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先前尚还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冷紫瑶，此刻竟浅浅的睡着了。躺椅太窄，她的长发已有些洒落在地了，而有些垂吊着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兀自在夜色中舞如霓裳羽衣，却无人赏。

轻阖着的眼睑不停地抖动，显而易见，冷紫瑶睡得并不安稳，只是不知她入了何种的梦境。

夜已沉的恍若幽冥之海，死寂一般。

只不过，卧室里尚还灯火通明。隐隐的，一男一女的声音低微似呢喃。

“景澈，你快去休息吧。我已经好了很多，没事儿的。”冷小小眼角还有未尽的泪痕。

“医生说过，你尚未痊愈，身边时刻都需要人。”莫景澈凤眸沉寂，面无波澜。

见他坚持，冷小小不禁面露悲戚，自责道：“我真是一个专会给人带来麻烦的人。”

“整天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养病才是重中之重。”莫景澈伸手替冷小小掖了掖被角，“快些休息吧，时辰不早了。”

“嗯。”冷小小躺着点了点头，然后顺从乖巧地阖上了眼眸，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而莫景澈坐在床边的木质椅上，双手交握，柺肘搁在腿部，手掌置于口鼻之前，一双凤眸紧紧地盯着冷小小熟悉的睡颜，眸底情绪复杂，两道剑眉微微地皱着。

他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如同是一座被雕刻家塑型完毕的古典雕塑，一动不动。

不经意的，不远处竟然传来了一声雄鸡打鸣。突兀而陌生的声音似唤醒了莫景澈一般，他终于微微地调整了一下坐着的姿势，随即站起身走到了窗边，望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夜色，抬起手伸出拇指与食指用力揉了揉眉心。

随着“叭……”的一声，卧室里瞬间便被涌入的夜色给淹没了，瞬时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莫景澈悄无声息地拉上了房门，抬步走向了在皎洁月光照耀下依旧明亮的露台。一上最高的一阶楼梯，他就看见了睡着了的冷紫瑶。

只见她稍稍侧着头，嘴角还在无声地翕动，被月光笼罩着的小脸比平时尚还要清冷几分，圣洁不可侵犯的模样，只有长发还在兀自起舞，整个人显得高洁而疏离。

莫景澈走近了冷紫瑶，蹲在躺椅边静静地凝望着她。而后，他伸出食指沿着冷紫瑶的眉眼轻轻地描摹，凉薄的唇轻牵一弯弧度，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极淡极淡，极轻极轻，隐隐含着自嘲之意。

大概也只有睡着了的时候，你才会这样乖巧的顺从一下我吧。

莫景澈心里一生此念，手下不自觉地就加注了些许的力量。许是刺激到了冷紫瑶，忽的，只见她轻微地动了动。

见状，莫景澈不由得心下一紧，本能地停住了手下的动作，静静的不敢出声，生怕惊醒了冷紫瑶。然而，提着心观察了半晌，莫景澈发现，其实冷紫瑶根本就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由是，他骨节分明而修长的食指不由自主地又抚上了冷紫瑶的眉心。

“嗯……”突然，冷紫瑶嘤咛了一声，还微微地蹙着眉，似是对于莫景澈的动作十分的不满。

见冷紫瑶虽然未醒，却转过了身侧卧着，背对着自己，莫景澈不禁暗暗喟叹：看来，我又错了，原来你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是不愿意乖巧的顺从我的。

莫景澈无奈起身，替冷紫瑶将她盖着的衣服往上拉了拉，随即，又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了，搭在了她的脚上。而后，他方才走到了露台的另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所属地为A市的电话号码。

然而，就在莫景澈转身的那一刻，冷紫瑶便已悄无声息地睁开了一双瞳眸，而眸底一片清明，根本就没有初醒时分的睡眼惺忪。

其实，早在被莫景澈伸手触碰的那一刻，冷紫瑶就已经惊醒了。也不知是从那一年开始，冷紫瑶就已经养成了浅睡的习惯。因而，她即使是睡着了，也时刻保持着警觉性。关闭了视觉能力，却增强了听觉的灵敏度。

而她没有睁开眼，只不过是那一刻不想面对莫景澈而已，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而有些轻易迈不过去、看不开的事，睁眼莫若闭眼。

人与人之间总是存有着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差别。就像有些人惯于酒后吐真言，而有的人却意志力超常，即便是在睡梦中，更有甚者被人催眠了，也仍然是紧咬着牙关，不会轻易吐露哪怕只是一个字。

黑暗里，莫景澈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即便是刻意地被压低了，也还是清晰可闻。

“冷小小为何会出现在F国？”莫景澈语气平静异常。

然而，电话那头的张良听到这个消息可就没有莫景澈表面上那样的轻松了，“什么？冷小小去了F国！”

素来沉静无波的张良居然也能生出此种惊诧之态，倒的确是令莫景澈暗暗意外，不过此时他可没有心情去在乎这样的细枝末节。

“到底是怎么回事？”莫景澈的声音又沉了几分。

“抱歉，莫总，我失态了。”电话里，张良的声音似乎含有愧意以及不自然，“具体怎么回事，我目前还不知道。不过，前两天莫副总把冷秘书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过了很久，冷秘书才出来。下午，莫副总亲自去人事部帮冷秘书请了假，理由一栏填的是‘病假’。”

得知情况，莫景澈面色一凌，一双凤眸里射出了寒芒，显然，他已经知道这件事肯定与莫以希脱不了干系。

“把莫以希给我盯紧了，其它的事等我回来再说。”莫景澈语气凌厉。

“是，莫总。”马上，电话里就传来了张良毕恭毕敬的回复。

切掉电话，莫景澈没有走开，而是立在原地，仰首望着天际的那一轮下弦月，久久没有移开目光。如水月光投影出他的影子，影子同样的长身玉立。

而躺椅上侧卧着的冷紫瑶早已觉得被压住的手臂已然酸疼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