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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根据什么写的?”
“根据那天魏鹤鸣的汇报呀!”
“他们在生产上取得的成绩是、是因为建党工作么?”林震口吃起来。
韩常新抖一抖裤脚,说:“当然。”
“不吧?上次魏鹤鸣并没有这样讲。他们的生产提高了,也可能是由于开展竞赛,也许由于青年团建立了监督岗,未必是建党工作的成绩……”
“当然,我不否认。各种因素是统一起来的,不能形而上学地割裂地分析这是甲项工作的成绩,那是乙项工作的成绩。”
“那,譬如我们写第一季度的捕鼠工作总结,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些数字和事例呢?”
韩常新沉着地笑了,他笑林震不懂“行”,他说:“那可以灵活掌握嘛……”
林震又抓住几个小问题问: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生产任务是繁重的呢?”
“难道现在会有一个工厂任务很清闲吗?”
林震目瞪口呆了。
五初到区委会十天的生活,在林震头脑中积累起的印象与产生的问题,比他在小学呆了两年的还多。区委会的工作是紧张而严肃的。在区委书记办公室,连日开会到深夜。从汉语拼音到预防大脑炎,从劳动保护到政治经济学讲座,无一不经过区委会的忠实的手。林震有一次去收发室取报纸,看见一份厚厚的材料,第一页上写着“区人民委员会党组关于调整公私合营工商业的分布、管理、经营方法及贯彻市委关于公私合营工商业工人工资问题的报告的请示”。他怀着敬畏的心情看着这份厚得像一本书的材料和它的长长的题目。有时,一眼望去,却又觉得区委干部们是随意而松懈的,他们在办公时间聊天,看报纸,大胆地拿林震认为最严肃的题目开玩笑,例如,青年监督岗开展工作,韩常新半嘲笑地说:“嚯,小青年们,脑门子热起来啦……”
林震参加的一次部务会议也很有意思,讨论市委布置的一个临时任务,大家抽着烟,说着笑话,打着岔,开了两个钟头,拖拖沓沓,没有什么结果。这时,皱着眉思索了好久的刘世吾提出了一个方案,大家马上热烈地展开了讨论,很多人发表了使林震惊佩的精彩意见。林震觉得,这最后的三十多分钟的讨论要比以前的两个钟头有效十倍。某些时候,譬如说夜里,各屋亮着灯:第一会议室,出席座谈会的胖胖的工商业者愉快地与统战部长交换意见;第二会议室,各单位的学习辅导员们为“价值”与“价格”的关系争得面红耳赤;组织部坐着等待入党谈话的激动的年轻人,而市委的某个严厉的书记出现在书记办公室,找区委正副书记汇报贯彻工资改革的情况……这时,人声嘈杂,人影交错,电话铃声断断续续,林震仿佛从中听到了本区生活的脉搏的跳动,而区委会这座不新的、平凡的院落,也变得辉煌壮观起来。
在一切印象中,最突出和新鲜的印象是关于刘世吾的:刘世吾工作极多,常常同一个时间好几个电话催他去开会,但他还是一会儿就看完了《拖拉机站站长与总农艺师》,把书转借给了韩常新。而且,他已经把前一个月公布的拼音文字草案学会了,开始在开会时用拼音文字做记录了。某些传阅文件刘世吾拿过来看看题目和结尾就签上名送走,也有的不到三千字的指示他看上一下午,密密麻麻地划上各种符号。刘世吾有时一面听韩常新汇报情况,一面漫不经心地查阅其他的材料,听着听着却突然指出:“上次你汇报的情况不是这样!”韩常新不自然地笑了。刘世吾的眼睛捉摸不定地闪着光,但他并不深入追究,仍然查他的材料,于是韩常新恢复了常态,有声有色地汇报下去。
赵慧文与韩常新的关系也被林震看出了一些疑窦:韩常新对一切人都是拍着肩膀,称呼着“老王”“小李”,亲热而随便。独独对赵慧文,却是一种礼貌的公事公办的态度。这样说话:“赵慧文同志,党刊第一百零四期放在哪里?”而赵慧文也用顺从包含着警戒的神情对待他。
