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大少主，你来了。”坐在我旁边的艾吉奥在初升的旭日下转过头向我致意。那和煦温暖的阳光召唤着我走进那鲜活的城市。

灰度适中的各色瓦砖在橙红色的阳光下向每一个早起的人讲述着昨夜未醒的梦，而我此时正在与艾吉奥一起走在这不冷清也不拥挤的街道上，走在这仿佛不属于即将面临高位面战争的城市中。

“我们去吃早点吧，你一般都怎么吃？”艾吉奥像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一样，眯着眼睛，慈祥的问我一些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中津津乐道的事情。

然而我基本上是不吃早点的。其实要是没什么好吃的东西的话，我基本上也不怎么吃东西的。因为奇迹之树对我的祝福，让我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强制性的需求。

“我一般不怎么吃饭。”我如实说道。

艾吉奥只是点点头，然后看着路边一家相当热闹的面包店说道：“咱们去那里吃吧，老相识了都是。”说完，他就缓步走了过去。

“来了？”店主也是一个黑老头，年龄面相一点都不必艾吉奥年轻。

艾吉奥对他点了点头。

“还是老样子？”店主开心的又问道。

艾吉奥对他点了点头。

“这个小伙子要点什么？我们这里全麦烤面包是全城有名的早点，要不要试试？”店主问我道。他说话的时候，黑色的皱纹一颤一颤的，似乎都能将太阳的红光吸进去。

“我也要跟他一样的吧。”我觉得还是客随主便比较好。

“有点意思，跟那老头一起坐吗？我一会儿给你们送过去。”他说话时手中的活一直都没停，说完这些又开始专心的摆弄他的面了。

“你知道我要的什么就要跟我一样的？”艾吉奥坐在门脸内侧靠近彩色玻璃拼窗的位置问道。

清晨的阳光透过五色玻璃将一些西方流传的神话图样投射到那一张相当古朴的圆桌上，艾吉奥正巧就坐在那天神一般投影图案的旁边，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与那天神的手重合。

“我不知道你要的什么，但是你能吃的我总不会吃不下。”我说着，坐在了他的对面。一个投影没有投到的位置。

“你好像不怎么跟他说话。”我问道。

“我不想跟他说话。”艾吉奥看着窗子上的图案漫不经心的对我说道。

“你们不是老朋友了吗？”我问道。

“是老相识，不是老朋友。其中差别还是相当大的。”艾吉奥看着我，仿佛就像是看着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亲切，而这亲切的目光之中却还隐隐约约透出一些让人想不通的事情，就像是阳光透过窗花一般。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他这里吃早点？如果你跟他说并不是朋友。”我问道，我想知道这两个老头之间有什么故事，毕竟那个黑老头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俗人，而且，艾吉奥似乎总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样子，我估计应该与这老头有关。

“只是因为他做的面包好吃而已，你不要多想了大少主，很多苦恼都是来源于个人的主观臆断和那些令人头疼的欲望，你知道，求知欲，好奇心什么的，其实也不都是好事。很多东西看透了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蒙在鼓里也许是福。”艾吉奥一连串说了一大堆，他越说，我却越难以理解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面包来了，小伙子老跟这个老头一起可不会有什么好事，多送你一杯牛奶祝你以后能有好运气。”黑老头端两个盘子过来，一边说着还一边冲我挤眉弄眼。黑色的皱纹似乎能够将阳光都吸收进去。

黑老头放下盘子，对着艾吉奥“哼”了一下就走了。艾吉奥则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艾吉奥的盘子里是两块看起来很普通的面包还有一个鸡蛋和一小杯茶。我的盘子里就比他多了一杯牛奶。

