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并不是会在意人与人之间相识的理由的人。

人会因为什么而和他人产生联系呢？

会因为什么而成为朋友，或是成为仇人呢？

人会因为什么而爱人呢？

研究这些是专家学者的工作，墨这样的人只在乎结果。

他还记得自己爱情观的启蒙，是一位临时被调去照顾伤兵的护士小姐。

只因为一个少年兵对她说了“我一定会回来”这句话，她就在见到重伤归来的少年后，将自己的身心都给了这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人。

而后她为了这份感情献上了短暂的一生。

有人高高在上的将这件事分析给他听。

“那并不是爱情，只不过是不成熟的少女，无法区分感动与爱情而产生的冲动而已。要是再有一次机会，她肯定会后悔死的。她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诠释，可笑直到最后她都以为那是爱情。”

生前的墨没有去反驳他。

不是因为他还太小，无法组织出合适的话语。

而是因为他当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这样的人没有令其心服口服的必要，让他带着屈辱与不甘被自己的鞋底好好踩上几次就好。

……虽然他也为这种冲动的行为付出了一些代价。嘿，好在他当时还小。

她的行为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她觉得那是爱情，那当然就是爱情。

她又没有说过半句后悔，一个旁观者有什么资格去批评一个此生无悔的人？

因为帮忙捡起的一块橡皮。

因为一次救命之恩。

若是最后的结果都是爱情，那么这两份感情难道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么？

……抱持着这样的思想的墨，却没能从自己的前生记忆中找到半点爱情的踪迹，真是令现在的墨百思不得其解。

而在与刘伶的一战之后，时不时出现的会批评自己的声音，让墨更加说不准在原来的世界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墨并不是认为莲儿现在对自己产生的感情，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是不合理的。

但是直面过“另一个自己”的墨，有时忍不住会去怀疑吸收了一部分自己当时排出的本源之气的莲儿，还能算是原来的莲儿么？

她与自己的亲近，会不会是因为她的身体里活着“另一个自己”？

也许终有一天她这会成为她的心魔，也许有一天她会摆脱这种影响。

以前的自己是不在乎这种事的。

无论是现在莲儿因此将墨视若珍宝，还是以后因此将他弃若敝屣，都是十分合理的。

只要合理，那么他就认同。

本来是这样的。

是这次意识破碎使墨产生了什么改变么？

或许之所以会出现不知名的声音，就是因为墨在又经历了一次“死亡”后，已经变得和原本的自己更加不同了。

墨认为与其等到最后让莲儿自己发现，还不如现在就把事情挑明，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会更好接受。

“这根本就是软弱，只有弱小的人才会无法接受理所应当的事实。”

如果这就是生前的自己的话，现在的墨只能认为他根本就不可理喻了。

抛开这是不是软弱这一点，如果事物的合理性是最重要的话，那么自己现在这种想法又有哪里不合理了？

“你已经死了，我也已经死过一次了，别像个怨灵一样纠缠不休了！”

大概知道墨要对自己说什么的莲儿倒是不会知道，为了问出这句话，墨要费上多大的力气。

“……莲儿你是不是，还没有驱除，当时误吸的，我的本源之气？”

“是啊，原本莲儿就不觉得有什么必要，是因为老爷的要求才去驱除的。老爷好像认为这是很坏的事，所以莲儿当时也就认为这是很坏的事了。”

莲儿出乎预料的坦然。

“……为什么离开村中后，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嘻，小山神你只是怕莲儿要是解决了这个‘隐患‘后，就会不要你了吧？”

墨没有回答。

莲儿罕见地叹了口气，说道：“一开始莲儿确实只是因为和你产生的联系可以让我安心，不去想太多和老爷的死有关的事情才会刻意不去驱除这些，对我‘有害‘的影响的。你应该也是在担心这一点吧？竟然主动提出来，我其实有些感动了哦！”

“不过嘛，在经历过这么多，甚至第一次的尝试了法天象地后，莲儿想通了不少事。小山神，你说，陪在老爷身边的我，和失去了老爷之后的我，是一个我么？”