……四月,东风悄悄地刮起,不再被人喜爱的火炉蜷缩在阴暗的贮藏室,只有各房间熏黑了的屋顶还存留着严冬的痕迹。往年这个时候,林震就会带着活泼的孩子们去卧佛寺或者西山八大处踏青,在早开的桃李与混浊的溪水中寻找春天的消息。区委会的生活却不怎么受季节的影响,继续以那种紧张的节奏和复杂的色彩流转着。当林震从院里的垂柳上摘下一片多汁的嫩芽时,他稍微有点怅惘,因为春天来得那么快,而他,却没做出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来迎接这个美妙的季节……
晚上九点钟,林震走进了刘世吾办公室的门。赵慧文正在这里,她穿着紫黑色的毛衣,脸儿在灯光下显得越发苍白。听到有人进来,她迅速地转过头来,林震仍然看见了她略略突出的颧骨上的泪迹。他回身要走,低着头吸烟的刘世吾做手势止住他:“坐在这儿吧,我们就谈完了。”
林震坐在一角,远远地隔着灯光看报,刘世吾用烟卷在空中划着圆圈,诚恳地说:
“相信我的话吧,没错。年轻人都这样,最初互相美化,慢慢发现了缺点,就觉得都很平凡。不要有不切实际的要求,没有遗弃,没有虐待,没有发现他政治上、品质上的问题,怎么能说生活不下去呢?才四年嘛。你的许多想法是从苏联电影里学来的,实际上,就那么回事……”
赵慧文没说话,她撩一撩头发,临走的时候,对林震惨然地一笑。
刘世吾走到林震旁边,问:“怎么样?”他丢下烟蒂,又掏出一支来点上火,紧接着贪婪地吸了几口,缓缓地吐着白烟,告诉林震:“赵慧文跟她爱人又闹翻了……”接着,他开开窗户,一阵风吹掉了办公桌上的几张纸,传来了前院里散会以后人们的笑声、招呼声和自行车铃响。
刘世吾把只抽了几口的烟扔出去,伸了个懒腰,扶着窗户,低声说:“真的是春天了呢!”
“我想谈谈来区委工作的情况,我有一些问题不知道怎么解决。”林震用一种坚决的语气说,同时把落在地上的纸页拾起来。
“对,很好。”刘世吾仍然靠着窗户框子。
林震从去麻袋厂说起:“……我走到厂长室,正看见王清泉同志在……”
“下棋呢还是打扑克?”刘世吾微笑着问。
“您怎么知道?”林震惊骇了。
“他老兄什么时候干什么我都算得出来。”刘世吾慢慢地说,“这个老兄棋瘾很大,有一次在咱这儿开了半截会,他出去上厕所,半天不回来,我出去一找,原来他看见老吕和区委书记的儿子下棋,就在旁边支上招儿了。”
林震把魏鹤鸣对他的控告讲了一遍。
刘世吾关上窗户,拉一把椅子坐下,用两个手扶着膝头支持着身体,轻轻地摆动着头:
“魏鹤鸣是个直性子,他一来就和王清泉吵得面红耳赤……你知道,王清泉也是个特殊人物,不太简单。抗日胜利以后,王清泉被派到国民党军队里工作,他当过国民党军的副团长,是个呱呱叫的情报人员。一九四七年以后他与我们的联系中断,直到解放以后才接上线。他是去瓦解敌人的,但是他自己也染上国民党军官的一些习气,改不过来,其实是个英勇的老同志。”
“这样……”
“是啊。”刘世吾严肃地点点头,接着说,“当然,不能以这为他辩护,党是派他去战胜敌人而不是与敌人同流合污,所以他的错误是应该纠正的。”
“怎么解决呢?魏鹤鸣说,这个问题已经拖了好久。他到处写过信……”
“是啊。”刘世吾又干咳了一会儿,做着手势说,“现在下边支部里各类问题很多,你如果一一地用手工业的方法去解决,那是事倍功半的。而且,上级布置的任务追着屁股,完成这些任务已经感到很吃力。作为领导,必须掌握一种把个别问题与一般问题结合起来,把上级分配的任务与基层存在的问题结合起来的艺术。再者,王清泉工作不努力是事实,但还没有发展到消极怠工的地步,作风有些生硬,也不是什么违法乱纪。显然,这不是组织处理的问题而是经常教育的问题。从各方面看,解决这个问题的时机目前还不成熟。”
林震沉默着,他判断不清究竟怎样对。是娜斯嘉的“对坏事绝不容忍”对呢,还是刘世吾的“条件成熟论”对。他一想起王清泉那样的厂长就觉得难受,但是,他驳不倒刘世吾的“领导艺术”。刘世吾又告诉他:“其实,类似毛病的干部也不只一个……”这更加使得林震睁大了眼睛,觉得这跟他在小学时所听的党课的内容不是一个味儿。
后来,林震又把看到的韩常新如何了解情况与写简报的事说了说,他说,他觉得这样整理简报不太真实。
刘世吾大笑起来,说:“老韩……这家伙……真高明……”笑完了,又长出一口气,告诉林震:“对,我把你的意见告诉他。”
林震犹豫着。刘世吾问:“还有别的意见么?”
