松“此举深感诧异”,批评美国是“为共匪铺平侵略的道路,致造成更惨重的灾祸”。“国民大会”,民、青两党,各级“议会”“工会”“商会”“农会”,纷纷声明抗议。
尽管如此,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又于7月21日决议废止已有十六年之久的、总统使用美国军队保护台澎的授权——“台湾决议案”。
尼克松访问北京时,还承诺停止一切在中国大陆的所谓“穿幕”侦察飞行,被誉为“天之骄子”的U-2侦察飞机彻底在大陆上空销声匿迹。美国中情局和台湾的合作关系也告一段落。1974年,美国中情局把U-2从台湾撤退,以实际行动宣告结束了U-2近十来年深入中国大陆的“穿幕之旅”。美蒋混血的“黑猫中队”也随之解散。
尼克松从中国返回的第二天,即2月29日,沈剑虹拜访了基辛格。
他们已经会谈了一阵,离开前,沈剑虹说:“基辛格博士,我奉命提出两条要求,一是请尼克松总统再次保证美国对台湾持续的友谊及支持,并发表明确的声明,确认美国信守《共同防御条约》的决心……”
基辛格跳过这一条问:“第二条呢?”
沈剑虹说:“二是在我返台述职前想见见尼克松总统。”
基辛格说:“好,我转告你的要求。”
在白宫总统办公室,基辛格汇报说:“沈剑虹大使提出的两条要求,第一条显然不能答应……”
尼克松痛快地说:“第一条虚一点,我们就实实在在满足他的第二条要求吧,我接见他一次,老朋友了嘛。”
3月6日下午,尼克松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接见台湾驻美“大使”沈剑虹,基辛格作陪。
沈剑虹说:“总统先生,我明天就要返回台北,你有什么口信要我带给蒋总统吗?”
尼克松神态自若,音调平稳地说:“请代我向贵国蒋总统及夫人致我个人最热诚的敬意,敬祝他们政躬康泰。贵我两国之间订有共同防御条约,请转告贵国政府,美国决心遵守对中华民国的承诺。”
沈剑虹问:“除基辛格博士和罗杰斯国务卿在华盛顿告诉我的,以及格林在台北向我国政府报告的事情外,你是否还有其他有关此次北平之行的情况,需要我向我国总统当面报告?”
尼克松有点轻慢了,将右脚跷在桌子上说:“对于格林在台湾未获蒋总统接见,我深感遗憾。你们可能认为格林既未参与尼、毛及尼、周会谈,因而不能转达这两项高层会谈的内容。事实上,格林很清楚一切会谈的细节。”
尼克松又轻描淡写地说:“我和中共并无任何秘密交易,我不是那种背着他国而去谈判他国命运的人。”
一直静坐一旁的基辛格,这时插话说:“美国政府希望给中华民国时间。在三五年内,毛、周两人很可能都已去世,整个大陆可能陷入动乱之中。同时,中华民国将在良好的建议下,采取稳健的路线,不要做出摇动船只的事来。”
沈剑虹问尼克松:“周恩来是否保证不对台湾使用武力?”
尼克松露齿而笑,搪塞说:“没有。我们在会晤中没有深入讨论这个问题。”
第二天,沈剑虹回台述职。蒋介石穿着深蓝色的长袍,嘱咐沈剑虹坐下。他手里拿着一份英文版的《中国日报》问沈剑虹:“你看过没有?讲尼克松的北平之行的。”
沈剑虹回答:“总统,我看过。”
蒋介石神色凝重地说:“今后,我们必须要比以前更依靠自己,更努力建设我们的国家。你讲吧,尼克松怎样解释他的北平之行。”
沈剑虹汇报完后,蒋介石为了安定人心,鼓舞士气,说:“我们对美国要斗志,不要斗气;对台湾内部,要坚定反共的信心,不动摇,不妥协,自立自强。”
据说,台湾方面从一位跟随基辛格几次去北京访问的记者那里了解到,尼克松访问北京期间,曾与周恩来达成一项“不公开的谅解”:尼克松最迟不会超过五年完成中美关系正常化。不过,尼克松不愿意太刺激“老朋友”蒋介石,他的条件之一,是承认中国之举必须在蒋介石谢世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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