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在炉窑区过了一上午，终于亲眼见证了水泥窑的工作和第一次失败。

火终于磕磕绊绊地点起来了，水泥窑里也通了热风。小块石灰石、黏土和碎煤块送进了水泥窑，用来测温的铁棒也从窑顶插了进来。窑里的煤块也点燃了，一切看起来还像是那么回事。工人们用准备好的泥封住了窑口，烟囱开始冒出黑烟。

两批工人用力摇着鼓风机，扇叶呼呼地转，把空气送过加热的风道，再送进窑里去。诺亚盯着从窑顶冒出来的那截铁棒，心里有些紧张。那截铁棒渐渐地变红了，从暗红开始，颜色慢慢转亮。诺亚满心期待着能看见铁棒烧断、从窑顶掉进去的一刻，但是没有等到。

烟囱里的黑烟颜色淡了下去，铁棒的颜色也渐渐转回了暗红。肖恩指挥着工人用力摇鼓风机，但是还是没能逆转这个趋势。直到铁棒的颜色重新变得黑黝黝的，诺亚也只好下令鼓冷风、开窑。

水泥窑造得很保温，于是降温也困难。诺亚时不时往烟囱上泼一点水，直到水不再滋啦一声变成蒸汽，而是开始慢慢从烟囱上流下来的时候，才下令开窑。

两个工人抡着大锤把封住窑门的泥块砸开，热气喷涌而出，把人推得倒退了几步。直到窑门冲出的热气不再那么烫了以后，诺亚才让人进去看看。肖恩脱下了链甲，把身上衣物全都打湿，又拿了一块湿布蒙在头上，拎着铁锹冲进了窑里，很快又退了出来，把铁锹上的东西倒在地上。

诺亚蹲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石灰石的边角稍微圆润了一点，不过黏土还是黏土，煤块也只是变成了煤灰。

“这不是水泥啊。”诺亚虽然不知道水泥熟料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是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在想象中，水泥熟料应该是像土豆形状的灰色块状才对。

“嗯……唉。”肖恩叹了口气。

“没关系，这是实验，没有那么容易成功。刚才各种原料的比例、烧制的过程什么的，都记好了吗？”

“记好了。”

“你觉得，这次失败的原因是什么呢？”

肖恩想了想。“我想，可能有这么几个方面。第一是煤不够，温度还没达到，煤就烧完了。第二，可能是石头还不够碎。看这些边角已经烧化了，但是中间还没变。要是更碎一些，说不定效果能更好。”

诺亚点点头。“不错。”

“第三，可能是混合得不够均匀。现在石头是石头，黏土是黏土。要是混合更好一点，可能会效果更好。”

“按你的想法改进吧，把窑清空，再烧一窑看看。煤灰也可以用来烧水泥，先放在一边留着以后研究，不要浪费了。”

“是，大人！”

诺亚和在旁边好奇围观的泰勒斯师傅告别，打算回青岩堡。虽然知道实验不会一次就成功，但是还是觉得有点受打击。要不还是去做点黑火药吧，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也挺难失败的。

……结果，发现也没那么容易。

吃完午饭，诺亚又马不停蹄地跑到综合工坊的实验室里去。远处还有几个木匠在搭棚子，诺亚也没有在意他们，只是在实验室门口挂了一张布帘。

诺亚搓着手看着实验室里堆着的东西，模样活像个看着自己金子宝贝的土财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最后打算还是先拿一点硝石出来磨一磨。

本来诺亚以为买来的硝石是洁白的晶体，但是打开袋子一看，发现与他想象的差距还不小。淡灰色的、杂乱不堪的细小晶体，里面似乎还有点砂砾泥土。反正这个时代人们只是用硝石来制冰，有点杂质不会怎么影响使用；但是对于诺亚来说，这就是大问题了。谁知道里面硝酸钾含量有多高……按比例来配肯定是不行的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造个黑火药还得从提纯硝酸钾开始。

诺亚郁闷地站在实验室里想了半天。陆俊成倒是有这方面的记忆，但是现在手头比较缺原料……按照古代制法，可以把硝石溶在水里，加上萝卜一起煮，能把镁盐吸附出去，防止吸潮变质……但是诺亚从来没在利蒙郡见过萝卜这种东西。放鸡蛋清也行，能把灰土什么的沉淀下去，但是鸡蛋很贵的，给人吃还不够呢。要是有鸡蛋，诺亚宁可拿来给农奴的孩子们补充营养。不过明矾倒是应该也可以……让市场主管托尼·沃德再买些明矾来吧。