于是林震勇敢地提出:“我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区委会以后发现了许多许多缺点,过去我想象的党的领导机关不是这样……”
刘世吾把茶杯一放:“当然,想象总是好的,实际呢,就那么回事。问题不在于有没有缺点,而在于什么是主导的。我们区委的工作,包括组织部的工作,成绩是基本的呢,还是缺点是基本的?显然成绩是基本的,缺点是前进中的缺点。我们伟大的事业,正是由这些有缺点的组织和党员完成着的。”
走出办公室以后,林震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和刘世吾谈话似乎可以消食化气,而他自己的那些肯定的判断、明确的意见,却变得模糊不清了。他更加惶惑了。
六不久,在党小组会上,林震受到了一次严厉的批评。
事情是这样:有一次,林震去麻袋厂,魏鹤鸣说,由于季度生产质量指标没有达到,王厂长狠狠地训了一回工人,工人意见很大,魏鹤鸣打算找些人开个座谈会,搜集意见,准备向上反映。林震很同意这种做法,以为这样也许能促进“条件的成熟”。过了三天,王清泉气急败坏地到区委会找副书记李宗秦,说魏鹤鸣在林震支持下搞小集团进行反领导的活动,还说参加魏鹤鸣主持的座谈会的工人都有历史问题,最后说自己请求辞职。李宗秦批评了他的一些缺点,同意制止魏鹤鸣再开座谈会,“至于林震,”他对王清泉说,“我们会给予应有的教育的。”
批评会上,韩常新分析道:“林震同志没有和领导上商量,擅自同意魏鹤鸣召集座谈会,这首先是一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
林震不服气,他说:“没有请示领导,是我的错。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但不去主动了解群众的意见,反而制止基层这样做。”
“谁说我们不了解?”韩常新跷起一只腿,“我们对麻袋厂的情况统统掌握……”
“掌握了而不去解决,这正是最痛心的!党章上规定着,我们党员应该与一切违反党的利益的现象作斗争……”林震的脸变青了。
富有经验的刘世吾开始发言了,他向来就专门能在一定的关头起扭转局面的作用。
“林震同志的工作热情不错,但是他刚来一个月就给组织部的干部讲党章,未免仓促了些。林震以为自己是支持自下而上的批评,是做一件漂亮事,他的动机当然是好的。不过,自下而上的批评必须有领导地去开展,譬如这回事,请林震同志想一想:第一,魏鹤鸣是不是对王清泉有个人成见呢?很难说没有。那么魏鹤鸣那样积极地去召集座谈会,可不可能有什么个人目的呢?我看不一定完全不可能。第二,参加会的人是不是有一些历史复杂别有用心的分子呢?这也应该考虑到。第三,开这样一个会,会不会在群众里造成一种王清泉快要挨整了的印象因而天下大乱了呢?等等。至于林震同志的思想情况,我愿意直爽地提出一个推测:年轻人容易把生活理想化,他以为生活应该怎样,便要求生活怎样。作为一个党的工作者,要多考虑的却是客观现实,是生活可能怎样。年轻人也容易过高估计自己,抱负甚多,一到新的工作岗位就想对缺点斗争一番,充当个娜斯嘉式的英雄。这是一种可贵的、可爱的想法,也是一种虚妄……”
