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她再不做停留，只留下一道毅然决然的窈窕背影。

原地，莫景澈握紧了拳头，指尖似要嵌入了掌心。

冷家老宅。

女儿回来，林可卿一如往常地忙前忙后。然而，满满一桌子的菜也只有母女两人吃。两人一致沉默着，不去提及冷雄峰何在。

已是夜深，林可卿仍旧坐在客厅里，琉璃吊灯华光溢彩，却照出满室的冷清寂寞。

冷紫瑶劝她：“妈，这么晚了，您去睡吧，别等了。”

而林可卿总是温和却又坚定地摇头：“瑶瑶，你先去休息吧。我再等一会儿看看。”

“非得要这样吗？”冷紫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您还会担心他走丢了不成。若他真的有心要迷路，也不是您在这儿等着就能把他拉回正途的。”

闻言，林可卿只是望着冷紫瑶笑笑，却依旧如一尊磐石般坐在那儿，动是不动。

冷紫瑶无奈且心酸，而后，蹲在林可卿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妈，您该是知道的，永远不要希冀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瑶瑶，可能……”林可卿眉眼之间显出些怅惘，“可能，对我而言，习惯的力量支配着我的一切。就比方说，我习惯了在睡前服侍你爸洗涑之类的事，现在突然让我不做这件事了，就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怎么也填不满。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妈这大半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妈～”冷紫瑶坐在了林可卿身侧，揽着她的肩，拖得长长的尾音里似乎有无尽的悲哀。

“我陪你等。”她还是不忍心看着母亲一个人在深夜孤零零地枯坐。

也不知到了几更天，冷雄峰终于在司机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踏进了大门。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气倏然而入。

林可卿已经手疾眼快地迎接过去，从司机手中接过了搀扶冷雄峰的任务。

冷紫瑶起身，淡淡地叫了一声：“爸。”

冷雄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两秒，却连一个点头都不曾有。

“又是去哪儿喝了这么多酒，还回来这么晚呐？”嗅到冷雄峰身上浓郁的酒气，林可卿忍不住轻声埋怨了一句。

却不料，冷雄峰闻言，竟然将林可卿重重地往旁边一推，厉声呵斥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冷紫瑶扶住连连几个踉跄的林可卿，只见她盯着冷雄峰的眼眸里一片凄迷，渐渐拢上了水雾，神色是愈发的悲苦。

不觉有愧也就罢了，冷雄峰走几步居然回过头不满地吼道：“还愣在那儿干什么，不知道去备好衣物，放好水？”说完，他又拄着拐杖歪歪斜斜地向前走了去。

眼见林可卿就要急急跟上去，冷紫瑶只觉心间悲恸莫名，情不自禁地拉住了林可卿的手。

林可卿回头，安抚道：“瑶瑶快去睡吧。”

“值得吗？”冷紫瑶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很早以前就想要问的问题。

“瑶瑶，你的问题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妈大概只知道很多事都不是可以通过计算衡量，然后再得出值得或者不值得的结论的。”林可卿瞳孔里的神采忽明忽暗。

冷紫瑶听着，心里五味杂陈。这道理她不是不懂，世上最难解的两件事大概就是清官也难断的家务事和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事，很多事都很难一言以蔽之，也难去评判对或不对，值得或不值得，更何况，是涉及到父母辈的事。

可是，眼看着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却也开不出一朵花的母亲，她仍旧难掩心中的悲与哀，而对于那个生养了自己却没有给过自己哪怕点滴父爱的父亲，此刻心中只剩愤怒。

“妈，”冷紫瑶收起心思，轻唤一声，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母亲才是那个最需要安慰的人，“不管您做什么，我都支持；不管发生了什么，您也不要忘了身边还有我。”

“我的好瑶瑶，”林可卿抚上冷紫瑶的脸颊，“妈这一生就算是再失败，有你也就心满意足了。瑶瑶从小就独立坚强，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想法，性格啊，还是像你爸爸多一些，不像妈这么……”

声音里陡然出现哽咽，林可卿急忙打住，抬手掩住了嘴，而依旧在外面的一双虽依稀可见岁月痕迹而仍不失美丽的眼睛里笑意浮着泪花。

“我倒宁愿不像他……”如果有的选择，她冷紫瑶宁愿没有出生在这钟鸣鼎食之家，宁愿没有冷雄峰这样冷血自私的父亲，也宁愿没有……遇见过莫景澈。

人说，只有出生和死亡选择不了。

出生就意味着和特定的母体父体有了割裂不断的血缘关系。冷紫瑶不喜自己的父亲，却也知道自己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自己的父亲，不得不感激他给了自己生命，不得不给他以对待父亲的尊崇。

其实，出生和死亡没得选之外，更加没得选的是宿命。

就像是有一个人、有一本簿子，那个人手持狼豪，站在高处，在簿子上写下了谁跟谁将会发生些什么。

然后，那两个被写下的人即便是隔着万水千山，隔着国仇家恨，到了既定的时间，也会不期而遇。

冷紫瑶偶尔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和莫景澈前世是仇人，否则，缘何两人自成婚以来就总是前行在失控的路途之上。开始，她和他除了利益交换的关系就什么也没有，可是一个不小心，两人就有了碰撞，有了心动，本以为当放下一切心结之后，余生就只剩和美，而现在却又走到了这一步。

还有回头的余地吗？无数个沉沉深夜，冷紫瑶一遍一遍地问自己，结果却都是否定的。

怎么可能有结果呢。且不说冷小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无法磨灭的事实，单是他莫景澈的心思，冷紫瑶都觉无法把握。

或许，他变了。若不是因为心中喜欢，他又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女人怀上他的孩子呢？可再想想，他那也不算是变心了，反而是足够长情的表现，毕竟，冷小小在前，而她冷紫瑶是后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