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焦心等待一个实验结果的初次亲手做实验的学生一般，狭长的凤眸紧紧盯着冷紫瑶，又时不时地瞥两眼湿毛巾，生怕哪个环节出问题似的。

见她紧蹙的眉头有所舒展，似乎舒服了一些，他终于轻舒了一口气，这才安心。

一会儿，毛巾变冷，他拿过准备浸浸水再敷上，却发现水温也变凉不少。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换水，无数次后，从洗浴间到卧室的一路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水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紫瑶紧蹙的眉头终于完全舒展开来，也不再难安地动来动去，两颊的绯红渐渐转淡，呼吸逐渐平稳。

莫景澈坐在床边，动了动有些酸软的手腕，眸底却隐隐浮现出些许笑意，轻柔而明亮，用手背触了触她的额头，察觉到她体温终于正常，遂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将被角轻轻掖住。

“莫景澈。”突然，冷紫瑶嘟囔了一声，而人犹在睡梦中。

她分明是在叫他的名字。莫景澈如遭雷击一般，痴痴怔住了。附在她耳边，他仍旧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的唇微微翕动，却再没有吐露一个字。

“你还是在意我的，是不是？”缠绵到骨子里的语调。

他单手捧住她的一侧脸颊，一个吻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了下去。在那比之春花更要娇艳的唇瓣上，他辗转攫取，一吻再吻，舍不得松开，仿佛欲要坚持到天荒地老。

许是时间太长，阻碍了顺畅的呼吸，她不满地嘤咛了一声，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而他这才如梦初醒，唇上放开了那蜜瓣，目光却留恋着久久不肯移去。良久，他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违了诺言。”

接连而至的吻印在她额际，落在眉心，触碰在鼻尖，最后久久地停歇在红唇之上，再是不舍，他还是抬头离开了些许距离，嗓音喑哑满含难以名状的悲哀：“我要是任性而为，逃避对她的责任，那就是一个懦夫。瑶瑶，懦夫是没有资格爱你的，懦夫也不配做你的丈夫。”

可不做懦夫，选择了对冷小小承担责任，不也同样失去了做她丈夫的资格？

选择总是两难。

可之于他，那是不一样的。选择了为冷小小负责，为她腹中孩子负责，至少还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彻底卑劣的人，至少这样的他还能觉得自己有资格可以说爱。

可无论如何选择，终归都是要伤人的。他选择了责任，也就选择了伤害所爱之人。

凑近冷紫瑶耳边，莫景澈即便心知那句话的苍白无力，却还是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除了这一句，他也不知道还有哪一句可说，因为不管说哪一句，都于事无补。

同心而离居，苦；同居而离心，苦；同心同居却不得已而离心相背，更苦。

当日光穿透玻璃窗，冷紫瑶长长的眼睫颤了颤，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眸。记忆的最后一幕定格在在酒吧里被莫以希强搂着的画面，心惊不已，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放眼望去，房间是熟悉的样子，再看看身上衣服，幸好，也是规规整整的。

不过，依照她对莫以希的了解，她可不会天真到以为是莫以希大发善心送她回来的。

洗浴间里，冷紫瑶看着镜中的自己，气色奇差。不过，此时她的所有心思都被前一晚自己是如何回家的这一疑问所占据，所以一时也就管不得气色的好坏了。

下楼，来到餐厅，才发现莫景澈和冷小小早已开吃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言，互相替彼此夹着菜，一副相敬如宾的做派，冷紫瑶默然落座，静静地吃着早餐，清冷得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内心里翻涌的波浪是如何的剧烈。

就在前一刻，她甚至还在猜想昨夜是否是莫景澈将自己接了回来，而此时亲眼目睹了他和冷小小亲密得仿佛容不进第三人的状态，她想又是自己想多了。

温香软玉在怀，他又如何会顾念到自己这个下堂妻呢？

宿醉后有些头晕，精致的餐食吃在嘴里也索然无味，不过吃了几口，冷紫瑶就放下了手中筷箸调羹，离桌上了楼。

趁着周末，她正好去看看冷子煜。

私人别墅内。

一见到冷子煜，冷紫瑶就止不住心酸地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攻坚阶段的治疗，让冷子煜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又掉了，整个人看起来孱弱非常。把他抱在手里，冷紫瑶甚至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少肉包裹的骨骼有些咯人。

不过，冷子煜精神头倒是不错。享受地待在冷紫瑶怀里，他可着劲儿地飞舞着两只瘦瘦的小胳膊，撒娇道：“妈妈，你看我飞飞飞，像不像小鸟？”

冷紫瑶强压住心酸，陪着他逗笑道：“子煜这个样子才不是像小鸟呢，明明就是像一只大老鹰。”

冷子煜却思维跳跃极快，不再纠结于自己模仿的动作到底是像何种飞禽，而是将话题牵扯到了心里最关心的事情上来，“妈妈，爸爸还会把我扔到上面去，让我飞飞飞，然后再接住呢。”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配合着动作，两只小小手掌向上张开，双臂一颠一颠的。

冷紫瑶闻言，一颗心却止不住地往下沉。

见她不应声，冷子煜还是忍不住问道：“妈妈，爸爸怎么老是不来看我呢？妈妈你说爸爸工作忙，可是他都忙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忙完吗？”

闻言，冷紫瑶不禁一愣，心想连几岁幼童都知道的道理，有时候成人却掩耳盗铃，闭目塞听不敢去正视。

是啊，一个人有可能会忙，可忙总是会有忙完的一天，一直说自己忙的人，多半不过就是拿忙来当借口而已。

类似的，一段关系再是剪不断理还乱，可若人有心，抽丝剥茧，坚定心志，也总是可以把它理清的。

一件事迟迟不能解决，不过就是人的心在犹犹豫豫。就如同她和莫景澈极力勉强还剩最后一根弦未断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