林震像被打中了似的颤了一下,他紧咬住了下嘴唇。
他鼓起勇气再问:“那么王清泉……”刘世吾把头一仰:“我明天找他谈话,有原则性的并不仅是你一个人。”
七星期六晚上,韩常新举行婚礼。林震走进礼堂,他不喜欢那弥漫的呛人的烟气和地上杂乱的糖果皮与空中杂乱的哄笑,没等婚礼开始他就退了出来。
组织部的办公室黑着,他拉开灯,看见自己桌上的信,是小学的同事们写来,其中还夹着孩子们用小手签了名的信:林老师:您身体好吗?我们特别特别想您,女同学都哭了,后来就不哭了,后来我们做算术,题目特别特别难,我们费了半天劲,中于算出来了……
看着信,林震不禁独自笑起来了,他拿起笔把“中于”改成“终于”,准备在回信时告诉他们下次要避免别字。他仿佛看见了系蝴蝶结的李琳琳、爱画水彩画的刘小毛和常常爱把铅笔头含在嘴里的孟飞……他猛地把头从信纸上抬起来,看见的却是电话、吸墨纸和玻璃板。他所熟悉的孩子的世界和他的单纯的工作已经离他而去了,新的工作要复杂得多……他想起前天党小组会上人们对他的批评。难道自己真的错了?真的是莽撞和幼稚,再加几分年轻人的廉价的勇气?也许真的应该切实估量一下自己,把分内的事做好,过两年,等到自己“成熟”了以后再干预一切?
礼堂里传来爆发的掌声和笑声。
一只手落在肩上,他吃惊地回过头来,灯光显得刺眼,赵慧文没有声响地站在他的身边,女同志走路都有这种不声不响的本事。
赵慧文问:“怎么不去玩?”
“我懒得去。你呢?”
“我该回家了。”赵慧文说,“到我家坐坐好吗?省得一个人在这儿想心事。”
“我没有心事。”林震分辩着,但他接受了赵慧文的好意。
赵慧文住在离区委会不远的一个小院落里。
孩子睡在浅蓝色的小床里,幸福地含着指头。赵慧文吻了儿子,拉林震到自己房间里来。
“他父亲不回来吗?”林震问。
赵慧文摇摇头。
这间卧室好像是布置得很仓促,墙壁因为空无一物而显得过分洁白,盆架孤单地缩在一角,窗台上的花瓶傻气地张着口。只有床头小桌上的收音机,好像还能扰乱这卧室的安静。
林震坐在藤椅上,赵慧文靠墙站着。林震指着花瓶说:“应该插枝花。”又指着墙壁说:“为什么不买几张画挂上?”
赵慧文说:“经常也不在,就没有管它。”然后她指着收音机问:“听不听?星期六晚上,总有好的音乐。”
收音机响了,一种梦幻般的柔美的旋律从远处飘来,慢慢变得热情激荡。提琴奏出的诗一样的主题,立即揪住了林震的心。他托着腮,屏住了气。他的青春,他的追求,他的碰壁,似乎都能与这乐曲相通。
赵慧文背着手靠在墙上,不顾衣服蹭上了石灰粉,等这段乐曲过去,她用和音乐一样的声音说:“这是柴可夫斯基的《意大利随想曲》,让人想到南国,想到海……我在文工团的时候常听它,慢慢觉得,这调子不是别人演奏出的,而是从我心里钻出来的……”
“在文工团?”
“参加军事干部学校以后被分配去的,在朝鲜,我用我的蹩脚的嗓子给战士唱过歌,我是个哑嗓子的歌手。”
林震像第一次见面似的又重新打量赵慧文。
“怎么?不像了吧?”这时电台改放“剧场实况”了,赵慧文把收音机关了。
“你是文工团的,为什么很少唱歌?”林震问。
她不回答,走到床边,坐下。她说:“我们谈谈吧,小林,告诉我,你对咱们区委的印象怎么样?”
“不知道,我是说,还不明确。”
“你对韩常新和刘世吾有点意见吧,是不?”
