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只觉前方几步之遥处的那人陌生多于熟悉，冷紫瑶却不自觉地轻轻勾唇。

突然，病房内传出了一阵嘤咛啜泣声。医生与莫景澈终止了交谈，齐齐走进病房。

冷紫瑶本能般地想要跟上去，抬脚瞬间才察觉足间重似千斤，而全身脱力般难以协调周身的动作。伸手扶着冰冷的墙壁，勉强有了些许依撑。

许是墙壁隔音效果太弱，病房里的声音动静丝毫不落地传到了外面。

冷小小哭音明显，“医生，麻烦您安排一下引产手术。”

“冷小小，你疯了？”莫景澈的声音里怒气甚重。

男医生道：“冷小姐，我劝您先不要冲动，您身体弱，若是做了一次这样的手术，往后就不一定再有做母亲的机会了。”

冷小小沉默了。

冷紫瑶在外面看不见里面二人的神情，稍许，又听闻男医生的声音：“莫先生，您与冷小姐再商量商量。有事随时叫我。”

旋即，冷紫瑶便见男医生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冷小小哭声更甚，“你就让我流掉这个孩子吧。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个错误，所以，他更不应该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自己的骨肉，你也可以对他如此狠毒？”莫景澈声音冷然。

不用看，冷紫瑶也想像地出，他此刻必然是紧抿着唇，黑着一张脸。

“我宁愿他没有出生就死掉，这样是去天堂，可他要是出生了，来到这个世界，那就只会是地狱，因为他永远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的身份！”冷小小声嘶力竭。

良久，连冷紫瑶都觉自己等得有些不耐的时候，莫景澈方才沉声道：“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身体有了力气，冷紫瑶走开，到稍远处的长排塑料椅坐下，双臂环抱，裹紧了开襟长毛呢外套。病房里后面的话，似已没有听的必要，只是，她不离去，是因为也需要一个交代，不，是需要一个解释，一个真相。

有句话说，让我死得明白。

而之于冷紫瑶，她只是想要输得明白，活得明白。

有时候，时间异常漫长，就如同那医院吊瓶里一滴一滴滴落的药液，缓慢非常。

医院的走廊也少了人行，空荡荡的，有病人的呻吟格外清晰，有水声哗啦哗啦，搅得人心烦意乱。

莫景澈走出病房的时候，霎时便被那坐着一动不动的身形攫住了目光。他顿住。她感觉到有视线的注视便侧头，冲他一笑。两人遥遥相望，中间隔着空气，隔着距离，隔着产生于刹那的疏离。

他一步一步，凝重而缓慢，似乎不是走向某个人，而更像是迈入幽冥地狱的门槛。那样的步伐像是被人抽打着在走，沉重无奈，还有些茫然，只是本能而机械地在动。

他坐在她身侧临近的椅子上，却望着别处，剃得干干净净的胡茬似乎又冒了头，衬得整个人灰败颓唐。

“她睡了？”冷紫瑶问。

莫景澈点头。

她继续，“你还好吗？”

“不好。”他终于看向了她，眸光似寒冰又似烈火。

“别人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她迎上他的目光，“你应该要高兴的。”

他道：“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

“应不应该，难说。重要的是事实。”她掩眸。

良久，她终于回到了主旨，“我在这儿专程等你。”

停顿稍许，她继续，“原本，有些事我想听你主动告诉我，可现在我却自己知晓了，知晓了一个结果。就当我食言吧，等不及你的主动了，只是我还想听听整件事情的过程。”

闻言，莫景澈看着她，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一片死寂，半晌，他似自嘲般地道：“如果我说，开始和结果都非我所愿，你信吗？”

冷紫瑶无谓笑笑，盯着走廊另一边的洁白墙壁，道：“很多事都自有因果，不是我们说愿意或者不愿意就能改变什么。同样，当结果出现，不是信不信就能左右事情的走向。你比我更有此种体会的，不是吗，不然，你为何一直躲着我呢？”

“我从不信天命，”莫景澈目光灼灼，看似坚定，语气里却透着挣扎，如溺水的人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根稻草身上，“只信事在人为。”

“你可不要说，若我信你，你就敢昧着良心，冒天下之大不韪？”冷紫瑶转头看着他，“呵，你做不出这样的事的，我也没有那个影响力。你的选择不会取决于我的信与不信。而且，事已至此，我的态度早已无关紧要。”

她收起眼里的冷讽，换了语气，“莫景澈，念在此刻我还是你名义上的妻子，所以，告诉我整件事情的过程，也权当是我对你最后一次的请求。”

霎时，他眼眸里最后一丝光亮也无。而冷紫瑶却自嘲开来，“你不知道，我这个人，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便要知道个完完本本。或许，这就叫找罪受吧，可我不喜欢半知半解的状态，也不喜被人蒙在鼓里。”

他凝着她，小弧度勾唇，神情间多了些微坦然，像是一个人在全无办法的情况下，无奈接受命运后，心里枷锁卸掉，反倒是释然许多，“酒会那夜是开始。”

“果真，”冷紫瑶点头，“你彻夜未归，此后便有意无意地避着我。”

他道：“我在梦中看见你，醒来却发现身边是另一个人。”

卷曲睫毛微颤，她的笑有些勉强，眼帘微阖，看着地面。

“后来，你找去公司，我以为这是老天的恩赐，我以为老天终究还是给了我一条生路，虽然，我对它从来没有信仰。”他停顿数秒，“短暂的欢愉后，只剩累积成山的彷徨和罪恶感。”

她问：“因为你觉得对不起冷小小，所以罪恶？”

良久，他道：“对你，对她，两边都是罪恶。”

“莫景澈，看来你还不算是个坏人。”冷紫瑶唇角上扬，眸子里却是一片清冷，“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怀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