“这就是烤面包吗？看起来和普通面包都一样啊。”我问道。

“这就是普通面包，不是烤面包。”艾吉奥说着，已经开始吃了。看着他满足的咀嚼着那犹如棉花一般的面包瓤，我也开始吃了起来。

果然是普通的面包，但是味道却要比普通的面包好吃，更香，更细腻，每一口的味觉都不一样，每一口的香味程度都不同。

鸡蛋也不错，艾吉奥说这是黑老头自己养的鸡。他说道黑老头自己养鸡的时候，面色甚是不屑，很少能看到艾吉奥脸上的表情，尤其是这种带有侮辱性质的轻蔑。

“杀人的手怎么就不能养鸡了？”黑老头在另一边做着面包，但是他似乎能够看到艾吉奥脸上的表情一般，兀自在那边嘟囔了一句。

牛奶也不错，个人喜好问题吧，我觉得牛奶比这一小碗茶要好喝。不是说这茶不好喝，而是喝惯了雨后新茶，再也不爱喝别的茶了。

很快，这一顿不错的早点就到了该收尾的时刻了，不知道接下来艾吉奥要带我去哪里。

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来这里，也没有问我来这里是不是来找他的，但是我却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有事情要对我说，就像是那夜他从帝都离开时的感觉一样。

“大少主你先在这里少坐片刻，我去跟他说几句话。”艾吉奥说完，起身走到了黑老头那里。

黑老头并没有想到艾吉奥会跟他说话，所以当艾吉奥张口的时候，黑老头很是惊讶。我能够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是我竟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他们说的绝不是帝国通用语，当然也不是西方的通用语，同样也不是什么地方的方言。那些语法与结构都是一种类似于精灵古语的感觉。

也许艾吉奥知道我能够听见所以故意用我不可能懂得的语言与那个老头对话，那怪他之前会说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说什么蒙在鼓里也许是福。

那个黑老头是越来越惊讶，惊讶中还带有悲伤和怀疑。

最后艾吉奥不说话了，黑老头也不说话了，他俩只是站在那里相互凝望良久，然后互相用一种我没见过的礼仪行礼之后，艾吉奥对我招手示意离开这里。

走过黑老头的时候，他似乎还没有从悲伤与惊讶中释怀，而是用一种奇怪的额眼神看了我良久之后，对我说道：“你是人家大少主人寸是吧，以后有机会要常来啊。”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我对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跟上了艾吉奥的背影。

“你昨天晚上在这里坐了一夜有没有什么收获？”艾吉奥此时坐在昨天晚上他坐的地方问我。

我现在同样也是坐在昨天的那个位置，就在艾吉奥的旁边，但是感觉距离他是那么的遥远。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仿佛中间隔着的不是一个石质扶手，而是十万座大山和十万里的惊涛骇浪。

“我获得了宁静，我一直想要的宁静。”我如实说道。

“能够看出来，你的锐气确实已经收敛了许多。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想要获得宁静。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很长时间都在试图获得宁静，当时我处于一个非常迷茫而又非常愤怒的时期，那时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仇恨，那时我内心最想要的却是宁静。”艾吉奥缓缓地开始说了起来。

其实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就是想要听一听这个最奇怪组织的最终大首领对于这个世界的领悟。

“最后我获得了宁静，至少当时的我的愤怒平息了，我的仇恨也消失了。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宁静，或者说那个宁静不是我那个年龄段需要的宁静，以至于获得了那样的宁静之后，我失去了很多，多的相当于整个世界。”艾吉奥继续说道：“当时我获得宁静之后，本以为我得到了另一个世界，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得到的世界是虚假的，我是去的才是真实的。”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根本不知道他的意图。

“我并不是说获得宁静是一件坏事，很多事情是没有好坏之分的，但是你要明白我说的话的意思是，”艾吉奥看着我，很认真的继续说道：“你所拥有的全部都是虚假的，只有你失去的才是真实的。”

“我不拥有还怎么失去？”我问道。

“这就要看你自己的理解了。有时候当你拥有了你就已经失去了，你拥有了宁静，但是你将不再拥有拥有宁静的机会，而且你也失去了你曾经锋芒毕露的锐气。不过还好，还好你并没有真正的拥有宁静，你的宁静只是短暂的，你的战斗才是命中注定的。”艾吉奥说着，有缓缓的转过头，看着那些在喷泉旁取水的人们。

“为什么我要一直战斗？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他们一样，拥有一个自己的小生活，安宁的活着，安静的死去。”我有些不平的念叨着。

艾吉奥并没有理会我，他似乎又回到了昨晚的状态。那一种不问世事，作壁上观却又仿佛融入了世界，融入了每一个人的心里。