想来想去，好容易整理出一条思路来。先把这些含杂质的硝石溶解成饱和溶液，再放草木灰水混合搅拌，来把杂质离子变成碳酸盐沉淀，最后用明矾沉降不溶物，过滤后再煮沸降温结晶。也不知道能去除多少杂质……反正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能这么对付着来吧。

现在连黑火药都没法做，诺亚觉得更不爽了。创业艰难啊。

在实验室里绕了几圈，最后决定造点蒸馏酒算了。这个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无非就是烧水而已。带着好不容易集聚起来的一点信心，诺亚搬锅、倒酒、架冷凝器、点火，把自己累得够呛。锅里冒出蒸汽来，带着浓浓的酒味。又拿湿布封堵，把冒气的地方都盖严，把冷凝器的外管接上循环水——这个名字听着挺高大上，但其实就是两个桶，一个放在架子上一个放在地上，用虹吸原理把高处桶子里的水吸出来流过冷凝器外管，再流进低处桶里。

不过就这一套东西，已经是蒸馏酒的核心科技了。诺亚拿了个小陶罐，眼巴巴看着冷凝器内管口一滴一滴滴下透明的液体来，又慢慢变成了一道细细的水流。拿手指蘸了一滴尝尝，感觉酒精度数还挺高。不过到底有多少，他也说不清楚。

要蒸馏，最重要的是控制火力。酒精的沸点接近八十度，和水的沸点就差二十度左右，要是火稍微大了一点点，那就没法得到高度酒精了。但是现在连温度计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温度如何，只能凭着感觉来加柴减柴。

诺亚一边发誓搞出玻璃来一定先做温度计，一边在炉灶旁忙活着。看见冷凝器水流大了就马上减柴，水流小了就马上加柴，反反复复忙活了半下午，诺亚才搞出一陶罐酒来。也不知道浓度有多少，不过喝起来挺辣的。按照陆俊成的记忆对照，可能总该有四十度以上。

这个成果还不错。诺亚掀开锅，又尝了尝锅里的酒，现在只带了一点淡薄的酒味了。即使如此，这些东西也不能浪费，可以拿回去给孩子们尝尝。这些孩子以前估计都没机会喝酒，有点淡酒兑上糖水煮水果，也应该能挺开心的。虽然小孩子不能喝太多酒，不过今天不妨破个例。她们忙了这么长时间，也该稍微庆祝一下。

诺亚骑在马上，低度酒装在鞍袋里，自己像宝贝一样抱着装高度酒的小陶罐，雄赳赳气昂昂回城堡去。进了城堡就发现所有人都对自己行注目礼，顿时觉得有点骄傲。自己辛辛苦苦为了利蒙郡东奔西跑，又烧水泥又造蒸馏酒，收获些尊敬也应该是正常的……

诺亚挺胸抬头姿态端庄地下马，差点绊了一跤。他让马厩小弟去一趟市场，把市场主管托尼·沃德找来。在把墨水牵进马厩的时候，刚好看见茉莉从城堡大门出来。看见诺亚，女仆愣了一下，脸上浮起古怪的表情来。

诺亚抱着酒罐，觉得有点纳闷。“我脸上有什么吗？”

女仆大眼睛转了转，最后低下头，诚实地回答：“有……灰，大人。”

诺亚眨眨眼睛看着茉莉，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自己手上都是烟灰，灰一道黑一道。这才反应过来，在实验室灶台边忙活了那么久，脸上一定都是黑灰。

太不注意形象了……诺亚暗道这次可出糗了，一边让茉莉再看看，还有些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茉莉走过来，小心地打量了一眼诺亚，又皱着鼻子闻了闻。

“一身……烟味，还有酒味……大人，您喝酒了？”

太冤了，这是蒸馏的时候粘在身上的气味好吗！我是个喜欢酗酒的人吗？茉莉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不相信我……

诺亚混合着陆俊成的记忆在心里腹谤了半天，才让茉莉上楼帮他收拾一下。墨水瞪着大眼睛看着诺亚，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诺亚不给它刷毛，也不给它豆子吃了。

洗头洗脸洗手又换了套衣服，诺亚才觉得自己应该恢复正常了。他去楼下厨房把切碎晾干的柳树皮拿回来，分了一半酒泡上柳树皮，打算过两天试试看给布鲁斯子爵治病。另一半酒打算先在城堡里搞一个小规模的品酒会，看看大家的意见，再考虑要不要卖到市场上去。

既然是葡萄酒蒸馏出来的，叫白兰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诺亚去马厩给墨水刷毛的时候，在心里给酒起了八九个名字。把墨水刷得干净光滑，又喂了一大捧豆子以后，诺亚才出来。往城堡走的时候，眼角余光看见有人在吊桥边探头探脑。

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是那个声称自己叫彼得的家伙吗。手机端阅读：m.yumibook.com 更多更好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