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脸，火红的眸。

盯着那袭越来越慢的黑衣，徐暮风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了两道寒芒。

手上被丝线划过的伤口血流如注，殷红的血在他的身形急速变换的瞬间，一下子被甩出，像突然崩断丝线的珊瑚珠，等他的剑再次穿过来时，飞溅的珊瑚珠无一遗漏的落在了霜雪一般的剑刃上。

“龙斩！”

低沉的声音就像从魔鬼的口里发出，带着狠厉的笑声，让对战的两个人都不觉一惊，不仅鱼素玄，就连徐暮风自己都不相信，他竟然可以对这个人用出师傅禁用的剑招。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在脑海中那一道亮光闪过之后，连最后惊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已经不再是徐暮风，他已经彻彻底底堕落成魔。

龙泉剑在魔鬼的手里，已经完全不受控制，鲜血似乎终于激发了它嗜杀的本能。此时此刻，与其说徐暮风控制着那把剑，倒不如说那把剑在牵引着徐暮风。

薄薄的剑刃迎风一抖，便如闪电般劈来，它就像一条吐出信子的毒蛇，咬到猎物之前，绝对不会收回毒牙。

鱼素玄已经完全没有了还手的可能，经历了几番苦战之后，他的剑的速度，已经远远比不上魔鬼手中的龙泉。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剑向自己刺来，只能尽力缩着身子，向后滑出。

然而，他实在已经精疲力竭，连躲避都躲避的力不从心。

眼见，他就要被那把剑刺穿。

他默默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心道：阮衡，剩下的事情也许你只能自己去完成了。不过，我鱼素玄这一世并没有输给你！

他已经准备好了承受那一剑刺下的剧痛，然而并没有，因为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断断续续的笛声。笛声清越，天籁一般，吹笛的人却明显功力不足，一曲迷魂摄魄之音硬是被她吹得七零八落。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徐暮风正双手抱着剑，眉头紧锁，脸上青筋暴突，眼神里跳跃着复杂的光芒，似是冰与火的激烈交锋。

他本人的神智在听到笛声的一刻，似乎突然从沉睡中醒来，他正在拼命的和心中那个魔鬼争夺着这个身体的控制权。

手中的龙泉剑就像疯了一样，他死死抓着塔，握剑的手都有些酸麻。脑海中有个声音不停的催他向前，向前，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绝对不能杀了那个人。

秦子枫抱着琴站在二十四桥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色在阳光的映射下愈发苍白。

嫣子非早已在徐暮风来之前就匆匆离去了，他好像遇到了什么非亲自出手不可的急事。然而，他这个人怎么会有急事呢？他现在最关心的不应该是攻破续梦楼吗？他谋划了那么久，为什么突然离去了呢？

秦子枫实在不解。

那个冷酷无情，却又诡计多端的神之影杀手，也会挂心的人吗？

阳光落下，苍茫的水面上有无数细碎的金光，秦子枫看着看着，便觉得视线模糊了起来。

他垂下手指，一根细小的白色丝线瞬间从他的指间滑落。

与此同时，徐暮风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手中的龙泉剑却丝毫没有放弃，拼命的想刺穿那个黑衣的人。

它的力量已经被徐暮风的魔鬼之血唤醒，它不想就此沉睡下去，它拼命挣扎着，试图饱饮鲜血，让自己的力量昭然于天下。

徐暮风猛然一个转身，那把剑一时拗不过，忽的穿过他的身体。他咬牙冷笑着，“龙泉，连你都不认识我了吗？哼，不过没关系，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伤害续梦楼的人！”

血从创口流出，白衣尽染，他的手指却始终未曾放松。

鱼素玄趁机后退了几步，重新竖起鱼肠剑。

天机老人为什么会把这样一把剑送给徐暮风，难道他不知道它的力量吗？他究竟是一时糊涂，还是在算计什么？鱼素玄凝神思索了片刻，倏地提起剑，对准了徐暮风的背心。

秦子枫站在桥上看的清清楚楚，他凛然一惊，手指一抓，那根垂落的丝线再次回到了手中，瞬间飞出，绷紧。

他的摄魂曲已经透过徐暮风的伤口，将那个人心中的恶魔和自己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机不可失！

鱼素玄用尽全身的力量一跃而起，手中长剑倏地展开，直取徐暮风后心。

“当心！”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凌厉的剑风已然到耳边，徐暮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火焰再次弥漫了他的双眸，熊熊燃烧，焚烧六界的红莲烈焰一般，恐怖之相比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住手！”

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冲进耳中，两人都来不及收手，只听噗的一声，两把剑同时刺入了一个柔软身体。

白衣垂落，如凋零的花瓣。

是雪夜。

眼见两人就要同归于尽，她竟然不顾性命的从续梦楼冲出，挡在了两个男人的中间。

徐暮风看着那个突然冲出来的障碍，愣了愣，嘴角一丝狠厉划过，手中的长剑顿时一搅。

“哼，多管闲事！”

雪夜的身体跟着他长剑的转动一阵颤抖。

“徐……大哥……”一口鲜血喷出，被钉死在半空中的女子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她只是微笑着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他的眸子是深红的，像魔鬼一样，然而她知道，他一直是她信任依赖的徐暮风。虽然他暂时被魔鬼夺去了心智，她还是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挣扎的痛苦，她能感觉得到，他对她依然存有爱意。

“徐暮风！”向来冷静淡漠的剑仙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快点儿给我醒醒，你难道不认识这个人吗？她是雪夜，你最爱的人！”

鱼肠剑刺入那个孱弱的女子身体，鱼素玄丝毫不敢动，他知道只要她一抽剑，那个如花的生命立刻便会香消玉殒。

血不停的从剑上流出，徐暮风垂下目光，听到那个名字，他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嫣红的一道剑伤半绕过手腕，好像月老牵的红线。

“雪夜？”他低声重复了一句。

那个女子惨白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雪夜，我，我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要炸裂开来，似是一线光明，终于冲破了阴暗。他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和手里的那把剑，惊骇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怎么能伤了她？

那个在忘川冰雪中牵起他的衣襟，默默跟着他走的小女孩，即使在那样被仇恨折磨的日子里，他也没有想过要伤她。

手腕上的伤口再次疼痛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里爬进去，撕咬着他的心，那种比疼痛更难受百倍的感觉简直就要把他逼疯了。

“徐大哥……”雪夜的声音依然很孱弱，然而，她微笑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不在流血，只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剑伤，和他的一模一样。

“来生，记得找到我。”

“雪夜！”

忽然一声怒吼，似乎怕再次忘了这个女子，徐暮风的声音大得让人害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等等我！”

就在秦子枫手中的丝线再次绷紧的时候，徐暮风忽的将龙泉剑拔出，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那一刻，他的手无比的沉稳，没有一丝一豪的颤抖，他的那一剑，精准的切断了通往心脏的脉管，任华佗在世，他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鱼素玄看着突然抱在一起的两人，收了剑，眉宇间似有一丝忧伤划过。

龙泉剑卡在徐暮风的肋骨之间，挣扎了一会儿，便停止了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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