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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7月17日,周恩来在北戴河别墅接见要再次去香港的章士钊。童小鹏、罗青长在座。
章士钊问:“总理,我要再次去香港,你有什么吩咐?”
周恩来说:“雷啸岑已经回香港,吴铸人可能来港,他们是为台湾当局刺探高级情报的,摸我们对台政策的底牌。如果他们找你谈时,可以将以下意思透露过去:蒋介石目前关键问题是名和利。利的问题,只要把台湾归回祖国,国家是可以补助的。名的问题,当然不只在台湾,而在全国,荣誉职务很多,可以解决的,中共自有善处。既有台湾之实,又有全国之名,不比只做台湾一个小头目而且美国迟早要换掉更好吗?但蒋介石是要等到同美国的矛盾爆发时才选择的。美蒋矛盾迟早要爆发的。”
章士钊问:“是否可以把张群作为一个对象来谈?”
周恩来说:“张岳军对这件事根本还没接触,目前不适宜。”
章士钊又问:“他们如果要求中共对台写信呢?”
周恩来说:“他们如果有要求的话,可以写,但要经过交通送来商量。”
章士钊到香港后,住在殷夫人的住宅,那是在闹市区一幢楼房的底层,并不太宽敞。
章士钊在客厅与许孝炎谈着什么。许孝炎告辞后,又有一穿长袍马褂的老者走进来,与章士钊互相拱手。
章士钊抓紧时间与香港的故友旧属频繁接触,把北京的意图透露给他们,由他们跟台湾当局去穿针引线。
中南海西花厅,邵力子走进来说:“总理呀,我这里得到一首于右任先生的诗,怀念祖国情深意切啊!”
周恩来说:“噢,给我看看。”
邵力子说:“我念给你听吧!”他拉腔拿调地吟哦起来:“破碎河山期再造,凋零师友记同游。中山陵树年年老,扫墓于郎已白头。”
周恩来听了很感动,说:“于老怀乡念国之情,力透纸背啊!”
“还有呢!”邵力子又吟哦了两句,“痛心零落南飞雁,不忍哀号过战场……”
周恩来说:“邵老,要抚慰于老的心,要勉励在台旧友哟!”
邵力子踊跃地说:“正合我意,我就去发表对台演说!”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演播室,邵力子在发表对台演讲:“于右任老朋友的诗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于老怀念祖国故旧的深情,悲伤老人飘零的忧思,情见乎词矣!”
于右任系国民党元老、原民国监察院院长。
厦门前线播放着邵力子的讲话:“我知道,这不只是于老个人的伤感,也代表了在台湾的许多朋友的心情!”
在台北于右任住宅,窗帘都拉严了,屋子黝暗。
于右任垂着头,老手托着腮,在秘密收听广播,老泪流到手掌,滴落地板。
1961年3月中旬,章士钊从香港回到北京,去中南海西花厅见周恩来,周恩来招呼说:“行老从香港回来啦。”
章士钊说:“总理,刚回来。于右任最近给香港一位朋友写信,心情很凄凉忧伤。”
周恩来说:“信中写的是什么内容?”
章士钊说:“我都能背出来:‘今年是我老伴的八十寿辰,可惜我不在大陆,今年她的生日一定会很冷淡,不会有人理睬她的,想到这点我十分伤心。’胡子的这种心情,请总理予以关注。”
周恩来说:“嗨,他的女婿屈武怎么疏忽了呢?我立刻通知屈武,以女婿的名义为老人家做八十大寿。”
章士钊高兴地说:“能这样就太好了!胡子虽然人在台湾,心早就回大陆了。”
这个信息是在香港经商的国民党人士吴家元告诉章士钊的。
吴家元和于右任交谊很深。1924年,于右任在上海大学时,经济窘困。吴家元慷慨地借给于右任五千元,使其渡过难关。抗战期间,吴家元效命于戴笠手下,国民党败退台湾后,吴家元明里在香港经商,暗里又是国民党中央党部六组(主管情报及对中共事务)的情报人员。
由于吴家元利用香港商人的身份,经常出入大陆和台湾,常为于右任在大陆家乡的家属带信和钱,他深深理解于老对故土和大陆妻女的思念。这一次,章士钊到香港和吴家元见面密谈时,吴家元将于老担心其妻在大陆遭受批判折磨的心思,告诉了章士钊。章士钊也将此事向周恩来总理汇报。
1962年,周总理决定为于右任妻子张仲林在家乡补办八十大寿。
在中南海西花厅,周恩来召见屈武说:“你这个女婿当得不合格呀,连丈母娘的生日都忘了。”
屈武说:“总理,我岳母的生日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怪我疏忽了。不过,我打听了,陕西风俗可以补寿。”
周恩来说:“那就赶紧给于夫人补寿!不要为这点小事让于先生在台湾不安嘛!”
屈武说:“总理,这本来是我的失责,惊动你了。我马上飞去陕西给岳母补寿,你放心。”
周恩来说:“我准备了点礼物,在小超那里,你带去。”
屈武感动地说:“谢谢!”
屈武飞到陕西为丈母娘补办大寿,吴家元也应邀参加了。张仲林女士的八十大寿风风光光地举办后,吴家元回到香港,不久又到台湾,当面向于右任通报了这次“大寿”的情况。于右任听后,十分欣慰。
北京邵力子住宅,从陕西回来的屈武来拜访说:“邵老,有件事来请教。”
邵力子说:“你还跟我客气,我跟你岳丈是莫逆,跟你又是1949年北平和平谈判的战友嘛。”
屈武说:“正为于先生的事。我按照总理指示,为于夫人做了补寿,老人家很满意。我决定写封信,把这件事辗转告诉于先生。”
邵力子说:“那就赶快写吧,还等什么?”
屈武说:“我必须告诉他,周总理对他和留在大陆家属的关怀。可要写上总理的名字,又怕被台湾特务发现,对于先生不利,无以为计呢。”
邵力子一拍脑门:“嗨,这还不好办!你在给于先生的信里,把周总理三字,改成‘濂溪先生’四字,就行了嘛。”
屈武不解:“濂溪先生?为什么呢?”
邵力子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抗战时期在重庆的时候,我和于先生在一起,经常谈论历史名人,多次谈到北宋的名儒、理学奠基人周敦颐。他在庐山莲花峰下的小溪筑室讲学,人称濂溪先生。当年我跟你岳丈谈到周总理时,总是称他周先生。他一看到‘濂溪先生’,很容易联想是周总理,别人看到就不可能有这种联想。”
屈武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就照你的指点办,再把补寿照片寄过去。”
孰料,这件好事在台湾引起了一场政治谋杀案。吴家元穿针引线的事,被国民党的情报部门探知。1963年,于右任的老友吴家元在台北街头被刺身亡。
国民党政府不便对于右任这个国民党元老下毒手,又想割断于右任与大陆的联系,便把搭桥的吴家元残忍地刺死了。
于右任得知吴家元被刺死后,十分伤心,称病不上班,非要缉拿凶手不可。
八十七岁的于右任身体日衰,自感于世不久,思乡之心更切,他对家人说:“我百年后,愿葬于玉山或阿里山树木多的高处,可以时时望大陆。我的故乡是中国大陆啊!”
于右任喃喃地说:“台湾与大陆,合则国家兴,分则民族损呀!”
临终前,他以凄婉哀凉的心绪唱出:“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1964年11月10日,国民党原监察部长于右任在台北逝世,遵其遗嘱,葬其遗体于台北大屯山,日夜遥望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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