“也许。”
“当初我也这样,从部队转业到这里,和部队的严格准确比较,许多东西我看不惯。我给他们提了好多意见,和韩常新激动地吵过一回,但是他们笑我幼稚,笑我工作没做好意见倒一大堆,慢慢地我发现,和区委的这些缺点作斗争是我力不胜任的……”
“为什么力不胜任?”林震像刺痛了似的跳起来,他的眉毛拧在一起了。
“这是我的错。”赵慧文抓起一个枕头,放在腿上,“那时我觉得自己水平太低,自己也很不完美,却想纠正那些水平比自己高得多的同志,实在自不量力。而且,刘世吾、韩常新还有别人,他们确实把有些工作做得很好。他们的缺点散布在咱们工作的成绩里边,就像灰尘散布在美好的空气中,你嗅得出来,但抓不住,这正是难办的地方。”
“对!”林震把右拳头打在左手掌上。
赵慧文也有些激动了,她把枕头抛开,话说得更慢,她说:“我做的是事务工作,领导同志也不大过问,加上个人生活上的许多牵扯,我沉默了。于是,上班抄抄写写,下班给孩子洗尿布、买奶粉。我觉得我老得很快,参加军干校时候那种热情和幻想,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沉默着,一个一个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接着说:“两个月以前,北京市进入社会主义高潮,工人、店员还有资本家,放着鞭炮,打着锣鼓到区委会报喜。工人、店员把入党申请书直接送到组织部,大街上一天一变,整个区委会彻夜通明,吃饭的时候,宣传部、财经部的同志滔滔不绝地讲着社会主义高潮中的各种气象。可我们组织部呢?工作改进很少!打电话催催发展数字,按前年的格式添几条新例子写写总结……最近,大家检查保守思想,组织部也检查,拖拖沓沓开了三次会,然后写个材料完事……哎,我说乱了,社会主义高潮中,每一声鞭炮都刺着我,当我复写批准新党员通知的时候,我的手激动得发抖,可是我们的工作就这样依然故我地下去吗?”她喘了一口气,来回踱着,然后接着说:“我在党小组会上谈自己的想法,韩常新满足地问:‘难道我们发展数字的完成比例不是各区最高的?难道市委组织部没要我们写过经验?’然后他进行分析,说我情绪不够乐观,是因为不安心事务工作……”
“开始的时候,韩常新给人一个了不起的印象,但是,实际一接触……”林震又说起那次写汇报的事。
赵慧文同意地点头:“这一二年,虽然我没提什么意见,但我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生活里的一切,有表面也有内容,做到金玉其外,并不是难事。譬如韩常新,充领导他会拉长了声音训人,写汇报他会强拉硬扯生动的例子,分析问题他会用几个无所不包的概念,于是,俨然成了个少壮有为的干部,他漂浮在生活上边,悠然得意。”
“那么刘世吾呢?”林震问,“他绝不像韩常新那样浅薄,但是他的那些独到的见解、精辟的分析,好像包含着一种可怕的冷漠。看到他容忍王清泉这样的厂长,我无法理解,而当我想向他表达什么意见的时候,他的议论却使人越绕越糊涂,可除了跟着他走,似乎没有别的路……”
“刘世吾有一句口头语:就那么回事。他看透了一切,以为一切就那么回事。按他自己的说法,他知道什么是‘是’,什么是‘非’,还知道‘是’一定战胜‘非’,又知道‘是’不能一下子战胜‘非’。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见过——党的工作给人的经验本来很多。于是他不再操心,不再爱也不再恨。他取笑缺陷,仅仅是取笑;欣赏成绩,仅仅是欣赏。他满有把握地应付一切,再也不需要虔诚地学习什么,除了拼音文字之类的具体知识。一旦他认为条件成熟需要干一气,他就一把把事情抓在手里,教育这个,处理那个,俨然是一切人的上司。凭他的经验和智慧,他当然可以做好一些事,于是他更加自信。”赵慧文毫不容情地说道。这些话曾经在多少个不眠的夜晚萦绕在她的心头。
“我们的区委副书记兼部长呢?他不管么?”
赵慧文更加兴奋了,她说:“李宗秦身体不好,他想去做理论研究工作,嫌区委的工作过于具体。他当组织部长只是挂名,把一切事情推给刘世吾。这也是一种相当普遍的不正常的现象,有一批老党员,因为病,因为文化水平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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