未等墨回答，莲儿就继续说道：“当然是。遇到老爷前的莲儿，陪在老爷身边的莲儿，失去了老爷的莲儿，都是莲儿。没有前一个我，就没有后一个我。小树不会因为长成了大树就不再是树了，我也不会因为有所改变，有所成长就不再是莲儿了。即使这不是老爷直接教给我的，但莲儿总要开始去习惯自己教自己些什么了啊。”

墨没想到莲儿会想得这么深。

“吸收了你的本源之气，你的人格会对莲儿产生影响。可这就会让我不再是我么？老爷的一切都对我产生了影响，不过是小山神的一丝本源之气，还比得上老爷么？”

墨看着又玩起了自己的兜帽的莲儿，摇头道：“这两种影响，应该不能同一而论吧。”

“莲儿觉得一样，不可以么？嘻，想要对我说教些什么，小山神可还不够格哦！”

墨还是难以释怀，反倒是醒来后时不时就会出现的“声音”此时彻底沉默了。

莲儿看见了墨那纠结的表情，想了想，和教导李羽时一样，对墨使出了法天象地的意相。

和旁观那场巨人之战时不同，真正的自己去面对这宛如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威压感时，墨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淡定。

和李羽的样子不同，双瞳中未曾生出日月，而是将日月摄入了自己的眼眸。不是与天地合为一体，也不是自己化为一片新的天地，而是将整个天地都吞食。

仿佛将盘古的传说倒着演了一遍，这个世界变回了一个人。

“什么时候等这个世界都容不下你了，再跟莲儿说这些话吧，小山神。”

墨突然失笑道：“我竟然还好意思去担心你……不过，莲儿，你这样子真的不会感受到什么阻碍么？在面对刘伶的火焰巨人时，我确实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是有着想要保护自己的意识一样的东西存在的。你这吞食天地之志，真的不会感受到什么……不知从何而来的敌意之类的东西么？”

莲儿此时已经解除了法天象地。即使只是展示给一个人的意相，可以免去真气上的消耗，但是精神上的消耗却和真的用法天象地打了一架没什么区别。

有些气喘吁吁的莲儿听了墨的话，感兴趣地问道：“还有这种东西？真的不是你把这座北岳的意志弄错了？”

“我在试图掌握这座北岳中的所有植物时，就感受过这座失去了原本的山神的山峦的意志了，那根本不是一个规模的东西。虽然我确实没有什么依据，但是李羽那个山神明显强过头了吧。”

莲儿轻松道：“哼~就算是这样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我和刘伶那个混蛋又不一样，我对世界又没有什么敌意，世界干嘛要敌视我啊？“

“哎？“墨惊讶道：”没有的么？“

“那个传说中的盘古与其说是创世神，不如说是世界本身吧？就和那一样，这片天地合于我后，这天地不还是那个天地？按照那个传说的话，我还是把世界变回了本来的样子呢！我又不是要毁了什么。“

墨皱眉道：“你不是说过你要效仿盘古开天辟地的么？“

“那也得是等我真的做到了天地合于我之后的事情了，再说那也不是敌意啊，就只是莲儿想做的事情而已。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老爷一直说我就这么活下去就好了。莲儿并不是会对自己吃的饭产生敌意的人啊？“

啊，这是最危险的那种人呢。

墨重新认识了一遍莲儿。

也重新认识了自己想要留在她身边的理由。

“抱歉，用这些在你看来很蠢的问题来烦你。“墨苦笑道。

“莲儿不介意哦。“莲儿背着手踱步道：”至少现在，我觉得小山神你怎么烦我都没问题。“

“现在么……”墨轻呼了一口气，“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感觉什么都会被那个孙前辈给安排好，我们等他那个名字都没告诉我们的朋友来通知我们就好了。”

“我之前就在问你这个啊？怎么现在又来问莲儿了？这次不是为了帮莲儿复仇，而是为了小山神你不是么？“

墨发自真心地感到开心道：“行，我来定。那就去看看义勇营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吧。主要是想看看胡大姐现在什么情况了，也不知道见没见到她口中那个臭书生。“

莲儿拍手道：“这个好！不管是那个虎妖还是胡大姐肯定都会很有趣！“

“可不许你放过这个女人啊。“

那个沉默了许久的声音突然说道。

“轮得到你这个早就该退场的家伙说！“

墨觉得自己的识海不再会是一潭死水了。

手机端阅读：m.yumibook.com 更多更好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